第3章 第三章弃女

“萱姐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又弄的这么狼狈？你的奶妈妈呢？小丫头呢？”小蝉一边用帕子将她脸上的泥灰擦拭干净，一面又将桌上剩下的糕饼端来给她。

        只有七岁的苏成萱，干瘦的十分可怜，一张清秀的小脸，因为饥饿，越发凸出那一双怯怯的桃花眼，夏清荷看着那眉眼，可可怜怜的看着她俩，夏清荷看着她，就像是看见了生前的林紫嫣。

        此时的苏成萱饿极了，两手不知抓了多少糕饼，一气儿的往嘴里塞，夏清荷也不阻拦，叫小蝉倒杯水去给她。

        待她吃的差不多，夏清荷才慢慢问道：“萱姐儿，你的奶妈呢？还有春苗姐姐呢？你娘亲这里的人虽然不多，她们都往哪里去了？”

        “萱姐儿也不知道，只知道那天来了好多人，带走了春苗姐姐，奶妈妈也被叫走了，就只剩我一个人在这里了。”苏成萱道。

        “都被叫走了？只剩你一个人在这里守丧？那这些日子也没有人给你送饭吗？”夏清荷道。

        “没有，萱儿都饿了好多天了。”苏成萱歇了一会，又继续吃起来。

        “那，那这些日子你都是吃这些贡品吗？”小蝉在一旁心疼道。

        萱姐儿点点头。

        小蝉道：“我呸，还有这么办事的！怎么着也是这苏宅里的姑娘，看看，这传出去还不是个笑话，明我就去院子里到处去说笑，我看那些魑魅魍魉，牛鬼蛇神的臊不臊！明天她爹回来了，我就告诉他，有个阎王老婆，弄出个饿死鬼姑娘，得亏是回来了，要是再不回来，他女儿都见不着了。”

        她刚说完，看了一眼夏清荷，像是没听到什么，她淡淡的不说话。

        小蝉道：“就算是姑娘再不想见到见到那人，起码也为了萱姐儿吧，你和三姑娘生前那么要好，您忍心看她这个样子？”

        良久，夏清荷道：“不说别的了，先带她回荷园。”

        第二日清晨时分，凤素瑶早早的就将菊园装扮一新，上上下下的人都是五更时分就起来准备，餐饮衣食，样样精心准备。凤素瑶还亲手准备了可口的北方酱菜，糊汤，糕饼，请了老爷过来吃早饭。

        一个月，老爷这次离开了整整一个月，回来，肯定是要头一个往这当家主母这里来的。凤素瑶心里十分高兴，连满房的丫头们脸上都是笑着的。

        去请老爷的丫鬟去了许久，还未等到，凤素瑶已吃了好几盏新到的雨前龙井，又有些坐不住了。

        “燕儿，你去瞧一瞧，怎么那小丫头还没回来？”燕儿答应着就要往外走，刚走出屋子，早有一众婆子将她拉住，道：“哪里劳烦姑娘，早有人去了，姑娘在这太阳影儿里歇一歇，不嫌弃的话吃盏茶。”

        说着，果然有一个婆子端着杯凉茶过来，递给燕儿，道：“姑娘别嫌弃，这不是我们吃的茶，是给上用的，姑娘吃了解解暑。”

        燕儿道了声谢，接过来吃了一口。果然，清香扑鼻，甘爽解渴。

        那个婆子继续道：“老爷刚进门，还要在外面嘱咐嘱咐，卸下行李箱软什么的，一堆杂事，只怕一时半会的过不来。姑娘别急，再等等，办完那些琐事，肯定是先往咱们菊园这边来的。”

        燕儿道：“那是自然，每次老爷出去办差，回来必定先往咱们这里来，一会你们多点眼色，好好办事，二奶奶今日高兴，不定什么时候就赏你们了，得了好处，不是大家高兴。”

        众婆子听了，开心的不得了，都抢着说：“那是自然，咱们平日里都是最有眼色的。”

        彼时，菊园里一片热闹的景象。

        果然，不到一会，一个婆子带着小丫鬟就回来了，刚进菊园的门，就有婆子高声叫着：“回来了，回来了，老爷来了，快打起精神来。”众婆子听了，忙迎了过来。

        燕儿忙止住了闲聊，起身迎了过来。

        桌子上的风腌小菜，早上新熬得梗米粥，整整齐齐的摆了一桌子，凤素瑶坐在桌前，看到燕儿进来，道：“老爷可来了。”

        燕儿慢吞吞的过来，支支吾吾道：“回奶奶，老爷老爷太劳累了，只吩咐了先不见人，歇息了。”

        “歇息？”凤素瑶眉头一皱，冷笑着说：“你跟了我也这么些年，也算是知道我的丫头，这话我能信么？别跟我这打马虎眼，你只说往哪里去了？”

        燕儿见瞒不过，才支支吾吾道：“梅梅园，奶奶不要生气，那位是新鲜，新鲜劲儿过来了，也就没什么了，论样貌，她能比得上三奶奶？还不是最后老爷最宠您”

        “梅园！呵，梅园好，你去，将这些北方小菜重新装了食盒送到梅园去，就说是专给四奶奶的，别的什么也别说，更别请老爷过来。对了，再告诉他大奶奶从栖霞山上斋戒回来了，再就是家中一切安好，请老爷放心。”

        荷园里也很热闹，蝉声鸣叫，荷叶田田，满池的荷花尽数开放。

        小蝉带着清晨刚采下来的鲜嫩荷花苞，满满的用竹伞大的荷叶包了一大捧，裹上藕粉炸了炸，成了酥脆的荷花脆，小孩子最喜欢。

        她打发厨房里的两个小丫头将刚刚做好的早点小食，摆在荷花池边的小石桌上，又将一早亲自磨的豆浆兑上去年酿的桂花蜜，加上些小糕饼，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回身又叫夏清荷出来用餐。

        夏清荷尚可，到是这两天一直在荷园里的苏成萱，虽是吃了几顿饱饭，可饥饿了两三个月，看到食物仍旧一副饿坏了的样子，一手拿着荷花炸，一手拿着桂花酥，面前大大小小的粥碗摆了不下三四个，吃起来连空闲的时候都没有。

        夏清荷一面道：“小祖宗，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一面又爱怜的将她额前的碎发拢到耳边，可怜萱姐儿百忙之中抽空看看夏清荷，塞了满嘴的食物冲她一笑。

        小蝉十分看不下去，大声斥责道：“你这好歹也是大官家的小姐，吃成这个样子以后怎么找寻夫家，哪个王孙贵族的公子哥能看上你这幅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别说姑娘见了，就是你娘见了你这幅样子都要发愁找姑爷，简直就是个娘见愁。”

        苏成萱听了这话，吓得赶紧将手中的糕饼放下，怯生生的看向小蝉，在荷园的这些日子，她不怕夏清荷也不怕老嬷嬷，就怕小蝉，此时不知道是不是又想起了她娘，怯怯的大眼睛里竟然蓄了点泪。

        夏清荷道：“别怕别怕，你不怕她，她就是这样一个姐姐，嘴巴厉害，不是真的骂你，小蝉你也是，她还小，小孩子家家的，又爱吃甜食，哪管得了那些大家规矩。”

        小蝉见夏清荷难得的多了些人气，萱姐儿的到来，让平日里只有念经声的荷园多了些乐趣，她也不和往常一样，在佛堂一坐就是一天，心里是真开心，可嘴上仍不饶人，故意道：“姑娘你好歹也是大家出身，当年老爷夫人怎样严格的从小教导你，又是请教养默默又是言传身教，多么精心才教养出一个名满长安的大家闺秀，就是外嫁的茉姐儿，在金陵城里也是人人称赞，怎么到了这个小丫头，姑娘你又什么都不讲究了，我佛说话真是从不诓人，‘一物降一物’是有道理的。”

        夏清荷淡淡一笑，寡淡的脸上多了三分气色，笑道：“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怪不得人家说你牙尖嘴利，事事有理。”

        小蝉见她高兴，道：“听说老爷回来了，头一天就去了梅园，紧接着就去了菊园，听说三姑娘没了，到去桃园里上了几炷香，听跟着的下人们说，心痛的到是哭了许久，连往日在桃园伺候的丫头们见了，都不忍心落泪了”

        听闻此事，夏清荷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又是一副毫无波澜的样子，道：哦，他要悼念亡妻，与我何干？”

        小蝉道：“虽是无干，但看起来咱们老爷也不算是个很薄情无情的人，他去了菊园，想必也是知道了姑娘你回来了，我猜着，今天可能就会过来，姑娘要不要稍微收拾一下，别教老爷看见这幅打扮，也别看见这佛珠佛堂什么的，您也知道，他不喜欢”

        夏清荷语气淡淡道：“他过来我也只为两件事，一件是停妻再娶的罪名，一件是萱姐儿的事。其他的，他深情也好，念旧也好，也与我无关了。”

        小蝉见惹了她不高兴，便道：“停妻再娶都好说，只说是姑娘你看上了四奶奶，家中无男丁，因此要老爷纳了四房，刚好她也是长安人，和姑娘你同乡，也很好说，至于萱姐儿”小蝉看了一眼小萱姐儿，道：“虽说姑娘是嫡妻，可不理家事多年，手中也无实权，与老爷关系也又成日吃斋念佛，老爷素来又最讨厌这些，只怕是”

        夏清荷道：“庶出子女，养在嫡妻膝下，是自古以来的道理，这没什么说的，他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我都得将她养在身边。”

        小蝉住了口，默默的收拾桌上的碗盘，心道：只怕养这个小妮子难，菊园里的那位狐狸精，平日又最在乎她的名声地位，只怕是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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