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外来物
通道幽深，玉币一盏一盏光照亮一路，能清楚辨认出通道上死灰色的树干纹理和密密麻麻极细的枝条，它们伸出数不清的爬脚扣住树干，是从底部延伸上来的。
眼前不停掠过光亮，某一刻，容醉眠有瞬间的后悔：应该让云随初在上面接应的。
大意了。
通道底部距洞口大约二十多丈远，底部是棕褐色的，坑坑洼洼还很软。
周围树干纹理没有任何收拢的趋向，那些细枝穿过底部边缘钻出来，他们脚下的东西就像外来物堵在通道里。
江遇闲蹲下身子看了看，没伸手摸。
谁知道这东西从哪里爬上来的。
他起身，听到云随初问容醉眠：“这周围看起来没什么线索，要不要把下面戳个洞看看？”
容醉眠答：“这我可做不了主，你去问江简。”看戏一样。
然后就没有声音了，估计故意谁给他听的。
江遇闲终于有点自觉，发现自己非常不受两人待见。
他转过身面对两人：“你们怀疑我是故意的？”
“呵。”容醉眠不顺心，张口都是噎人的话，“你难道不知道自己什么名声？”
“说得也是。”江遇闲忽然有些兴致，对云随初道，“你想试的话可以试试，我会帮你注意一下周围，免得出事。”
云随初之前是想试试，现在一点儿也不想。
他冷着一张冰冻八百年的俊脸，吝啬地吐了两个字：“没空。”
江遇闲忍俊不禁。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么？可是他哪有这两人这般态度？
他态度一向还算温和。
“也罢，反正我也不想下冥界。”
江遇闲又一次成功巩固了自己极差的名声。
容醉眠神情瞬间肃冷，手按上腰间的圆环，之前的不耐烦又阴阳怪气毫无残留，都是敌意戒备。
“你到底知道多少？”
江简对这个灵识领域的情况知道的太清楚了，之前她还能认为这是因为江简当之无愧“灵医一道第一人”，可是凡事一旦涉及冥界，又是不一样。
江简究竟是没死还是死而复生这件事到现在也没个着落，大家都没提并不代表可以当作这件事情不存在，只是太匪夷所思。
也许这人根本不是江简。
云随初站在容醉眠身边，犹如出鞘利器，等着见血。
怎么这么毛躁？
江遇闲好心提醒：“这里这么小，经不起你们两人一起折腾，小心点，不然你们无量宗可能会提前崩塌。”
“……”
两人气焰登时先塌了，都想骂人。
江遇闲还想继续“劝说”，忽然察觉到时衍那个木疙瘩居然望了过来。
他望过去，对上时衍好看到没有杂质的眼睛，盏盏柔光落了些在里面，格外分明，他的影子也在里面，却似乎有些模糊，看不真切。
“看我作什么？”
要是时衍说什么让他不高兴的话，哼。
时衍没回答，依旧看着他，倏然伸手握住了突兀垂到他眼前的情丝。
那根情丝不知从哪里垂过来，刚凭空出现，就被时衍握在手里，挣扎都没时间，直接抽搐成了一缕白烟，落下灰烬在时衍手中。
江遇闲微微挑眉，勾着清浅的笑：“预判挺准呀。”
时衍收回手，那些灰烬落在他脚下，跌散了。
“这里不能多待。”
江遇闲笑意更深，又有些慵懒，恰似清夜月明，山岚缥缈。
容醉眠有点理解为什么向未晚会有一张假的画像了。
一来，按理来说，反正人死了，不管美还是丑，都不可能活过来站面前比对像不像；二来，江简这姿容绝世，确实太有蛊惑性了，就算画的只有五分相似，也很容易受人关注。
宋老头真是颇有先见之明。
呵。
江遇闲这时看出来，时衍除了推衍，估计还能看到某些他们无法看到的东西。
既然有情丝出现，确实不能在这里多待了。
江遇闲从袖子里找了把匕首，就见无量宗两人目光一齐聚了过来，好像他手里拿着凶器。
匕首是他从有“天工”之称的妙行神君那里拿的，质量上乘，吹毛立断寒光凛凛，还有索命的符纹在刃侧颇为夺目，确实有那么点危险。
“我就剩这么一把能用的，你们别这么紧张，我又不想和你们一起埋在这里。”
你还是别说话了。
容醉眠心里愤愤地想。
云随初倒是没那么多想法，他觉得听可以听，但是不能潦草相信。
江简没一句话是正常的。
江遇闲在两人注视下，目不斜视拿着匕首走到通道边，用匕首尾端沿着通道边缘敲了一圈，停了下来。
他一句话没说，也没任何表情，没等容醉眠和云随初看清楚，干净利落将面前一大片的细枝全都割了下来。
暗红的液体从细枝条里面渗出来，染红了地下。
通道猛地震动起来，活物被刀扎了一样扭动，树干上趴着的吸血虫似的细枝扭动得更厉害。
然后，他们脚下的东西动了。
像是软乎乎的软体东西，肉还挺多。
云随初压了许久的恶心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他很想吐，但吐不出来，恶心感堵在喉咙不上不下。
这还没完，脚下的大肉团挪着身体灵活地瘫倒一边去，整个着落点就这么没了，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拽着他往下落。
他惊愣了一下，硬忍着没把勾云戟祭出来，而是伸手拽住身边的捆仙索。
不知什么原因，他刚碰到捆仙索，拖拽的力量就消失，他吊在深不见底的通道里的，晃荡晃荡，一时有点迷。
江简干了什么？
他转头，看见容醉眠在旁边拉着张脸，估计被气得不轻，头顶传来江简轻飘飘的、毫无诚意的“道歉“。
“不好意思，一时失手，见谅。”
幽幽的还不断回响，直往地下深处。
一时失手？！蒙谁呢！！
云随初想去看上面，却在抬眼时与通道上瘫着的大肉团来了个脸对脸相望无言。
大肉团两只小红眼睛挤在一堆褐色的肉里面，直溜溜看着他，随之，大肉团裂开黑洞洞的大嘴，里面是参差不齐尖尖细细、颜色一言难尽的牙，还有极其腥臭的味道。
容醉眠这下也想吐了。
两人被熏了一脸，都很暴躁时，手中的捆仙索倏然力道极大、速度极快地往上提，他们的手生根了似的，整个人被捆仙索拽着，钓出了通道。
时衍将开的门关起来，刚好挡住随着他们一块儿往上冲的大肉团。
“砰”的巨大闷响，桃花神树却连动都没动。
门缝消失，门也消失，桃花枝从树干上掉落，枯化成一截灰，大风一吹，没了。
细雨斜织，桃花神树上的素蔷薇花被随着风雨落了好多，在地上很快铺了一层。
容醉眠感觉到凉意，又把伞撑了起来。
云随初那股恶心感还有残余，绷着冷酷的面皮站在一边，沉着气问没事人的江遇闲：“刚才那是什么？”
江遇闲难得回答得正经点：“冥界爬上来的东西，谁知道是什么。”
这是实话，冥界里的东西谁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
容醉眠拧眉：“你的意思是刚才的通道通向冥界？”
云随初也想问这个问题的。
江遇闲“嗯”了声：“现在看来是这样。”他心安理得往时衍撑起的伞下站了站，才又道，“临山客栈的事情你们知道吗？”
提起这件事情云随初就有不满：“那三人不是被你救走了吗？”
“错。”江遇闲纠正，“我只是把他们带走了，并没有说要救他们。”
“……”
云随初没心思和江遇闲争论这件事情：“他们现在人在哪里？”
江遇闲道：“这我可能得找找，我进来时又没带着他们，他们现在什么样情况不好说。”
被覆盖进灵识领域的人基本都会受到影响，比如程家二公子刚娶亲，比如程昀瑜的娘亲还没有离世……这里的一切有些是两年前的事情，有些是现在的事情，但一切几乎都是有条不紊往前走，只有少数人能察觉到异样。
程昀瑜没什么修行天分，能在灵识领域里保持清醒是很特殊的，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他有问题。
不过话虽这么说，云随初和容醉眠仍然向江遇闲投去怀疑的目光。
没办法，前科累累，他们无法相信江简的话。
江遇闲只好又提议：“不如我们去临山客栈看看？”
容醉眠一离开灵识领域的阻碍就去了临山客栈，不过什么都没发现，之后才找到云随初，那时云随初已经找到了闻人遐。
“可以。”容醉眠道，“但是天亮之前我们要去程家。”
“我没问题。”江遇闲转头问时衍，“你一起吗？”
他仍旧不明白锦华为什么不能带时衍去无量宗，所以，或许别的地方时衍也不能去，总要问清楚，不然多没面子。
时衍侧垂着眸子望向他，答道：“一起。”
说完视线就收了回去，清清冷冷的，特别遥远。
江遇闲看着时衍冷白的侧脸和掩在夜色里、比夜色更深的眼睛，忽然很想知道，时衍笑起来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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