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遇也是缘起时
流云山,山虽不高,却一分为二,自带几分险峻陡峭之势。春夏秋时节,云雾缭绕,时似层层波浪,时似汹涌波涛,变化万千。山顶庙宇在云间若隐若现,深藏其中,宛如仙宫。而在主峰流云峰西南侧有一天然石罅,有云流入水般流出,名曰:云窟。
若然与天铭二人相伴沿路戏耍。一路上说说笑笑。也不觉得疲累。不多时就攀至半山腰凉亭处。用大树叶接了些山水解渴,稍作歇息。
遥看山顶,天铭长叹:“这才叫做:望山跑死马!”
“你说什么?”若然没有听清,看着天铭。
天铭大喊一声:“我是说——我累了,走不动了,想坐会。”
若然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擦拭凉亭里的石凳石桌。“那我们就坐下歇会儿。”
天铭大大咧咧的坐在石凳上也不怕脏。也从怀里拿出两块绣帕,递给妹妹一块,示意她擦擦汗珠。若然拿过绣帕看起来,眼神儿直勾勾的盯着兄长打趣道:“这帕子绣的真好看。谁给你的?可惜我绣不出来。”她刻意酸溜溜的说道:“要是我会绣就好了,给你绣365块,给你一日一换,都不带重样的。才不要她们的呢。哼”
天铭笑了笑,若然的性情自己最为了解。她要是能安静地坐上半个时辰都属不易了。怎么会安心绣花呢,给自己绣365块,宁愿相信明天是世界会毁灭!只不过是想套自己的话罢了。随即说道:“哪有什么她们。这帕子是娘亲绣的,她知道你向来活泼洒脱,不拘小节。所以嘱咐我多带些在身上,随时供你取用方便。”
“原来是这样啊。”若然抚摸着手帕,眼帘低垂,心想娘亲可真细心。
隆隆~~
一阵车轮声,打断若然心绪。只听得车轮阵阵,由远及近,尘土四扬。一众护卫护在一辆马车四周,从他们面前经过。
若然不禁皱眉,平寿城哪家女眷,这般娇气。爬山要坐车,还带这么多仆从与护卫。她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挥舞,不让飞起的尘土进入口鼻之中。
天铭见状,便立即挡在她身前,为她遮挡车轮经过带上的尘土。
突然,“嚓”的一声,马车颠簸了一下,便停住不动了,其中一个仆从看了眼车轮,对管家模样的人说:“是轮子陷在坑里了。”
原来前几日下过一场大雨,雨水在坑里积蓄,把原来的低洼处浸软,有些地方虽然看似平整,稍不注意,车子或人从上面经过施压下去,还是会陷落进去。若然二人在上山时,脚也不小心陷进去过几次,
车夫挥舞着鞭子,用力抽打着马屁股。马儿吃疼长嘶,奋力蹬蹄,想把车轮拉出坑。试了几次无果后,车夫便停止了抽打。
那个管家模样的人,对着车厢说道:“夫人,车轮陷入坑中,请勿惊慌。”
车厢帘子被掀开,一位中年妇人探出头来,看了下:“可需要我们下来?”
“不必!”管事的说完,并开始指挥众人,拉马的拉马,推车的推车,很是可惜,众人都气喘吁吁,费了好大的劲,也没有把车轮从坑里拉出来。
若然看着他们无法把车轮拉出坑里,走到路边捡了一根稍粗的木棍,径直走了过去。
“哪里来的小丫头,不要靠近马匹,小心误伤了自己,还不躲远点!”那管事的看见若然手里拿着木棍走向马车,以为她要赶马。立即大声喝斥。让人阻止她靠近马车。
若微也不气恼,看了看车轮情况。心中已有了主意:“有坑属缺,得补填。”笑嘻嘻地说道:“不要这么凶巴巴地,我有办法让马车出来,一会儿你还得谢我呢!”
“不要捣乱!”那管事的似乎要恼,此时车帘又被掀起,车厢里面的中年美妇看着若然,微微一惊,随即和颜悦色地问道:“小姑娘,你真有好法子让马车出来?”
若然点了点头,天铭见状也跑了过来,他可不能看着妹妹被人欺负。同时有些担心地拉了拉若然的袖子,希望她不要管闲事,若然也不理睬他,反而带他一起到路上捡了很多石头,把它垫在轮下。众仆人疑惑的看着他们来来回回搬石头。天铭又帮着若然不断把捡来石头去垫进坑里,直到若微点了点头,说“好了”为止。她走到赶车人面前说:“一会儿我喊开始,你就用力抽马,让马使劲拉,知道吗?”
若然虽然小小年纪,又是一个女娃,神色间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车夫下意识点了点头。
这时若然用手里的木棍给一个大汉指了个方向,那里有根粗树干,告诉他去拿来撬车轮。大汉看着管家征求他的意见,得到管家的授意后,大汉便拿了树干回来做好准备,等待若然口令,若然看准备好了,大喊一声:“开始!”
“啪~啪~”
马夫一鞭抽在马儿身上,马儿吃痛地一声长鸣,再次奋力而起,马车在众人的诧异中,真的从坑里出来了。
若然拍了拍手上的土,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对着车中的中年美妇说道:“前些天刚下过雨,山上的路不好走,这马车恐怕走不了多远,还得陷进坑里。你若真想上山,最好步行;若不急于一时,则可过些日子再来,等地干透了,即可乘马车上山。”
说罢,拉着天铭便往山上走去。
“夫人!”管事之人揖手而立,上不上山还要等夫人做决定。今日之事,虽然让一个幼龄女娃解了围,心里很是郁闷。脸面上有些窘迫,不过这些也没什么好在意的,硬着头皮便是。
“打道回府!”中年美妇的声音还是一样的语调,没有对仆从无能的不悦,反而有一丝欣喜,管事的虽然很是纳闷,不过口中也只有连连称是。
夕阳悬停高山上,新友大街徐家铺子前。
在街边不引人注意的墙角处,一个满面污垢、衣着破烂的小乞儿耷拉着脑袋,眼睛贼溜溜地盯着过往的行人,当她看到和她差不多大小年纪的若然与天铭手捧着油布包着的糕点,刚刚走出铺子,就立即凑了上来,一边伸出两只小手,一边连连哈腰,口中苦苦哀求:“好心的少爷、小姐,行行好吧,赏小的一口吃的,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刚出铺门的天铭与若然被突然凑上来的小乞儿吓了一跳,天铭回过神来,碰了下身旁有些愣神儿的若然,待他刚要打开油纸包时,却被一旁的若然拦下。
若然虽然被突然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有些好奇地问着小乞儿:“你为什么不去饭馆酒肆门口乞讨,却来这糕点铺子?”
天铭听完若然的话,也是微微一怔,他刚才没思量太多,自己被穷人讨食时有发生。不过若然说得也是,饭馆酒肆门口人来人往,进出的大都是些阔绰的人,出手也比一般行人大方许多,而且真要是饿久了,那热的剩菜剩饭怎么也比这糕点好很多?想到此,便默默立于一旁,也把目光看向了这个脏兮兮的小乞儿,
只见她满面污垢,脏兮兮地长头发乱蓬蓬地挡住半张脸,身上没有什么酸臭味,透过头发也能看到一双眼睛乌黑闪亮,十分有神,她用脏得有些生硬的袖口抹了把脸,也不管别人嫌不嫌弃她脏,凑近若然,低声说道:“实不相瞒,你说的这些地方,我都去过,可是要不到吃的东西不说,还会遭人欺侮,在酒馆进出的人多是些为富不仁的,但在这儿就很不一样了!”
“这儿有什么不同?”若然越发好奇了,感觉十分有趣。
“这个……”小乞儿咽了咽口水,指了指她手里的糕点。这时不争气的肚子,很配合地咕咕一阵叫唤。她不好意思一笑,没有再说出下去。
若然好奇心更盛,不由说道:“你说得明白了,我们带你去下馆子,大鱼大肉吃顿好的!”
“真的?”小乞儿听了一脸欣喜,也有些不信。
“自然,张家少爷小姐说话算话!”若然侧脸看看天铭:“你出来,带银钱了吗?”
天铭摸了下腰带,点了点头,靠近若然拉了拉的袖子,又压低声音说道:“给她几块糕点就好了,要再耽搁了下去,回去晚了,爷爷那里无法交代了!”
“急什么,有事我扛着!”若然满不在乎地白了他一眼,又对上那个小乞儿的脸。
“来这买糕点的人,要么是儿女买给爹娘、长辈,要么就是爹娘买给孩子的,所以不管这人平时性情怎么样,但进出这里的,心中都存着一份关切,同时心情也是极好的,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定然心生怜悯,赏我几块点心。而去酒馆的那些人,原本就是花钱去找乐子消遣的,对他人的态度自然不一样!”小乞儿仰起脸,凑到若然面前,稍稍侧首,用手拂发,微微露出了耳垂儿。
“原来你是女孩儿?”看到她耳垂儿上的细孔,若然惊讶不已,声音大了一些。
“小姐轻声点儿,要是坏人听到了,怕是会把我绑了,卖到什么不干不净的地方去!”小乞儿立即满脸惊色,神情慌张,赶忙示意若然小声些。
“好好,我说话小声些!”若然与天铭都对这小乞儿的性别大感意外。
“既然如此,我们带你去吃饭吧!”若然与天铭便领着小乞儿走到对街蔡家菜馆,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唤来店小二。
店小二热情地上前擦桌倒水,熟络地招呼道:“孙家小少爷、小小姐,今儿又溜出来玩了?”只是在看到了脏兮兮的小乞丐时,不由面露难色:“这个,您二位怎么把她领进来了?”
“小二哥,我们又不是吃饭不付饭钱,别的不用你管!你快去让厨房里弄几个实惠肉多的菜送上来。”
若然声音稚气,轻灵响亮,十分好听,刚进门的二位身穿青袍的男子不由驻了脚,向若然这边看来。
“二位爷,里面请!是要雅间还是堂吃呢?”小二立即又调转过来招呼他们。
“堂吃!”其中一人说道,又指了指也是临窗,有些靠墙里的一张桌子:“那里没人,我们就那里吧!”
“好嘞,里面请!”小二将他们引了过去,擦桌,记菜名。
不多时,若然这桌,饭菜便已上齐。
面对大碗的鱼香肉丝刀削面、糖醋鲤鱼和鸡肉春卷,小乞儿狠狠地咽了咽几口吐沫,却迟迟不敢动筷子。看她面上欣喜又犹豫的表情,天铭热心说道:“这些菜都是给你点的,量多还实惠,全是肉的,你慢慢吃!”
“嗯嗯,谢谢好心的少爷、小姐!”小乞儿频频点头,拿起筷子,她并没有像一般的街头乞丐那样,看到肉就两眼放光,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而是安静地先吃着面前的那碗面。小乞儿不知这反差的行为,反而让人感觉奇怪。
若然看着她,突然俏生生地笑了,笑得十分莫名其妙。
小乞儿注意到若然的表情,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放下筷子,怯怯地问道:“小姐笑什么,是我吃相太难看了?”
若然摇了摇头,收了笑容,直视着她的眼眸:“你何姓,何名,家住哪里,为何流落在此,在街头乞讨?”
小乞儿见问起自己的身世,眼圈微红,哽咽道:“从记事起,娘亲一直觉得我是累赘,便没有给我取名,一直叫我‘赘儿’,我也没有爹爹,所以没有姓氏,我和娘没有住所,从到大一直只跟着娘亲走东家、串西家,靠给人家做帮佣过活!走着走着就来到这儿,娘亲生病后,不能再做帮佣,我只能在街上讨些食物过活”
“赘儿?”天铭面露怜悯之色:“你娘定不是此意,你别伤心!”
小乞儿伏在桌上,双肩抖动,哽咽不止。天铭起身站在她身后,轻轻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小乞儿突然抱住天铭,哭的更伤心了。
若然看着她若有所思,脸上浮起一丝怜悯。也安慰着劝道:“好了,别哭了,你不是好几天没吃饭了吗,先吃饭吧!”
“是呀,快吃吧!”天铭见妹妹也开口相劝,也附和着。将盘中一块肉卷夹到她的碗里。
小乞儿面上带泪,与泥混在一起,说不出的可怜与悲惨,默默地吃着肉丝汤面,时儿抽泣几声。
若然又问:“你和你娘现在住在哪里?”
“我娘?我们住在西街的破庙里。对了,我娘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小姐、少爷,我能不能把这些饭菜带些回去,给我娘吃?”她仰着脸,看着若然他们,露出殷殷期盼,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好!”若然唤来小二,拿了两个木制手提食盒,将桌上未吃完的饭菜全部装好。
小乞儿满脸欣喜,抱着食盒:“这些够我们吃上两三天的呢!”
她谢了又谢,才走出店门。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若然又笑了。
天铭看看窗外的天色,说道:“天色暗了,咱们早些也快些回家吧!”
“小二,结账!”天铭喊着。
若然笑盈盈地看着哥哥:“我的好哥哥,你看看你还有银子结账吗?”
“有啊!”天铭不明就理,将手伸入腰带里侧,突然面上表情惊讶道:“咦,钱呢?我的钱呢?”满脸不可置信的,在身上不停摸索。
这时小二也凑上前来:“怎么?忘记带钱就出门了?还是买点心都花光了?小公子莫急,一并记在孙大人账上就是了!”
“可是,我的钱,刚刚明明还在,我还想给那小‘赘儿’一点儿银子呢,怎么一转眼就没了!”天铭满头是汗,又在身上摸来摸去,怕漏了什么地方。
若然看着哥哥苦笑,歪着头对上店小二的脸:“小二哥,最近店里,结账时付不出银子的客人多吗?”
店小二皱着眉头想了想:“不多,咱们这儿都是街里街坊的,原本付现钱的就少,大多是记账。”
他细细一想,又说道:“不过,这个月,是有几次,绸缎庄的孙掌柜、钱记酱园的三少爷,还有李秀才,好像也说丢了银钱!”
“还好!”若微单手托腮,小声念道:“年纪小小,也知道劫富济贫,偷的都是富人,罢了,暂且饶她一回!”
“若然,你说什么?难不成你知道是谁偷了我的银钱?”天铭面色变换,对着若然连连追问。
若然轻哼一声,恨铁不成钢:“傻哥哥,你读那么多孙子兵法都读哪去了,脑瓜子都成榆木疙瘩了!”
坐在他们旁边隔壁桌的那两个男人,对视一笑,其中一名男子更是一脸玩味地看着若然,静听下文。
“从一开始她假扮乞儿,说什么腹中饥饿、乞讨饭食,再到我问她身世,她说她没姓,我猜她应姓‘吴’,她说她叫‘赘儿’,这个我们暂且不管,又说一直和娘亲走东家,串西家靠帮佣过活,我想她应该是一直以来都在骗取同情,趁人不备,窃取钱财。”若然深深叹了口气:“哥哥,到现在你都没把事情联想到一起?”
天铭满是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没想这么多:“我看她穿得那么破旧不堪,浑身上下又弄得如此肮脏,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一个女孩子怎会如此作贱自己?”
“哎!”若然苦着脸,伸手在天铭额上戳了一下:“真笨,该说你是心地善良还是不谙世事?若非如此,怎能骗人可怜?你只看其一,她满身肮脏,你却没看到她低头时,那白析的脖颈,不是天天洗澡,乞丐群中的人,可会如此?咱们每次遇到那些人,还未近身,就被酸臭之气熏得绕路而过了。再说,刚刚我们点了那么多的肉菜,她若真是没吃饱饭,不吃鱼肉,单单就吃那碗面?这说明什么?她是饿了,但不是久饿成饥!还有在我问你有没有带银钱时,她注意到你摸了腰带,在抱住你的时候把你钱拿走了。”
“对呀!”天铭不由想起,这些细节。自己还以为她太过拘谨,不好意思放开吃呢,现在听若微如此一讲,分明就是一个圈套。
“小姐,你可真厉害!”店小二在一旁听得头头是道。“原来是一个女贼,小姐既然已经察觉了,为何不当面戳穿她,怎么还要眼睁睁地看她偷了小少爷的银钱,等到现在才说出实情?”
天铭对上若然的眼眸,此时似乎有所明白:“妹妹,终究还是心中不忍,在可怜她!”
若然耸了耸肩,撇了撇嘴,顽皮一笑:“哥哥还不算太笨。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有他的理由。也许她母亲真的病了,或者还有什么其他难言之隐?我们并不清楚,但是有此行径,说明她是过得不好,必须以此法谋生。再说,今天她偷不了我们的,也会去偷别人的。原本我是想,你的钱袋里都有我配的草药,其中有几味药味很难去除,你的银钱也沾染了那气味,如果我们真想擒她,回去把大黑带出来,在这小城中一搜,自然让她难以藏身。只是刚刚听小二哥说,她偷的都是富人,劫富济贫嘛,咱们先放她一马好了!”
“啪!啪!啪!”几声洪亮的击掌声,从身后传来。
若然回身一看,击掌之人。是一名三旬左右的青衣男子,浓眉大眼,阔面重颐,黝黑的肤色与棱角分明的五官,显露出他铮铮的铁骨,大气与冷峻,面貌也极为俊朗,眼光如鹰。若然打量他久了些。他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轻声咳嗽,以示提醒。
若然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冲他们微微一笑,随即转过身,对店小二说:“小二哥,今日多少钱,明日我让红叶送过来就是。今天的事情,千万别告诉我爹爹和我祖父,也莫要记在他们的账上!”
店小二点头答应:“小账,不妨事,上次小姐送的膏药,我老娘才贴了两贴,这腿脚就能动了,不疼了,原本还说要去府上谢谢小姐呢!”
“不用,不用。”若然笑嘻嘻地站起身,冲着店小二招了招手,拉着天铭走出门外。
“公子、小姐慢走!”
看着他们的身影,店小二挥手、弯腰,是送客,也代表恭敬。
“小二!”邻桌的大汉唤着。
“来了,两位爷吃好了?”店小二点头哈腰,看面相与穿着,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两人定是不一般的爷,一个阴柔,一个英武,还是小心应对,千万别得罪了。
“那个小丫头,是什么来历?这平寿不是历来民风淳朴,很是保守吗?怎么男女同席,毫不避讳?”那个面容白净,看起来阴森森的,又很是眉清目秀的男子问道。
店小二心思微转,不知这二位的来历,也不好随口胡说,只说道:“这位张小姐,不同其他人家的姑娘,别看她人小,在我们这儿名气可大着呢!她娘亲和外祖父均是杏林圣手,我们这儿地少人稠,没什么医馆,一般的病痛也都是去他们家求医问药。刚才边上那位小公子是她兄长,他们二人经常结伴上山采药、同进同出的,也没什么,大家都习惯了!”
“嗯嗯,有点儿意思!”那位一直沉默不语的黑脸大汉,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她的账,我付了!”
“啊?这两桌,也用不了这么多!”小二喜出望外,这是碰上大财主了。
“少废话!”阴柔男子说道,“今儿我们爷高兴,平时你求还求不到呢!”
“咳!”黑脸大汉轻咳一声,看向他。站起身迈步向外走去,阴柔男子立即起身跟上,态度诚惶诚恐。
店小二一边收拾桌子,一边挠头,心中暗想,今儿这是怎么了,稀奇事儿全凑一块了。
当若然和天铭小心翼翼,再从后门悄悄溜回府内时,才发现后门之内,府内众人皆站立于此。
张敬志与夫人苏涑涑,以及张家老太爷张玉璞,还有服侍张天铭和张若然的丫头、小厮们都在。
看到这个阵势,二人对视一眼,自知不好。此时天铭的长孙风范显了出来,立即拱手依次行礼,不待长辈开口抢先说道:“孙儿错了。”见他诚心认错,并不多做解释,老爷子张玉璞点了点头,抚须说道:“既然知道错了,就到祖宗面前认错悔过去。”
“是!”天铭看了一眼若然,路过她身边时放缓脚步暗示她不要说错话和贫嘴。而后又加快脚步跟着家丁去家祠罚跪。
若然看了看脸上神态是又气又怨的娘,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往爷爷手上一塞,立即拔腿就跑,嘴里还喊着:“我也去跪祖宗!”
张敬志被女儿这行为弄的有些苦笑不已,此时都不敢看父亲的脸色,厉声喝道:“你给我回来,爷爷还没罚你,你怎么敢自作主张?”
张玉璞用拐棍轻轻敲地,张敬志立即封口,垂手立于一旁,张玉璞打开油纸包一看,不由笑了。涑涑好奇抬眼一看,竟然是油炸拉丝糕。这是江南一道的传统小吃,皮脆内嫩,葱香浓郁,因为一位江南来的商人在新友大街开了一家糕点铺,才渐渐在平寿传开,上次张敬志自外面带回来,老爷子吃过赞过一句。想不到这丫头这么有心,居然拿了这个来堵老爷子的嘴。
涑涑与张敬志相视一下,心情极为复杂,女儿的聪慧与顽皮着实令他们有些招架不住。
“都下去吧,敬志随我去书房。”张玉璞说完,手捧糕点向前院走去,张敬志在旁小心扶着老爷子。
祖先宗祠内,拜垫上端端正正跪着的是张家的长孙,天铭;而在他身旁,双手托腮,盘坐垫上昏昏欲睡的正是张府的二小姐,若然。
天铭扫了一眼身侧的若然,这妹妹是一点没改野脾性。时间慢慢过去,天铭的肚子咕噜了起来。接着若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天铭面上一窘。
“嘘,祖宗面前,万不可喧哗!”天铭示意妹妹噤声。
若然止了笑,看着天铭:“哎,祖宗们看到自家的长孙,在此忍饥挨饿受罚,也会不忍的,怎么会怪我们呢?”说着解下腰上系着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你还藏了吃的?”天铭看妹妹打开油纸包,“肉脯!”
“嘘~!”若然赶忙提醒天铭小声点,又递给天铭一块肉:“嗯,我的存货。娘亲总是让我写写背背练练的,弄不好,还罚我不许吃饭什么的,所以我总要备一点东西,总不能真的饿肚子!经常饿肚子,人会变傻的。可惜娘亲不知道这个道理,不然她才不会这么罚我呢!”
天铭会心一笑,又把肉脯还给若然:“我饿傻了没事,但你不能饿傻了。你傻了,这日子就真没趣了。”
“你呀?本来就已经很傻了,不会再傻了!”若然用手指戳了一下天铭的头:“真是的!我说什么你都信。刚刚在铺子里我吃了挺多点心,我不饿,所以这些都给你。”说着,拿起一大块肉脯狠狠地塞进天铭口中。
天铭只得大口嚼着,又看到若然嘻嘻地看着自己,面上一红,端正跪好,尽量吃得优雅些。又惹来若然一阵窃笑。
月上柳梢头,四下静无声。
城南,一条昏暗胡同内一所破旧小院落里,正房内烛火摇曳,主人尚未安寝。一条黑影身手矫健地上墙翻入院内,他悄悄来到亮光的窗户底下,凝神闭气、侧耳倾听。
不多时,屋里面响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轻叹之声。
“小姐,这样下去实在不是个法子,老妇身体每况愈下,不能拖累你呀。”这是一个略微苍老,又带着几分沙哑的中年妇人的声音。
“奶娘,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家里遭变故,爹爹被那贱妇与情夫下药毒害,那个贱人又生生逼死娘亲,夺走家财,就连我也被她卖入娼家,若不是你拼了命将我救出……”稚龄少女的声音里充满怨愤:“报官,贼官不受。求助爹娘的亲戚,他们也不理。害怕被殃及。”
“哎,咳咳!”那中年妇人一阵急切的咳嗽,仿佛有些顺不过气来。
“奶娘,你别急!”少女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轻轻给奶娘拍背:“先喝口药!”
就在此时,藏在窗根下的黑衣人走到门口,轻轻拍了拍房门。门上两个人影慌乱晃动。
“谁?”过了一会儿,少女出声询问,声音中带着警惕与几分惊惶。
屋外的黑衣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手上稍稍用力,房门里面的木栓应声折断,门一下被推开,他走入内,审视着屋里的环境。
屋内有股药味,陈设简单,但很是干净,靠东墙的炕上半躺着一个中年女人,头发有些银白,面带病容,正一脸惊恐地看着他,颤抖的身体表明她此时很害怕。在屋正中间摆着一张桌子和几张凳子,桌上有几盘菜。桌旁还有一个正熬药的火炉。
而站在炕前把病妇挡在身后的娇小少女。
细看她,便是今日偷了天铭他们银钱的那个小乞儿。
洗去污垢,换上女儿服饰的她,如同一个小家碧玉,面容清秀的大户人家闺秀。此时脸上带着一丝阴冷,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来人,看他走近,一把匕首从身后抽出,指向他。
他笑了:“你便以此防身吗?”
少女虽面无表情,却有些慌张,自己显然不是黑衣人的对手。果断将匕首直抵自己的咽喉:“是那贱妇派你来的?非要赶尽杀绝,她才能安心?”
“哼!”他轻哼一声,并没有回答少女。今晚他是带着主子的任务来的——引她入府。便直接道:“每天上街行乞、趁机窃人钱财,可是长久之计?就不怕有一天,被失主逮着,拉你见官下狱?”
“见官?”听完黑衣男人的话,往事历历,浮现脑海。她不由冷笑连连:“作恶多端,谋杀亲夫一家、夺其家财的,怎么不见官来管?拐卖幼女、逼良为娼的恶人,官府怎么不去收拾?偏偏来管我,我只不过是被逼得走投无路、讨口饭吃罢了,凭什么就要来抓我?”
她越说情绪越激动,不由眼泪轻垂,小脸憋得通红。
“好了,爷没时间管你家的闲事。给你指条出路,你可愿意?”他拿眼角扫了一眼床上的病妇,又看向少女。
“大爷,您当真不是沈媚派来的?”床上的病妇身体颤颤巍巍,想再确认一次。
“啪~”的一声重响。
黑衣人显然耐性不是很好,直接往床上丢下一个黑布包裹,病妇和少女一下子便怔住了。不知道黑衣人这是什么意思。
少女往后退到炕边,看了看奶娘,又看了看那黑衣人,小心翼翼地拉开布袋上绑着的绳子,里面露出的居然是白花花耀眼的银币。
“银币?天呢!这么多银钱!”病妇大惊,一时气喘连连,咳嗽又起。
“这是我家主人赏给你的!”他眼神如鹰,不过其中的轻蔑之情却流露无遗,声音低沉而尖细:“今日在饭馆看你一番表演,我家主人见你有些机灵劲儿,想给你个造化!人往高处走,你若是想明白了,明日一早城东望乡亭,随我们一同上路。”
“上路?”少女喃喃低语,低头暗暗思索。
看着那银钱,少女心中暗暗吃惊。不由地重新审视这人,他是什么来历?如果是仇家派来索命的杀手,以他的身手,只要在瞬间就能结果了自己和奶娘。可是他却分明没有这个意思。又拿出银钱来,他有何居心?
炕上妇人则一脸惊恐和疑惑:“大爷,敢问你们是哪里人士?要带我们姑娘去做什么?她原本也是出自大户人家的清白姑娘。虽然在街上有些小偷小摸,那原也是为了我,是我拖累了她。可是我们再穷也不能卖身……”
听那妇人啰哩巴嗦,又有点诋毁主子,黑衣人双眼一瞪,吓的中年妇人一激灵:“不知好歹的东西,被我家主人看上,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家主人在京城可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你以为叫你们去干什么?为娼为妾?呸!”
那妇人挨他一顿骂,不知如何应答。而少女也是聪慧之人,察言观色早已轻车熟路。不然在街上行窃早就失手被抓了。细细思量黑衣人的话与一切行为。把心一横,咬了咬牙说道:“只要不是为娼为妾,我就去!”
“自然不是!”黑衣人骂完,见少女也是果决,眼中削了几分怒气,语气微微和缓,依旧刻薄旧尖酸:“为娼为妾?也不想想你们何等身份,又有何资格?我家主人不过是看你家丫头有几分机伶劲儿,又念她小小年纪流落街头,让她入府为婢罢了。”
话毕,他便转身出门,转瞬间没了踪影。
如果床上没有那袋沉甸甸的银钱,真好似梦一场。
“小姐,我们不知那黑衣人什么底细,咱们还是别去了吧!”妇人忐忑不安,想劝说少女。
“奶娘,我知道,让我好好想想!”她坐在凳上,双手紧紧握着匕首,不知不觉手掌渗出鲜血,竟自出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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