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咫尺,还是天涯?(一)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七夕乞巧,祭星拜七姐是平寿留下的传统风俗。
七月初七,寅时,接露水。
张府内,人影揣动。手里都拿着一个圆形物件,分布在府内各处,有人或偻着身躯、或匍匐着、或爬上树梢……各自在忙碌着。
“妹妹,你看,盆里快装好了。”天铭把木盆端给若然看。而若然则盖着一件深蓝色披风趴在草地上睡意正兴,哈喇子沿着嘴角流到草上。
被天铭推了一下,若然揉了揉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哥哥。舒了口气,这才缓缓坐起。接过木盆,里面的水量还是蛮多的,已经过母亲线标,可以交差了。“哥,那我先回屋去了。”
天铭用衣袖轻轻的擦去若然嘴边的口水和粘在脸上的青草。又给她披好披风。“嗯,先回屋,别着凉了。”
若然刚转身突然又回过身来,天铭诧异的望着她。若然则把脸又贴在天铭身上蹭了蹭。感觉脸上没东西了才停下来,又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转身往回走。
“这小妮子。”天铭苦笑不已。还好自己穿的是深蓝色衣服,耐脏。
陆陆续续地院子里人影减少了,又都各自回到房间继续休息。
七月初七,辰时,盘发髻。
若然再次被母亲喊了起来,按照习俗,用早上接的露水洗漱后,对镜梳妆。涑涑帮女儿将头丝从头顶平均分成两股,盘绕成对称环形的发髻,发髻上嵌有青罗丝带,最后垂挂于两侧,口中说道:“这就是‘双丫髻’。”然后又在反绾的髻下留一束尾发,使之垂于肩后。
又在娘亲和红叶的帮助下,换上了母亲亲手缝制的新装——月蓝色银纹绣百蝶度花长裙。衣缘上镶了鹅毛,带着几分天真可爱。腰间系了条湖蓝色丝带,显出纤纤细腰。搭配飘动的月蓝色流苏与五彩丝线编成的缀子。这样的着装,煞是好看。
对着落地镂花铜镜,镜中的自己看着很是清灵动人、可爱极了。若然欣喜万分,转了好几个圈。惹得涑涑掩面而笑,而心中的自豪与喜悦更是洋溢在脸上。
“好了,别转了!”涑涑又帮女儿戴上步摇、璎珞等花饰;石黛轻描眉、玉指抹脂粉、淡点绛朱唇,并在她额心印上一朵小小的梅花;最后又用凤仙花汁染上指甲,这样一打扮。更似月里嫦娥下世来。
“站起来,让为娘瞧瞧。”涑涑让女儿又转了几圈,频频点头,甚是满意。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从外面回来的天铭看到盛装打扮的若然。看得有些痴了,直诵出这句诗。笑声柔和又清脆,动听之极,神态天真、娇憨顽皮,年纪虽幼,却又容色清丽、气度高雅,当真比画里走下来的还要好看。
若然看了一眼立于门口的继宗,把眼一瞪,恶狠狠道,“下次再说我是男人婆,要你好看!”
涑涑暗暗笑了起来,红叶在边上也不住地笑。
“母亲,妹妹怎会有如此颜比桃花艳,肤如脂玉白的容貌?这样的人终要嫁入别家,真是一大憾事呀!”天铭不由大呼遗憾,一句话惹得涑涑忍俊不禁,而若微却是不笑反怒,直追着天铭要打。
“若然!”张敬志抱着幼子天柊,喊住女儿:“今日子你就乖巧些,远近亲邻友朋都会来访,好歹要有些书香淑媛的样子!”
“是!”若然立即换了一副模样,恭顺温和,认真地给父亲道了一个吉祥万福。
院中,来来往往的仆从丫鬟,在管家的安排下,各自忙碌,打扫卫生。在房檐走廊摆挂上彩灯。乞巧桌上摆上香烛,水盆,针线……还有用面粉制成的梅,兰,竹,菊,橘子等等各式各样的糕点巧果。以此来祭祀牛郎织女。每户人家都围坐在在一起或闲情娱乐,或言诗作对。行令猜谜。家家户户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通常傍晚时分,市街上摊贩行人渐多,开始热闹起来。人们兴高采烈,喜迎七姐,又或前往各处人家参观陈设。到的人虽多,主人家也仍会高兴招待。欢庆至子时,子时为织女下凡之吉时,此时城里所有的灯彩、香烛都要点燃。在高处俯瞰平寿城内:五光十色,一片辉煌;市井上更是欢声鼎沸。深夜最后欢宴痛饮,方才散去。
天公作美,玉盘明辉,夜空清澈无云。
在爽朗的夏秋之夜,繁星点点,一条白灿灿的银色丝带横亘星夜空,两边各有一颗闪亮的星星,隔河相望,彼此相对,那就是传说中的牵牛星和织女星。
这样一个浪漫的晚上,若然在阁楼高处看着院内的一些女眷,摆上时令瓜果,对着天空中的朗朗明月,朝天祭拜。“自己该乞求什么呢?”若然在想,好像所有的人都在祈求天上的织女能赋予自己聪慧的心灵和灵巧的双手,实则是每个人都在祈求姻缘良配。
“若然,你在想什么?”天铭站在妹妹身后,看到她出神儿地望着星空,不免有些好奇。
若然转头一笑,面上是与她年纪极不相符的清冷与明澈:“我在想,我今生的缘分在何处,是咫尺,还是在天涯?”
天铭听了不由一愣,“是啊,她终究有一天会嫁入别家。但究竟是怎样样的别家呀?”
他没法回答,便不作回答,温柔一笑。抚顺她的头发。两人都不再言语,定定地注视着夜空,
大椋都城,顺天府皇宫之中。
宁慧殿中,宽大的屏风后面。
“玉纾。”周贵妃一身素白,端坐镜前,轻唤一声。身后贴身侍女玉纾上前松开发绳,乌黑的长发如流泉般散落开来。周贵妃拿起一把精致木梳,侍女接过,仔细的梳理起来。又拿起红纸,唇绛一抿,嫣如鹤顶。
“咯咯”贴身侍女玉纾轻声一笑,夸赞道,“咱娘娘真是风华绝代,这眉不描黛,面无脂粉,笑颜一展,便是人间绝色,看得人心里乱乱的。”
周贵妃眼眸微转,在梳妆台上挑选今儿要戴的首饰。目光稍稍停留在金色步摇、红玉镯与绯红玛瑙珠串上。伸手先拿起那个金步摇在头上比划着。“死丫头,嘴越来越贫了,好好梳理头发。”
“娘娘莫怪,奴婢说的句句是实话。”玉纾立即收敛了笑容,解释道。眼睛却在四下里观望着。手上的动作没有耽误,柔顺的长发在她雪白的指间滑动,被一绺绺盘成发髫,再用玉簪簪起。最后插上那只金步摇,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
“玉纾,你看下我肩后是不是起疹子了,最近老是发痒?”周贵妃看见玉纾的小动作,心底会意。找个事由让玉纾靠近自己。
玉纾弯下腰凑近周贵妃,看似为周贵妃看肩膀,实则低语道:娘娘,听说郑公公快回来了!”
“哦?”周贵妃神情一滞,玉纾口中的郑公公便是司礼监总管、备受当今天子宠信的郑谨,半年前奉了天子之命,领了去番国高丽征贡人参的差事。
其实,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听说此行真正的目的是给皇上采选淑女。
“娘娘,没有发疹子,应该是床闱不干净,长子虱子,咬了娘娘贵体。奴婢马上吩咐人来清理一番。”玉纾看后把主子的衣肩拉好。
“好,查下最近是谁值班,让他们自己到内侍省领罚。”周贵妃虽深得皇上喜爱,看似享尽富贵但身在宫中规矩却也繁多。不得不小心谨慎,尤其在后宫讨论朝堂之事,若是被有心人听了上报上去,也是性命不保。所以做戏要做全套。“把我今儿要穿的衣服让他人拿来”
“是,娘娘。”玉纾放下木梳,退出屏风内。对着众侍女宦人说道:“娘娘床闱不干净,生了虫子,如今只是伤了娘娘贵体,万一哪天伤了龙体,咱们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玉纾停顿了一下,环视了一下众人。接着道:“最近五天内的负责清理娘娘房间的人,自行去内侍省领罚,不在的人由在这的人去知会一声。”
“是,娘娘。”几个侍女宦人拱手行礼,退至殿外。
“你去告诉内侍省,让他们派几个人过来,清理一番。”玉纾指着一个比较娇小的宫女吩咐。“你们剩下的几个去尚衣监,把娘娘今儿要穿的绛红罗裙、翠色丝带,绣鞋这些东西拿来。”
“是。”最后几人行礼,也领命而去。看着殿内已经没人了。玉纾又回到周贵妃身边。
如今要回来了?王贵妃转过身,把手里的蒲扇递给玉纾,追问道:“那这差事办得如何了?
玉纾接过扇子,轻轻摇动,压低声音道:“听说万中挑一,最后选定五名淑女,均为高丽名门淑媛,又连同十五名侍女、厨娘,已经登船返程了!”
“哦!”周贵妃脸上似乎云淡风轻。把那串绯红的玛瑙珠链,戴在皓腕之上,轻抬玉臂,灼灼的烛光下,串珠鲜红欲滴,慑目的鲜艳。
玉纾明白,从娘娘微不可闻的气息声中就可知道,这事她介意了。
周贵妃出自江州名门,德容言功,在未入宫时便素有贤名。而在周贵妃入宫时,正值刘皇后病重。
当今皇上杨栎的皇后刘氏,为开国重臣镇安王刘达之女,不仅贤慧德淑,且有将门虎女之风,曾在炆京保卫战中,亲自陷阵沙场,更为杨栎诞下三位皇子、两位公主,只可惜早早病故。
入宫后,她事事小心,恭谨温良,不仅得到了六宫上下的贤名称颂,也讨得了皇上的欢心。
皇上易急怒,若有不顺心,便会迁怒他人。宫闱之中,宫女内侍,稍有不慎,便被杖打鞭笞,对王公诸侯,朝堂大臣,也常常翻脸无情。整个宫中除了郑公公便只有周贵妃能在皇上面前巧言调护。因此不仅仅是宫女宦人,就连太子、诸王、公主们也皆倚赖她。
后来,皇后辞世,皇上令周贵妃代管后宫,离后位仅一步之遥。
可是过了一年又一年,陛下却迟迟不作册封。
原本,周贵妃升格为周皇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如今突然又有新人入宫……,在本就不平静的宫中,不免又要风波迭起。
换作任何人,自己的位置被动摇了。即便再贤良,又怎么可能会不在意呢?
玉纾给周贵妃扇着扇,想着和主子进宫后发生的种种往事。到如今她和自家娘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想到这里,玉纾不由脱口而出:“娘娘,如今之计,要早做打算,最好能让陛下早做决断,立了娘娘中宫之位,咱们才能安心呀!”
“玉纾!”周贵妃轻喝一声:“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是,是,奴婢知错了。”玉纾不由得一惊,冷汗直冒。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错话了。
不多时,侍从们回来了。
在众人的服侍下周贵妃穿上这绛红罗裙,又配以翠色的丝带、婀娜的身段。一颦一蹙间,万种风情尽生。
“玉纾跟了自己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还是有些沉不住气。到底是年轻不经事儿呀。”周贵妃心中暗想。如今这事,反而越不能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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