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殷勤
紫禁城西华门外贴着护城河的地方，错落有致地分布着皇室宗亲、王公贵族们的巨大宅邸。
各个府宅之间，因本身占地面积大，贵人们又喜静，所以挨得并不近，彼此即使是“邻居”也并不太方便时常来往。
如今正值初春的晌午，京城的春天，依然带着料峭的寒意，西城各府邸都紧闭着大门，只开上一扇角门，一些当值的小厮站在门口，以防有人来叫不开门。
这其中，只有一家的角门门口站着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少爷，或许是主子在这，这家的小厮，也站得格外笔直，不像别的院子门口的小厮，就差围在一堆儿吹牛了。
小少爷穿着一件湖色的便袍，外面罩了一件月白的缂丝一字襟皮坎肩，脖子上围着一圈毛茸茸的白狐皮围脖，手上捧了一个画珐琅椭圆手炉，因为没有戴皮帽，小脸和耳朵都冻得通红。
相比之下，他身后的那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儿看着就暖和多了，一顶夹棉的风帽，把他圆滚滚的脑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可可爱爱胖胖的包子脸。
小少爷似乎在等什么人，且等得有些着急，止不住地垫脚往远处看。
他身后的小胖子倒是站得定，只是站得有些饿了，他悄悄地私下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赶紧从荷包里捏出了一块小圆饼塞进嘴里。
吃完之后，小胖子忍不住砸吧着嘴又打开荷包，叫了一声身前的小少爷：“主子，你饿吗？”
小少爷却根本没听他说什么。
小胖子也不急，舔了舔手指，看着荷包里仅剩的两块小圆饼，发出了一声吃货的感叹：“哎，主子，你是在盼姑姑吗？不瞒您说，我有点盼着欢若姐姐来。”
也不知这小胖子是哪句话出发了关键词，原本一心要做“望夫石”小少爷居然一怔，接着缓缓地转过头来，用一种不太和善的眼神盯着小胖子，一字一顿地问：“你？为什么盼着欢若来。”
小胖子还没注意到他小主子的注意力已经转向了他，只顾着盯着手里的糖，听见他问，下意识便回道：“每次欢若姐姐来，总给我们带好多好吃的，别的姐姐就不会带。”
原来是因为这个，小少爷听见这话，心里一松，这个赵东只要是给他吃的，没瞧着他不喜欢谁。
可是下一秒，他就听见从这个小胖子嘴里说出了一个陌生的词。
“上回欢若姐姐给的马卡龙只剩两块了，要是她今天不来，这两块吃完，就没得吃了。”
马卡龙？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小少爷皱起眉头，不对，为什么这个什么龙我听都没过，他已经吃上了？
在他的沉默中，赵东终于舍得把目光从荷包里那两块小圆饼上移开，一抬眼，就看见他小主子阴沉个脸，也盯着他手里的东西。
赵东傻乎乎地以为小主子是饿了，嘶，但是这个只有两块儿了……他还想留着明天后天吃呢。
但是，看着小主子吓人的表情，赵东扁了扁嘴，还是决定“大方”地分他一个：“主子，我这有两个，你要不尝尝？”
说实话，小少爷真的有种伸手拿一块出来尝尝的冲动，但看看那荷包里被揪得狗啃过一样的线头，还有卡在线里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上掉下来的碎屑，以及赵东手上不可被忽略的口水渍，他还是下不去手。
他正在思索该怎么巧妙地让赵东把这两个小圆饼扔掉时，身后传来了疾驰的马蹄声。
小少爷面上一喜，他装作要伸手去拿，然后突然左脚拌右脚，一个前扑，刚好把赵东手里的荷包打翻在地。
两个看起来形状不是特别好看的马卡龙在地上咕咕噜噜地滚了几圈，最后停在刚刚赶到门口的马蹄旁边。
“主子！”马背上的正是匆忙而来的苏麻喇姑和季欢若。
苏麻喇姑眼疾手快，身轻如燕，看到小少爷和赵东摔作一团，立刻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冲过去，扶起了小少爷。
啊……我呢？
还呆坐在马背上的季欢若拉着缰绳，脸上多少有点懵。
她不会骑马。
……救命……马背好高……
最先发现她囧相的是角门上当值的小厮，两三个人哒哒哒跑过来，一个人“啪”地在地上放了个垫脚凳，一个人张来双臂做出围护状，还有一个则接过欢若手里的缰绳稳住马儿，好让欢若能跨下来。
呜呜呜，你们真是好人。
欢若一边在心里感激不尽，一边把护在怀里的食盒递给放垫脚凳的小厮，然后趴下，小心翼翼地把右腿从马背上绕过来。
“欢若姑娘，脚凳在您左边，往左再动一点点，对！您放心往下踩，摔不了，我护着您呢。”
最终，在三位小伙伴的共同努力下，欢·骑马废物·若终于两脚平稳地踩在了实心的地面上。
然而，她站定之后，才发现，一个雪白可人儿的小糯米团站在离她稍远的地方，脸上是淡淡的委屈，手还伸在半空。
显然，他也想来扶着欢若，但是因为个头太小，欢若没看见他。
啊！委屈的小玄烨太太太可爱了！欢若赶紧冲上去捂住他支棱在半空的手，好冰！
“手怎么这么凉？”
玄烨反握住欢若的手，小声说道：“我想出来接姑姑，忘了戴帽子。”
苏麻喇姑站在角门里面，冷眼瞧着那一大一小说说笑笑的身影，等我？我自己来的时候也从没见你站在门口等着。
“怎么会忘呢！奴婢跟您说了，现在的天儿虽然比腊月里要暖和，但还是很容易生冻疮的，您可要小心了。”欢若大惊小怪地拉着他要往院里走，一转身看见了一脸快要哭出来的小胖子，她奇道，“东东？你怎么了？”
可怜的赵东手里还攥着空空如也的荷包，眼睛盯着地上沾了雪泥的小圆饼，满满含了一包泪：“欢……欢若姑娘，你给的……给我的马卡龙，掉了，没了……”
啊，是之前试做的时候不太好看的马卡龙。欢若看着赵东委屈的小模样，揉了揉他的小脑瓜：“没事，这一批做的太甜了，吃多了不好。下回等我做个不太甜的，再给你带点。”
赵东一听，立刻眼巴巴地看向欢若：“真的？”
欢若笑道：“真的！几个糕点，我难道还骗你不成？”
“欢若还要当值，不当值的时候还得来这，还是多休息休息吧，”一旁安静待着的玄烨突然插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东东，这东西原是我不小心给你碰掉的，我等会儿就叫人去街上买几盒子糖赔给你。”
“真的啊？”比起欢若不知道什么时候兑现的“下次”，玄烨口中的承诺显然更容易兑现。
赵东欢喜地应下，高高兴兴地去找他妈了。
苏麻喇姑这时候才出声喊道：“主子，欢若，外边冷，快进去吧。”
欢若答应了一声“来了”，就拉着玄烨的手进了屋。
进屋之后的小玄烨很快就进入了学习模式。
先是苏麻喇姑的满蒙汗三语教学，然后是欢若的基础计算课。
欢若看着那颗圆溜溜的小脑袋瓜，认真地趴在书上思考的样子，庆幸自己在姑姑给的选择里选了前者。
玄烨的母亲佟主儿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妃，当初怀玄烨的时候，以为自己的命运从此会不同，结果皇帝还是对她不理不睬，后来董鄂妃的出现更是彻底粉碎了她得宠的希望。
而清朝是先子凭母贵，等皇子公主长大，建了功立了业才会母凭子贵。
一个不受宠的庶妃，怎么保护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再加上，玄烨刚出生没多久就因为天花被挪出宫外居住。远离父母就算了，如今又远离皇宫，是以很多人都没把这个可怜又倒霉的三阿哥放在眼里。
但欢若不一样，作为上帝视角的穿越者，欢若从刚到孝庄身边就决定了，等玄烨出生，一定要跟他搞好关系！毕竟是将来的一国之君，多刷刷好感度肯定没错！
这所宅院是孝庄的私产，用苏麻喇姑的名义买下的，定为玄烨的居所后，还重新翻修了一回。下人们都是由孝庄亲自挑选的宫女和太监，换了民间的丫鬟小厮的服装，特地拨来照顾他的。
平时这里就玄烨并几位奶妈居住，这几位奶妈，也是欢若相信自己的付出不会白费的活证据。
毕竟，这里一位是未来江宁织造郎中的亲娘，一位是曾连续照顾两位皇帝的奉圣夫人，还有一位是生病期间让康熙安排太医给她治病的保圣夫人，加上几乎被康熙视作母亲，还让她抚养皇子的苏麻喇姑，这些人简直是康熙童年缺爱、重孝重义的活招牌。
如果我也能在康熙小时候对他好点，将来，只要他念一点旧情，等我25岁出宫之后，好日子还不是大把大把的有！
况且，欢若无声地笑了一下，那可是康熙！我的天这辈子能当一回帝师死而无憾了好吗？
苏麻喇姑这边刚去找玄烨的几位奶娘问过话，一回来就看见自己当做半个女儿养的小丫头托着腮笑得合不拢嘴地盯着三阿哥。
她脑子里某根神经突然绷紧，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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