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卞隗
大黑带着陈玖凉走出镇子,朝着被溧阳镇百姓称作坟山的山头走去。
历年死去的人,皆埋葬在这座坟山,而埋葬位置的地势高低,便是用来评判死人生前的地位。
越是有钱人家,所埋葬的地势位置越高。
重达千斤的棺材,抬棺人也需六七位之多,所要花费的银子也是一笔不菲的价格,没个二三十两纹银,没人愿意做这苦差事。
寻常人家难以舍得这笔银子,在百姓心中,埋在那里不是埋,为啥还要浪费如此多的银子。
但那些贵家却嗅到死去也能炫富的办法,便是以埋葬地势高低来决定,多年传承,便有了今日越高的位置越尊贵的说法。
陈玖凉曾经有想过加入抬棺人,只是这份差事需要大力气,他那样瘦胳膊瘦腿,小跑百步便会上气不接下气。
抬棺人领头看都未曾看过陈玖凉一眼,用老一辈人来说:做人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要懂得自己有几斤几两。
老张头生前本就做着令人唾齿的仵作行人,努力了半辈子,所积攒的银子三年前全都掏出给秦政渊,这两年给陈玖凉泥土屋修修补补所花费的,根本毫无存留。
好在生前同辈好友也有数位,拼凑出来的微薄银子,将坟墓埋葬在下山腰。
生前做着令人唾弃差事,死后好歹别再做山脚人。
大黑带着陈玖凉来到一座没有墓碑的坟墓,哀叹的说道:“这就是老张头的坟。”
不用大黑说,陈玖凉也能感受得到,坟墓中蕴含着极其熟悉的气息。
陈玖凉柔声说道:“大黑叔,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就好。”
大黑点了点头,自觉的拍了拍陈玖凉后背,惆怅说着:“别太难过,你要求的事,只要我活着一天,定会完成。”
陈玖凉点了点头。
大黑叹息一声,转身离去,待到山脚下时,回过头看着坟前那位白发少年郎,想不明白为何苦难事皆都降于爷俩身上。
世间悲苦皆如此,怨不得苦寻无果。
不再回头的回到原本属于老张头的家,自己也取出三柱香点燃,插进还未燃尽其他三柱香的香炉内,双手合十的小声念叨着:“苦难莫于他,死人故去,生人仍在,保佑保佑。”
因果自然而生,待结善果时。
陈玖凉取出一把精铁剑,游刃有余的清理着坟头上的枯草,随后有至添了些新土,拍紧实后就这样坐在坟前。
从桌子方寸物中取出一坛高粱酒,心中有些后悔浪费的那好几坛桃花酿,为何当时如此愚傻,害得现在仅剩下最后一坛,可惜没办法拿出来给张爷爷喝,不然师傅就没得喝了。
倒不是说小气什么,主要还是心中有个先后之分。
不过高粱酒也差不了,粮食酒,张爷爷也喜欢的不行。
到了半坛,留下半坛陪着喝上两口,脑袋晕晕乎乎的说道:“张爷爷,这高粱酒可还满意?正儿八经的粮食佳酿,虽说比不上那坛桃花酿,但是比起麦烧酒,味道简直远超麦烧酒。”
坟前有阵不属于寒冬的柔风拂过,似乎在说满意满意。
陈玖凉被这一阵柔风勾起些许醉意,接着猛灌两口,哽咽的说道:“张爷爷,为啥不等等呢?我还没讲江湖趣事,还没耍我学的拳头,我还有好多话跟你讲……”
从离开溧阳镇到望不见尽头的长河,不知道有没有说书先生说得一丈长的大鱼;跨不过的血龙林,长着好多好吃的果子;一面之缘的师傅,一身算命耍得了得,教他识字、读书;遇见大禹皇室公主,长得一副美人胚子,却喜欢扮男人,倒是不知道以后哪家公子会娶到她;在武隆国京城遇见人可好的孙老道长,让他在藏书楼里看书,还送了一件好看的道衣;飞在天上的季俗大剑仙,最仙气,说书先生嘴里的仙人都不及季俗大剑仙一半;求签的孟雨落小姑娘;生得好看的酒家老板娘九娘,一手桃花酿简直美极了;结实叫做伏廷篁的皇子,人比较和和气气的,但眼神中似乎总吐露着家人审视未来妹夫的意味;还看了以前从未看过的戏园子,只是被一个瘦猴子骗了,没能看上戏;见过和蔼可亲的大禹皇帝,也没有人们说得威严,倒是像位父亲一样……
三年所经历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捡挑着好事说也花了一个时辰。
又猛灌一口酒水,润了润干燥的嗓子,陈玖凉似乎有些喜欢上了喝酒。
都说酒解千愁,都说的屁话,明明他还记得很清楚。
叹气的惆怅说道:“张爷爷,你总说做好事来世能投个好胎,这是真得么?若是张爷爷你真的转世投胎了,以后还能再见么?”
又是一阵柔风拂过,轻擦陈玖凉肩膀。
紧接着柔风急骤,好似坟前有缕怨魂等待什么人,终是等到,见到该见之人,日子过得很好,意念终消散。
少许,那位离去的邻家男人从山上走下,脚步踩出的声音惊动醉酒的陈玖凉,转过醉醺迷离的脑袋,看着那堵威实的彼岸,好像认出对方来了。
男人朝着坟墓点了点头,坐在陈玖凉对面,抄起还未喝完的酒坛,仰头同样猛灌。
陈玖凉似乎遇见知音一样,猛然欣喜万分,醉意都消退几分。
男人沉声问道:“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陈玖凉迷迷糊糊的回着:“来年开春走。”
男人又问:“学拳可有武心之至?”
陈玖凉摇摇头回着:“不知武心,不知是否。”
男人不问世事,一拳轰在陈玖凉胸口,犹如万斤重的拳头轰得陈玖凉直坠山脚,轰然一声,地面龟裂,砸出一个深坑。
陈玖凉顿时醉意消散,吐出一口鲜血,吃疼的捂着胸口断裂的骨头,看着坟墓前伟岸的身躯,不明所以。
但好在身子经过香火福缘的淬炼,勉强能吃下这一拳。
只见男人轻跃而起,身子极速坠下,却未惊起一丝声音,蹲在陈玖凉面前,冷漠的说道:“身子骨尚可,只可惜福缘来得太多,心浮气躁,底子不扎实,还有挽救余地。想要武夫之路走得远,明日卯时到洛河,便是你所讲得望不见尽头的长河。”
“我叫卞隗。”留下一句后,径直离去。
临近时所看到的容貌,陈玖凉觉得男人极为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能有如此感觉,唯有溧阳镇生活的百姓才会有此。
可又想不清对方究竟是谁?在哪里见过?
只能苦乐作欢,暗暗记下便是。
脑海中思索着男人所说的话,的确属实,心浮气躁确实有,只是已经斩灭了啊,难道还有?又或者指得其他方面?
管他的,反正对方并于坏意,探探虚实也好。
深呼一口凉气,服下一颗疗伤丹药,并未回到镇子,而是提前朝着洛河走去。
身上已有伤势,卞隗说明天卯时到达洛河,拖着伤身很难快去到达。
对方脾气看起来有些暴躁,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提前去的好。
一路走的并不算快,速度中肯,待到洛河已是太阳落日时,余晖黄昏映照波澜不惊的水面,一两只个头足有五斤的鲤鱼露出水面,惊起的波纹阔动着水中黄昏,像是一副极好看的水涟画。
陈玖凉并于心流霞于此,盘坐在一处算是隐蔽的地方,运功疗伤。
虽说有了丹药,但是丹药品质看起来就属于劣质一筹,远不及运功来得好,更何况不一会儿就是练习夜三时的时刻,正好提前准备。
回到家的卞隗,提着一只烧鸡,憨笑的看着院子握着竹杖的妇人,嘴角抽搐两下,仍保留憨笑的说道:“媳妇,你这是干啥呢?”
妇人直接开骂道:“死男人,还知道回家,我去老张头家后,你跑哪去了?是去偷见你小情人?还是逛青窑?”
卞隗提了提手里的烧鸡陪说道:“哪能?这不是出去打只野鸡,好给媳妇打打牙祭嘛,多久没吃肉了都。”
汉子再怎么能耐,回到家中,也会怕媳妇。
妇人斜着嘴角问道:“你还知道心疼媳妇?”
卞隗哈哈笑说道:“那肯定疼媳妇啊。”
随后又说着:“那个媳妇,今年年末我会教陈娃子一些东西,到时候会时常不在家,媳妇到时可别怪我啊。”
妇人疑惑的问着:“陈娃子?东头那个陈娃子?他不是早就失踪了嘛?”
卞隗解释道:“这不回来了,白天老张头家的白发少年郎就是陈娃子。”
妇人释然的说道:“原来如此。还算你有点良心,既然要教,就要教好,可别马马虎虎的,都是苦家孩子,失踪一趟回来,头发都白了。”
卞隗陪说道:“是是是。”
妇人接过烧鸡,带头回屋子,卞隗也跟在身后。
深夜寒风凛冽,而陈玖凉如老僧一般,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早已结束夜三时练气,却仍未睁开眼睛,脑海凝练着天空小星辰,这便是他目前最需要做的事情。
天命一术,既然选择传承,那就不能辜负,至于何时能布满整个星空,陈玖凉也不知晓,唯一能做的便是马不停歇的借助星空凝星辰。
好在如此凝练星辰,不至于一夜不休而精气神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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