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藏娇
今冬的第一场雪在夜间悄无声息地来访。给肃穆威严的皇宫铺上了一层厚重的洁白,让那金碧辉煌的住处平添了几分雅致。
启华宫里,一处偏僻的房间内像主殿一般烧着银丝碳。屋外的洁白透过纱窗映进来,让人一时觉得天光大亮,无所遁形。
李遇便是在这一片明亮中醒过来的。
动了动身子,察觉到自己浑身的伤口都被人处理过,李遇了然。
“老大你醒了!”从外面进来的长兴呼出一团白气,对着坐在榻上的人惊喜地唤道。
“这是在哪里?”
“你猜!这地方你绝对猜不着!”长兴一副神秘的表情,饶有兴趣地跟李遇开起了玩笑。
李遇沉着眉打量这个小房间内的陈设,虽然陈设简单,但从他方才盖的锦背和桌上摆的瓷器来看,倒像是在皇宫里。
李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怎么会在皇宫里?”
长兴听后忍不住拍手赞叹,老大不愧是老大,就是比他们见多识广。
“老大您不知道,昨天夜里嘉宁公主直接将您带进了她的宫殿,这地方可比京中任何地方都安全!”
李遇露出了一个月以来第一个惊讶的表情。即便是昨日里,他看了父亲当年写给永安帝的遗书,面上也没这么大震动。
他以为自己被接进皇宫已经够离谱了,这被接进赵嘉宁的皇宫算什么事。
心头只觉荒谬,李遇抬脚便准备离开。
“诶诶诶,老大你去哪里,嘉宁公主今晨走前可是吩咐过我,不准您离开这屋子半步。”长兴说着便拦在了李遇面前。
李遇试着要伸手将他推开,却发觉自己的手腕用不上一点力。
“你们给我喂了什么?”
长兴嘿嘿一笑“老大有所不知,无影阁的老先生近日里专门研制出来了一味新药,喝下以后状若了无生息,其实睡一觉后便能活过来,昨晚在您身上试了试,效果着实不错。”
李遇听他说完,不去询问他关于这假死药的前后,而是抓住重点;“假死便假死,我这浑身无力,武功尽失是怎么回事?”
长兴被他一句话问得止住了话头,支支吾吾回答道:“或许……或许是新药有什么副作用也说不定。”
见他这般神色,李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气定神闲地回到床铺上坐下,语气带着威压地道
“说实话,在我这里还想打什么马虎眼。”
即便此刻武力尽失,但到底是当了自己这么多年阁主的人,长兴后脖子一凉,立马说出真相
“我说我说,是嘉宁公主怕您醒来后要跑,命人在药里加了一味软骨散。”
李遇顿时又气又好笑。
这人真把无影阁当自己家的了。那软骨散是无影阁最常用的一种秘药,服下之后半个月内筋骨疲软,如今倒被赵嘉宁一股脑用在了自己身上。
“她去哪里了?”李遇问道。
“啊?谁?”长兴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意识到他话里指的是嘉宁公主。
“啊,公主今日一早就被圣上叫过去了,据说是因为朝堂上今日为了老大你的死闹得沸沸扬扬,说是要圣上治嘉宁公主的罪。”
李遇神情严肃了起来,不禁开窗去看院子里那一片雪白。
“老大你是不是担心了,你这可就是纯粹多虑了,嘉宁公主那可是圣上的心头宠,谁敢动她一根汗毛啊。尤其是上次在北苑她还给圣上挡了……”
长兴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因为他随即意识到,公主挡的那一剑,就是眼前人刺的。
“说完了?说完了就下去,别留在这里聒噪。”李遇扫了他一眼,语气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冻人。
“诶完了完了,小的这就滚。”长兴麻溜地离开这间小屋子,忍不住在心里比较了一下,虽然发起脾气来的嘉宁公主挺厉害的,但却比不上这个话不多但足够吓人的阁主。
毕竟当初在无影阁,阁主可是让他们亲眼见证过他怎么拧人脖子的,而公主只是嘴上说说罢了。想起当初的场面,长兴一阵腿软,暗自庆幸公主将他从无影阁要了过来。
李遇对着院中的雪景饮了一盏茶,思绪不禁又回到了长孙府被抄家的那天。
那天也是下来这么大的雪,铺天盖地包裹住了府里的屋舍,母亲还答应他等明日雪停了让下人给他堆个好看的雪人,可惜他却没来得及等到。
永安帝将父亲当年的书信送到大牢里给他看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简直像个傻子。原来一直以来,选择牺牲掉整个长孙家的人是他的父亲,而不是他以为的永安帝。
但他却无法去责怪父亲当年的狠心,因为李遇知道,如果当年换作自己,或许也会这样做。
心头涌上一阵无力的悲哀,却被隔壁传来的一阵喧闹打断。
“公主您可算回来了,吓死奴婢了!”流云连忙将人迎了进去。
“傻流云,有什么好害怕的,那群朝臣还能吃了我不成。”赵嘉宁一边解开披风,一边好笑地朝自家侍女看去。
李遇隔着老远听到了这段对话,等人进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自觉地走了出来。长兴方才还说赵嘉宁不允许他踏出那房间,如今看来,多么形同虚设的命令。
启华宫正殿里,正在捧着热茶暖手的赵嘉宁听闻李遇醒了,脸上的笑意一僵。
就在方才,她差点被朝堂上那群世家朝臣的的唾沫星子给淹了,说她无法无天,目无法纪,滥用公主的身份去刑部杀人。要不是父皇和太子拦着,她看那群人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赵嘉宁摇摇头,不值得,为了隔壁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生生被禁足三个月,怎么看都不值得。
“不必跟我,我去隔壁看看他。”赵嘉宁冲流云吩咐道。
一墙之隔的小院内,积雪刚好到赵嘉宁脚腕,以至于她进屋时脚上裹了一层白沫子。
李遇看过来时,见到的便是一袭红裙的少女,正在弯腰跺脚清理绣鞋上的雪粒,白色的绒毛绕着脖子围了一圈,看起来娇俏可爱。
“好久不见。”李遇主动打招呼。
“怎么就是好久,我们昨夜在大牢里不是刚见过吗?还有上次在北苑你刺我那一剑的时候,我们也见过。”赵嘉宁冲他笑笑,看不出喜怒。
李遇一时语塞,“对不起,我那日不是有意的。”
赵嘉宁有些恍然,自己肩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又脱落了,这才等来这个人一句道歉,不爽,听了心头更不爽。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你那日要刺的是我父皇嘛,我还应该感谢你手下留情没有一剑把我肩上戳出个血窟窿。”
李遇觉得她今日说话有些阴阳怪气,而且脸上那笑,怎么看也不是高兴的表情。
为了不再继续聊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他主动转了话头“听闻公主今晨被叫到朝堂上去了,可有受什么处罚?”
“怎么,我受不受什么处罚碍着你什么事了吗?”赵嘉宁走近,抬眼看着他,“还是说,你这是在关心我?”
好久没被她这般接近,李遇一时想要避开,却没想到赵嘉宁抢先他一步退后,不咸不淡地开口:“没什么大事,父皇禁了我三个月的足,你且安心在这里住下去,他们不会找到你的。”
说完,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赌气,看也不看李遇一眼,径直离开,只留给李遇一抹火红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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