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无影
永安帝本来也没准备追究，此刻有了台阶下，便捋了捋胡子，率先移驾用膳。
赵嘉宁在后面冲太子做了个鬼脸，也讨好地跟上去。
一席晚膳下来，赵嘉宁吃的尽兴，回答了皇帝和太子一连串的疑问后，又把方才在御膳房的话题捡了起来。
“父皇你得说话算话呀，给李遇个什么官职好呢？”
永安帝沉思了一会，慢悠悠地朝太子开口：“按理说是这是你的人，不如由你来安排，寻个能帮得上你的职位。”
其实永安帝未明说，若要给的官职太大，恐怕朝中那一帮世家臣子又能吵翻天，这样一来，这官等于白给了。
“便封个京都校尉吧。”太子建议到。
赵嘉宁一听，觉得甚是合适。这京都校尉掌管京都的禁军，官职虽说不大，但却能在必要时候真的帮上太子一把。而且按照李遇的能力，在这个位置上很容易做出成绩，到时候晋升便不成问题。
赵嘉宁乐呵呵地赞同，心里已经开始在想象李遇任职后的情景。
却说李遇回到太子府，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喝口水，便被传唤出去接旨。
等他拿着圣旨回到房里时，整个人都有些烦躁。一方面，他并不想做永安帝的臣子，另一方面，这会不会影响他原本的计划还是个问题。
这样想着，他颇有些烦躁地将圣旨收了起来。
屋外闻讯前来恭贺的人已经在门外唤他，大部分是往日里一同在太子手下的兄弟，还有几个平日里对人和善的嬷嬷，所以此时太子的侍女浅雪便显得格外突出。
李遇一一谢过，答应明日请他们喝酒后，将人一一送了出去。
那浅雪似是有话说，犹豫着回头看了他几眼，终是抬脚离开。
深夜，太子府的整条街都陷入了酣睡的静谧，只余下几个巡夜的甲卫时不时起来转悠。
李遇这么多年早已将巡夜的排布烂熟于心。此刻，没花一点力气，便轻巧地从太子府后院的围墙内翻了出来，又像一道鬼影般地消失在街道上。
子夜时分，京都醉香居的阁楼内点着一炳残烛，昏黄微弱的火光下，一名锦衣华服的男子斜倚在座位上，似乎在等候什么人。
李遇从窗户进来，凌厉的动作带起一阵风，微弱烛火一阵摇曳，仿佛在苟延残喘。
那华服男子连忙伸出手将那一簇微弱的火光护住，嘴上冲进来的人抱怨：“就不能走个正门，总是翻窗子这是卖弄你武艺高强呢。”
李遇见他护着一根快燃尽的残烛当宝，也是一声冷哼。
“柳大公子这是穷的要去要饭了，连根蜡烛也点不起了。”
“诶，这就是你这等糙汉莽夫不懂得了吧，我这叫残烛待友，我今日就看着这根蜡烛燃完，能不能把您这尊大佛等到。”
柳子澄说着把那烛台放至屋中，也没要去添盏明灯的意思。
李遇懒得理他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文人雅趣，关上窗，寻了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京都可有发生什么事？”
柳子澄漫不经心道：“除了秦家其他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时，不值得你关注，何况秦家的事你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了，永安帝软弱了一辈子，如今到老了，倒像是突然开窍了。”
“他最好开窍开得彻底，别试探一杆子又把手缩回去，平白连累的底下人受罪。”
柳子澄知道他在指当年公孙家一事，一时神色严肃了起来，不禁把倚靠在椅背上的身子放直。
“对了，此次回来，那皇帝封了我个京都校尉，我想着从无影阁里寻几个熟悉的人调去做手下，以后做事也方便些。”李遇不动声色地转换了方才的话题。
“什么？！”对面的人先是一阵惊讶，而后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不会是因为嘉宁吧？我听阁里传消息说，嘉宁公主在雍州府遇刺，多亏了一个侍卫贴身相救，我还想着是哪位弟兄，原来竟是你？”
柳子澄的语气里已经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探究打趣，赵嘉宁名义上是他的妹妹，李遇也算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知道他对皇室的人颇为芥蒂，此次居然冒险去救永安帝的女儿，啧，稀奇。
“那按照嘉宁那丫头的性子，这官是她赏你英雄救美？不过一个京都校尉是不是有点官职太小了，这种救命的恩情，你又长得有几分姿色，怎么不得来个以身相许，封你个驸马！唉，回头我得跟她说道说道，这丫头太不懂事。”
见他越说越离谱，李遇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茶具给自己倒茶。
看吧，这京都书肆里盛行的话本子就是不能多看，好好一个人脑子都看得不好使了。
“我名义上在太子的手下做事，救她也是职责之内，谈不上什么报恩。”想了想，李遇还是和好友解释道。
“好好好，不给你扣帽子行了吧。反正这公主背后还有一个为虎作伥的刘家，这种身份你还是少去招惹为好。”柳子澄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李遇心想，这还真是冤枉赵嘉宁了，毕竟这次他可算看清楚了，这位小公主可压根不把刘家放在眼里，至于说什么和刘家蛇鼠一窝，更是无稽之谈。
将下意识替她解释的话收了回来，李遇暗自皱眉。
这都已经回到京都了，按说以后他和她再无瓜葛，怎么自己又把话题转向了她，自己最近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确实有些多了。
李遇定了定神，转而和柳子澄说一些阁内的事务。
这无影阁，原本是经过永安帝允许，供太子训练贴身暗卫的地方。只是毕竟是一国储君，又得避讳着满朝世家的眼睛，规模渐渐成形后，太子便将之交由自己姑姑的亲儿子，柳学士家的嫡子，柳子澄去经营。
柳子澄的母亲，昭仁长公主，当今圣上的亲姐姐，赵嘉宁的姑母，当年被先帝许配给大学士柳瓒，也是一段佳话。只是婚后昭仁长公主的身子一直不怎么好，婚后多年只育有柳子澄一个公子，故而公主府从上至下将柳子澄看得比眼珠子还宝贵。
溺爱过头易生反骨。柳子澄从小活在母亲和仆从无微不至的照料里，时常觉得气都喘不过来，倒养成了一个离经叛道、内里不管不顾的性子。
永安帝时常看着他和赵嘉宁摇头叹息：“慈母多败儿，皇室养出了两个小冤家。”
十三岁那年，太子表弟一脸神秘地拉上他，说要带他去看一个好地方，柳子澄一惯喜欢猎奇，遂兴冲冲地跟着太子上了马车。
当年的马车驶了很远，最终来到了京都郊外的一所别院。
当年的柳子澄一进别院就惊了，看起来精致的院子里，其实别有洞天。顺着屋内的暗道下去，大大小小的房屋有上百间，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兵器、训练的沙袋。
柳子澄跟着太子一路往里面走，眼睛受到的冲击越来越大。
“这是我父皇做皇子时的宅子，今年生辰时赏给了我，他说储君身边还是要有些身手不凡的死士。”当时还比他矮半个头的太子，指着令他震惊的地下训练场说道。
呵，当皇帝不行，防备心倒还挺重，当时的柳子澄在内心嘀咕道。
他从小聪慧，又随着父亲母亲出入大大小小的宫宴典礼，见多了皇帝和臣子的交锋。在他看来，自己的皇帝舅舅对着那些世家的老骨头过于唯唯诺诺，经常是世家一开口就只知道赞同，被牵着鼻子走。
那日里，他不仅随太子见识了别院地底下规模宏大的建筑，还见到了李遇。
见到李遇时，他正和另一个孩子在殊死搏斗，两人打得满身血污分不清眉眼，而他们的师傅，就那么背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面上的表情似乎还不甚满意。
“他们都是刚送进来的孩子，只有最后获胜的那个才能被留下来。”
彼时的柳子澄不理解，这鬼地方留下来作甚，可当他知道那些孩子孤苦的身世后，却觉得能在这里学一身武艺，要比在外面流浪饿死强。
搏斗的两人终于停了下来，李遇赢了。
可柳子澄觉得他这赢了也没好到哪里去，胳膊腿骨折了不说，一张脸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活像母亲请来唱戏的大花脸。
“第一百零三个，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一旁的师傅欣慰地看了李遇一眼，示意他下去。
后来柳子澄才知道，一百零三是李遇进入无影阁开始后打胜的次数。据师傅口中透露，这孩子自从进来就不要命地训练、搏斗，是同批次孩子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
太子放心地把这无影阁托付给了自己的表哥，丝毫不介意柳子澄自己也是个整日里游手好闲的公子哥。
不过也因着这番际遇。柳子澄得以时不时地来来这里看看。
每次来，李遇的数字总在攀升，从开始的一百零三，到五百零三，到一千零三，直到李遇最后成为无影阁的第一被太子挑走，柳子澄已经不记得他身上那个庞大的数字是多少。
柳子澄一直不喜无影阁的选人方式。一场场拼死的厮杀过于残忍，每日的训练简直不是人所能忍受的。可后来李遇对他说，出了外面的每一次搏斗，才是真的命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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