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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一见“你”就撩(一)


翌日巳时,当聂凡跟路葵来到茶棚之时,闻人起已经端端坐在仓前、江小曲照样在睡。

        仓门已开,里头还是只有一只烧得焦黑的木盒摆在地面。

        路葵经过小仓时,不自觉地往木盒多看了两眼,琢磨不透里边究竟藏了什么,需要闻人起天天坐在一边顾着。

        聂凡琢磨的是躺在一边呼呼大睡的人,行事凌厉的闻人前辈,为什么会让龙种成了这副模样?

        闻人起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里满是不客气。

        聂凡敛回目光走入茶棚要了个位置,闻人起忽然有了动静:“老周,你不是说想要修棚吗?”

        老周讷讷望了闻人起一眼,似乎从对方眼神里收到什么命令,连连点头:“是、是,我这茶棚啊,入一次座就要缴一两、离了座我就收盘啦。”

        路葵闻言蹙眉:“你这什么破茶棚坐一坐要这么多钱,看我家公子好欺负是不是?”

        “不高兴就别坐,没人提刀压着你。”老周耸耸肩,取下披在肩头的布条撢了撢桌面。

        聂凡淡淡唤过一声:“路葵。”

        “公子,他们看你好欺负呢!”路葵气极,昨儿个才受老周好心的饱餐一顿,今儿个没风没雨怎就变了脸!?

        这村子的人到底有多难相处?

        聂凡温声:“别为难老人家。”

        路葵一肚子火闷着烧,本来就囊中羞涩,这下又要喷颗碎银出去,要是闻人起再不愿松口,只怕她主仆俩到时就要沿路乞讨上扬州了。

        然而面对聂凡的坚持,身为下人的她也只能乖乖付钱,像前两天一样在茶棚里等待动静。

        闻人起能耐极好,他能一直在仓门前动也不动、坐上好几个时辰。江小曲也很能睡,即便耳边有人大声嚷嚷也不见他翻动身子一下。聂凡更能忍,他可以盯着桌面的茶盏水面好几个时辰,好像眼睛连眨都不用眨。

        就连茶棚老板都习惯这样闲适懒散的时光,只有路葵快被眼前这伙人给搞疯,焦躁不安的圆圆大眼在几人间转来转去。

        时间好不容易来到申正。

        闻人起刚刚不晓得拐去哪户人家取了几张纸来,现正忙着钻研手里纸张信息,另一边的江小曲还像只猫儿一样蜷缩身子沉睡。

        “文官被杀的案子这回又是让四季门查案!?”闻人起自泛黄信笺里抬起头,老脸一对花白双眉紧紧拧起:“现场响起三重一轻的铃响……三重……一轻!?”

        “江小曲……”闻人起语句顿止,老眸往对面不远处的茶棚里一扫,果然聂凡跟路葵已经将目光投来,他不客气的瞪过两人一眼,朝江小曲低声:“有凤子的下落了。”

        江小曲闻言身躯微微一颤,原先还沉眠的长睫拍了拍,目光里再没有任何睡意。

        沉默半晌,他再度阖上眼、缓缓开口:“起叔,我们说过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这是昊天从洛阳带回来的消息,你好好瞧瞧。”闻人起硬是把他从地面拽起,将纸笺推到他面前。

        江小曲被他从地面强迫提起、两眼无神瞪着纸面内容:“不就几个字而已,你有什么好琢磨的?”

        闻人起指着其中一张内容,“濂门的铃,三重一轻的铃响啊!”

        “指不定是有心人杀了官想把罪推到十二门身上……嗳,不是我要挑毛病,那假造玩意全天下多得是,这种没有任何根据的消息云门怎么能当真?”

        铃响一事早听聂凡提过,江小曲没有闻人起预料中的讶然,只是不耐扬手一撒,把他视如生命的信息往身后的仓库里抛去,靠着背后墙面再次闭上眼。

        “现场所有人都听见了,这难道还会假……嗳,江小曲!”

        “当时情况紧急、眼前又死了个官,一个人说、其他人不想摊上麻烦便跟着附和,这很难懂吗?”他摆摆手,理都不想再理,“别吵我打盹,要锁门再叫我。”

        “你……”闻人起才想好好说说他,眼角余光瞥见聂凡跟路葵还死盯着他俩,悻悻然瞪过两人一眼又转向江小曲:“你还要让那个叛徒在咱村待多久?”

        江小曲挪挪身子,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你管他要待多久,反正在你的命令下,周叔叔也不会让他太好过,让大家赚点银子来花也好。”

        “江小曲……”

        江小曲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哎呀!别一直吵我,我困得很!”

        大长老吃不惯闭门羹,蹙了蹙眉把火气全往叛徒主仆烧去,暗暗使了个眼色:“老周!”

        老周半分不敢怠慢,拐着腿麻俐起身来到聂凡这桌,粗鲁将一壶新的凉水重重落在桌面,粗嘎道:“一两银子。”

        “我们又没离开座位,你自作主张换什么水?”路葵揪起秀眉瞪了他一眼,说什么也不愿意付钱──也付不太出来。

        老周朝地面啐出口唾沫,“你们这对瘟神今天在我这坐大半天也不走,害得我客人都不上门了,这难道不用赔偿点?”

        “客人不上门关我家公子什么事!”路葵不愿让步,忿忿拍了桌面一掌,“你们这破村别瞧不起人了,就会欺负我家公子老实!”

        老周偷偷瞟过闻人起一眼,咬了咬牙也吼:“不付钱就滚,少在这妨碍老子做生意!”

        聂凡是真老实,明知闻人起刻意刁难也不愿让老周为难,温和唤过一声:“路葵。”

        “公子,这回是他没有道理呀!”路葵气得鼓起一对腮帮子,模样十分俏丽可爱。“咱们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凭什么由着他们敲竹杠!”

        聂凡有些为难,他明白二人身上盘缠十分吃紧,只是等了十多年的龙种就在眼前,岂能因为区区一两银子就放弃?

        闻人起有些得意,抽抽眉角将目光埋入手里纸笺。

        “周叔叔,给我来杯凉水。”

        江小曲出乎意料地自瞌睡里睁开眼、伸了伸懒腰,适时的一句话扑灭了两方人高涨的怒火。

        闻人起蹙起两道白眉,威吓性唤过一声:“江小曲!”

        江小曲扭头掀出一抹笑容,唇边青春盎然:“睡饱了得喝杯水醒个脑,你别紧张。”

        ……臭小子,昨儿个在附近船泊处闹出的动静我还没跟你算呢!

        事实上,江小曲昨日虽然一时骗过闻人起,不过纸终究包不住火,一回到云门便见澧阳县的县官坐在他云门的大厅里,加上云门天眼随时都在头顶监视着村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就连江小曲跟聂凡路葵一同出村的事也早已曝光。

        闻人起瞇眼瞪着他撢掉自己褪色乌衣上的尘土,踩着同样褪色的黑布履往茶棚走去。

        江小曲丝毫未觉闻人起在背后投出的戾气,他刻意略过聂凡投来的视线,轻佻朝路葵耸耸眉,路葵方触及他的目光便回以恶狠狠一瞪、继而别开头。

        江小曲跟老周领了自己的凉水又无声地交换过眼神,厚着脸皮往聂凡那张桌子凑上身影:“你们还要在这破村子待几天?”

        路葵瞥了其他两张空荡桌面也不耐烦:“没其他位置了吗?你非得往我家公子身边钻!”

        咬着粗糙杯缘,江小曲凑到她身边东转西绕、上下打量:“我不是要往你家公子身边钻,我是想往你身边钻,就是担心姑娘家会害臊,这不才借着认识你家公子来认识你吗?”

        路葵皱眉,赏了他一记大白眼:“滚!”

        面对她一脸不客气,江小曲丝毫不起退怯之意:“嗳,别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嘛,怎么说……这两天咱俩还挺聊的来,何必当不认识呢?”

        就这死德性也配当龙种!?

        路葵真怀疑聂凡是不是瞎了眼,怒火高涨瞪过江小曲一眼:“别来招惹我家公子。”

        “你家公子……叫什么来着?”江小曲扫了聂凡一眼,讪笑也问。

        “你……都几天了,还在问这种问题?”若不是顾虑闻人起会对有一餐之恩的老周做出什么事,路葵是真心想把昨天江小曲偷溜一事给掀出来。

        “我不记得了。”

        江小曲说得有几分赖皮,背靠桌案一屁股坐上凳,取下衔在嘴里的旧杯,往后仰头迎上聂凡似坯刀的目光:“嗳,你都在这呆坐一天,是不是真没别的事干了?”

        聂凡定定望他,一声不吭。

        见他态度淡然,大有一股孤傲之味,江小曲心头那股想拆了对方假壳的心态又起:“一直听路姑娘说你老实……你这位‘老实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想拆你壳就不会让你有机会可以故作清高、默不吭声,他就非要闹闹聂凡、再看看那张脸除了淡然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表情没有!

        “滚!”路葵不客气咆啸。

        虽然昨晚被摸了一把有些吓到,不过毕竟是看了十多年的鄙夷目光,聂凡自问没有谁人比他更能适应这种嘲弄。

        他淡漠长眸收起力度,面色不变:“聂凡。”

        名字江小曲没兴趣,不过没收到预期效果有些不悦,耸耸眉捉弄般又道:“你若是个女的,我肯定一次就记住你的名字。”

        “你太失礼──”

        “忘记的时候,你再来问我。”聂凡淡淡结束话题。

        路葵实在气岔,“公子!”

        “你还真是沉得住气呀……”江小曲瞇了瞇眼,对这位叛徒之子多了几分兴趣。

        “过奖。”聂凡面上一贯毫无波澜。

        就是那种稳如泰山的镇定让江小曲总忍不住想再逗逗这位“老实人”!

        这人不怕人嘲弄,不过江小曲可没忘了他昨天是为了什么仓皇逃离自己面前。

        江小曲眼底闪过一抹调皮光芒,手指轻轻将聂凡的鬓发绕上指间,搔了搔对方削瘦面颊,“你别吃味了,咱们昨晚不是还聊得挺开心的吗?”

        路葵实在觉得这画面简直侮辱人到了极点,忿忿拍开他那只没规矩的手:“你这登徒子,别碰我家公子!”

        江小曲伺机捏了她滑嫩小手一把,瞟了手里那只细白五指,得意又道:“前晚才看了你、现在还让我有机会吃豆腐,你是不是也挺中意我的?”

        “你……臭不要脸!”

        江小曲调戏不分男女,但凡看上眼的都照单全收。

        路葵缩回手、羞红一张脸躲到聂凡身后,再也不敢靠近这个一遇上机会就趁火打劫的无赖。

        江小曲忽然讶异盯着聂凡,冲了一句出来:“原来你也会笑呀?”

        “嗳?真的吗?”

        突来的一句话让躲在聂凡身后的路葵忍不住想凑上前看个仔细,谁知她脸蛋才一凑上,江小曲那张肆无忌惮的嘴也跟着过来、直欺她雪白小脸。

        霎时间,一掌修长五指完整包住江小曲想伺机偷亲的恶意嘴脸,聂凡长眸扫过指间里江小曲投来的两道抗议目光……

        这龙种是真歪,昨晚才戏弄自己、今儿个连他的剑侍也不放过!

        聂凡蹙起眉:“江公子,男女不杂坐,不同施枷,不同巾栉,不亲授。”

        “原来你是打这种主意!”路葵恍然大悟,扬出手掌想甩他一记火辣,不料巴掌没甩成,在江小曲面前硬生生让聂凡给截下,“公子!?”

        “路葵,”聂凡温声好劝,“不逾节、不侵侮、不好狎。”

        江小曲细窄颧骨被他拇指、中指轻松捏在掌心里,满腔胡闹被他这么一边一爪给箝得牢牢,有些不甘心:“放手!”

        “男女授受不亲,礼也。还望江公子自重。”

        “不放手!?”

        聂凡身上清雅香味顺着长指钻入鼻间,江小曲眉角抽了抽,眸子闪过一抹狡黠光芒,随即窜出舌尖舔了他掌心一把。

        聂凡蓦地缩回手、面上愕然:“你……!”

        一见那张只有淡然的表情又浮出惊恐,江小曲实在得意,他就是喜欢看叛徒手足无措、拿他这歪主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谁让你放手不放。”江小曲泛出戏谑邪笑,没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这位叛徒,“告诉你,我非但喜欢女人、更喜欢男人!”捏过对方颊面上的发束送到鼻前轻闻,江小曲只有一脸促狭得意:“尤其是你这么好看的男人……我最喜欢了!”

        聂凡微微蹙眉,对于他的大胆撩逗难以苟同,深深怀疑这个人连“廉耻”二字都不认得。

        “嗳,我见你一直盯着那老头,到底有什么好瞧的?”江小曲没忘了另一头的闻人起也讨厌男人跟男人间的亲密,急急往聂凡好闻的身影贴去,侧过脸、亲眼目睹了那头闻人起气急败坏的模样。

        才刚被舔了一把又听闻对方喜欢自己这样的男人,聂凡犹如惊弓之鸟,两条长腿赫然一立、忙忙起身退开。

        老旧长凳猛然倒地,聂凡面色惶恐,语气重了几分:“请你自重!”

        “男女授受不亲,我们两个都是男的,这你也要回避?”

        聂凡激烈反应和闻人起气得顶上冒烟的模样让江小曲甚为满意,懒懒一笑,黑眸里闪动捉弄的光芒:“还是说……你也有什么不欲人知的癖好、近香情怯了?”

        聂凡不想跟他争歪理,“聂某从不夺人所好,这个位置既然江公子喜欢,我让出来便是。”对于江小曲这种异于常人的癖好,他只有满腔说不出口的不自在,仓促吩咐一声:“路葵,劳烦茶棚老板为我们换张桌子。”

        路葵听闻又要花钱,一脸为难:“公子,换位置要花钱的……”

        咱们是真的没钱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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