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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天劫起(五)


当江小曲在邻人家洗完澡,闻人起已经离去有段时间。

        他到老周房里找了套干净衣袍换上,再用一条厚厚布巾拢着长长直顺乌丝来到小仓前伫足。

        望着小仓门板的目光含着忧伤,虽然没有心思管其他人,不过符姝针对自己是肯定的,苏州的故人他也不能视而不见,还有关系着濂门清白的铃响,没有一件事能让他无动于衷。

        一只老爪捻来一颗红艳糖球送到面前,“在想什么?”

        江小曲敛回目光,捏了糖球往嘴里塞,用布巾揉乱一头直顺:“……没什么。”

        老周瞟了他一眼,慈蔼笑开:“你这小子有没有心事,真当我看不出来?”

        “周叔叔……”江小曲犹豫好段时间,舔着嘴里甜丝丝的糖球问道:“是怎么看待聂叔叔一家的?”

        老周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微微怔愣:“为什么这么问?”

        江小曲未答,舔舔唇继而问道:“你没跟着村人一起赶走他们……又是为什么?”

        老周目光落到小仓上,思伫片刻也问:“那你又是怎么看待聂宁?”

        “我!?”

        江小曲认真昂首片刻,虽说聂宁也是自己的师父,不过铁面聂宁跟闻人起毕竟不是一类人,闻人起待自己极宠爱亲切,聂宁则像块冰山,永远都是冷冷的,并未因为两人是师徒关系就给自己几分好脸色看。

        当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小、性子躁进,聂宁除了教些基本功与防身的拳法外,从不愿将水门凌厉骇人的剑法传予他。

        再者,不管他问了聂宁任何问题,聂宁总是一句“自己先想过”来打发,就算他想过了答案、回复给聂宁,对方又是一个“嗯”凉凉响应,再没有后续。

        号称“铁面”的聂宁不是叫好玩的,即便他摆了副无赖样在聂宁面前作死,那张“铁面”也只是冷冷凉凉的盯着他猛瞧,一声不吭、一动不动,脸上永远没有第二副表情,搞得小祖宗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想了半天,唯一能称得上跟聂宁最深的一次接触便是受罚那几次。

        聂宁难得换了句花样:“可知错?”

        “……”小祖宗当时一背凉寒,颤抖抖趴在长凳上,哪还敢吭半句。

        不过那半年下来,他差点没死在聂宁棍子里,自此以后,师徒之间降至冰点,非到逼不得已绝不往来,根本谈不上有什么看法。

        这一仔细回想,江小曲赫然发现自己跟聂宁还真是生疏到了极点!

        看法没想出来,不过当时被罚的恐惧倒是想了起来,揉揉因为幼时阴影而暗暗发疼的屁股,江小曲觉得自己开错话头了。

        老周见他面上爬满惊慌,揶揄笑道:“是不是当初他把你揍得太惨,你到现在还在怕?”

        江小曲搔搔一头凌乱,尴尬地想结束话题:“我对他没什么印象,不过我记得他似乎也没做过什么让人讨厌的事……”

        除了叛变以外!

        老周望着他片晌,从他眼底看到一抹伤痛,无声地别开脸:“你们今天出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江小曲定定看着身旁的老者,他对老周其实不是太过了解,这个平凡的老东西跟村子里其他人一样,都是当初在灭门之祸后,被云门陆续救回的门人。

        只是老周晚了其他人好些年才来到村里,平常极少提起自己的事,偶遇江小曲死缠烂打也总能想办法避开话题,老周的身份被江小曲臆测过不下百遍,偏偏抓不到任何破绽,问破了嘴,对方也仅仅一笑带过。

        不过对方似乎非常懂小祖宗的性子,总能在每一次江小曲困惑之时,适当给予建议。

        思量一会,他将今日在外边发生的事、天劫的事、铃声的事,以及与聂凡的一番对话全数告知。

        江小曲舌尖卷过糖球,舔舔唇:“我想出村一趟。”

        老周没说好也未提反对,只问:“跟水门一起?”

        江小曲微微蹙起眉,纠正也道:“……是‘叛徒’。”

        老周闻言揪起眉心,低头不语。

        自从灭门一祸之后,十二门提起水门总不离“叛徒”二字,江小曲忽然想起眼前的老周似乎从来也不曾将这样的字眼用在水门身上。

        “周叔叔,我其实不讨厌他的……”江小曲紧蹙眉眼,忘不掉对方端端揣在手上的皜白长剑,“十二门谁人都可以叛变,只有水门不一样……”

        即便所有人都背叛龙种,只有水门、独独此一门是万万不能背弃主子!

        江小曲垂低眸子,心里很明白叛变的人是聂宁、不是当年跟自己一样,还是个孩子的聂凡,可是失去亲人、失去族人的恨意几乎要把他理智淹没。

        “为什么……偏偏他是那把剑的主人?”

        老周缓缓摩娑着下巴,似乎正在回想:“……聂宁忠心侍主,是上一代龙种的得力助手,在我们这一辈其实名声挺好的,”音嗓平稳和缓,昂首沉吟片刻,又道:“至于他这个儿子……沉着稳重、少说多做,颇有聂宁之风。”

        老周很少评论十二门的人,江小曲愣了愣,没想到聂宁在老周眼里是个这么成功的角色。

        “我不赶他们,是因为在这场叛变里,那孩子也是受害一方……相信这十多年来,这种事他没少遇过,”老周琢磨片刻,摇摇头:“我只是认为一个无辜的人,不该承受如此无妄之灾。”

        江小曲望着小仓,目光沧桑:“若不是水门叛变,十二门不会有今天这种下场……”

        老周叹了口气,一条老臂揽过他削瘦肩膀,轻轻揉过两下、传来阵阵暖意:“小曲啊,你当初既然已经决定要无为,何不用另一种角度去看看这外边的世界?”

        “外边的世界?”

        “外边的世界……也许跟你所想的不太一样……”不知何故,当老周说这句话的时候,江小曲似乎见到他目光里有些担忧。

        “你不阻止我出村?”

        “年轻人去外边闯闯有什么好拦的?”老周笑了笑,“不过我想让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江小曲有些懵:“什么事?”

        “百川汇流万丈落,空谷清池成天下……十二门皆有本份,身为龙种便要‘包容’,这是你的本份。”

        两句熟悉的词句曾经清晰刻在濂门大宅里,江小曲自然不会听不懂其中之意,只是面对一个害自己失去亲人的叛徒之后,要他拿什么来包容?

        “周叔叔想替你聂叔叔要个人情……你给他儿子一点公平。”

        “什么公平不公平!是水门先背叛了濂门!”江小曲喊冤,面对灭族叛徒,没提刀削下对方脑袋已经够公平了不是!?

        “此番出村,我希望你能重新认识水门,别让这十多年来所听所闻影响你的判断。”老周昂首瞇眼,想了又想:“或许出去一趟再回来,你对他的看法会不一样。”

        又是讨情又是要包容,江小曲闻言纳闷转向老周:“周叔叔,你该不会也是水门的人吧?”

        老周又笑,松开搂着他的老臂转回屋里:“等你回来,用外边的新鲜事跟我换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别吹啊,我是真的会问你的。”

        “你还是先想想该怎么让他捎上你吧!”老周讪讪回头一笑,“他性子像他老子,经过抢船一事,现在肯定觉得你实在无药可救,说不准还不想找龙种了!”

        “嘁!抢艘船有什么好大惊小怪,他可是叛……”迎上那头老周皱起眉,江小曲没好气改口:“我是说,他就是爱装模作样,指不定其实我很对他胃口呢!”

        老周闻言啼笑皆非:“小曲啊,那孩子是真的像你聂叔叔、心眼实得很,你要再不改改这张嘴口无遮拦,总有一天会吃亏的。”

        “怎么说我都是主子,一个老实人而已,没什么好怕的!”江小曲追了上去,伸手又跟他讨了颗糖。

        老周摇首失笑,两人转入棚后的小破屋里。

        天上开冬的余晖悄悄爬上夜幕浓厚,寒风里有老周给的阵阵暖意,吹去江小曲心头某些沉重不堪的回忆。

        ●

        当晚,当聂凡回到百里村之时,已经不见江小曲人影。

        仓门依然紧闭,茶棚也早已收拾休憩,村里黑压一片,只剩零落几户还点着一盏油灯在窗边。

        聂凡脚步落在小仓前,他望着那座不起眼的仓,不明白为什么贵为云门长老的闻人起要守着这座破仓、更不懂江小曲明明就是龙种,昨晚那番对话究竟是在跟谁交谈?

        按捺不住好奇,他来到窗边掏出火折子往里头照去,漆黑一室,除了地面上那只烧得焦黑的木盒便什么都没有。

        “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闻人前辈因何要天天守在这里?”聂凡满心不解。

        焦急的路葵抱着白剑自村口方向忙忙跑来,借着明亮火折在仓前寻上聂凡:“公、公子,又来了,下一处在扬州。”

        聂凡眉心微微一拧:“扬州?”

        这就有点远了啊……再找不到龙种,只怕天下要让符姝的谶言给荡光了!

        “公子,扬州人口众多,要真有个万一,死伤非比寻常,我们要立刻过去吗?”

        聂凡掐了掐衣袖里的六枚铜钱,决定今晚要找江小曲好好问一问,“你先回河道休憩,我在这里等人。”

        “等人?”路葵有点懵,“你不会是要等江小曲吧?”

        聂凡未答。

        路葵翻过白眼:“公子啊,你还相信那个卦呀?说不定龙种根本不在这座村子里呢。”

        聂凡想起昨晚看不见的鬼影:“天才。”

        “什么天才?”

        “朔门的‘天才’都找上门,龙种一定在百里村。”

        路葵恍然大悟:“原来那位就是朔门的天才啊,难怪了……”顿了顿,她又有些莫名:“不过朔门的隐身能力非常有名,如果不是因为对方在河道里,就是公子这样的身手也感觉不到对方存在,江小曲文文弱弱啥都不会,他是怎么知道对方的?”

        “江小曲……也许就是我们要找的龙种。”

        除了龙种,没有别的可能了!

        可是他对于云符遗失一事又是这么样的坦然……

        路葵一脸懵:“他是龙种!?”不是私生子?

        如果可以的话,聂凡也不希望江小曲是龙种,但是目前所有种种迹象都指向对方便是自己一直想见的主子。

        聂凡叹了口气,“今日抢船之时,他说了三个字……我才敢确定的。”

        路葵懵了:“哪三个字?”

        什么字眼这么重要?

        “聂叔叔。”

        身为濂门部曲之一的“铁面”,谁人见着聂宁不是压低腰骨、附上一声敬重的“聂门主”,除了濂门一对孪子,聂凡想不出哪一门的幼子胆敢用此三字跟聂宁攀上关系。

        路葵眨眨眼,回想起今日江小曲的确说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话,套上“聂叔叔”三个字还真有那么一点味道了。

        “可是云符不见,他、他……”

        一点都不紧张啊!

        真要是龙种,把他那只“龙眼”给挖走了,那个瞎去的龙种还能自在到这等地步吗?

        “而且他成日游手好闲、不干正事,闻人起怎么说也都是大长老、还是濂门部曲,不会由着龙种变成滩烂泥,见到公子还……”

        “还”什么路葵没有说出来,不过聂凡很清楚她想说“还不赶人”。

        “无为……”

        “无为!?”路葵诧异至极,愣得都笑了,“公子,无为跟无用似乎看不出分别呢!”

        聂凡想了一路,勉强捋出一条还算合理的逻辑:“他的一切行为举止,或许是闻人前辈在灭门后,因为悲恸不忍强逼所纵容出来的结果,才会……”

        歪到这么不可理喻,命自己的部曲去抢百姓的船!

        “公子,要不你再想想其他可能,江小曲实在……”路葵面上表情抽动,难以想象一个会去抢船的无赖是自然盟的主子。

        “今日我探过他的口风,他确实能感应到‘天才’的存在。”聂凡摇首,“而且昨晚我已经见过他的右眼了。”

        路葵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所有的事只要江小曲赖皮不认,都能有另一番解释,只有“独眼色目”这一项是想赖也赖不掉的!

        “公子真的见到青光了?”

        “只有一瞬……”聂凡瞇了瞇眼,“但是我绝对不会错看。”

        连眼珠子都已经被认出来,路葵实在想不到理由再反驳,只是没想到主仆俩千里迢迢、满心期待的来到澧州寻找十二门主子,结果龙种居然是令人这么失望的模样……

        路葵是真的有点晕了,扶额摇叹:“罢了罢了,这龙种的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了……我人不太舒服,先回河道休息。”

        目送路葵远去的背影,聂凡蹙眉思索,如果情况允许,他也不想如此仓促定下这种结论,只是扬州天劫就要来到眼前,实在没有多余时间再跟歪龙种磨蹭。

        垂首拉起腰上水符,聂凡不停在心中提醒自己这块符究竟代表着什么样非凡的意义。

        丑媳妇总有一天也是要见公婆,龙种再如何不象样也还是水门的主子,纵然不想承认,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聂凡还在试图催眠自己接受歪龙种,一声惊疑从刚转出邻人家的江小曲嘴里哼出。

        江小曲刚去邻人家蹭了顿宵点,正打算回到老周屋里便见到聂凡一人在小仓前发愣,纳闷看了看漆黑山道又看了看白衣人影:“你怎么还在这里?”

        聂凡停顿许久,一对薄唇抿了又抿,不可否认的,实在开不了口对眼前的人唤一声“主子”。

        等了半天等不到他响应,江小曲来到面前推了推恍若僵化的聂凡:“问你话呢!”

        聂凡真希望现在自己双眼是瞎的,才能避开江小曲凑到面前的那只青瞳。

        “你……真、真的是……”

        知情跟接受是两回事,脑子里想象跟真的呈现在面前又是另外两回事,但是不管哪一件,聂凡都觉得自己无福消受。

        江小曲一脸纳闷:“是什么?”

        “是……我要找的人。”好看薄唇咬了又咬,聂凡还是叫不出“龙种”两字。

        江小曲揪起一边眉,见他目光逃避、面色露出些许鄙夷,用膝盖都能想出对方心里想些什么。

        嘁!就是这种假正经教人倒尽胃口,若不是周叔叔替你说了两句好听话,我还不想睬你呢!

        江小曲瞇起眼,答应老周“改变心态”是一回事,不过做法可没硬性规定,要按自己的原意卸下这张装模作样的假壳还是不违合的。

        他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这次出村要没卸了你正儿八百的恶心模样,以后我江小曲三个字从此倒过来写!

        唇角掀了抹笑容,江小曲突地往他更加靠近,猛然昂首望他,将那只微微绽出青光的右瞳在他面前完整呈现:“嗳,说真的,你今日抢船的时候,是不是想过龙种就是我?”

        那只眼就这样没遮没避的晾在眼前,就算没想过也改变不了事实。

        聂凡皱起眉:“龙种……不该是你这种样子。”

        “水门以前也住洛阳,你可听闻过东方家小公子的事迹?”

        “曾闻几许……”

        晚风阵阵吹来,拂动两条人影衣摆飘摇,将聂凡身上清雅檀香在周身化开。

        “我告诉你……龙种天生就是我这种样子。”江小曲贼贼一笑,将他垂于胸前那绺鬓发捏到鼻前细闻:“你好香啊……”

        聂凡蹙眉捏回落在对方指上的鬓毛:“君子之交……不要动手动脚。”

        江小曲瞇眼直盯他一瞬闪过眼底的困窘,索性再肆无忌惮往他脸上摸了一把:“之前没仔细瞧,现在才发现你生得特别俊。”

        虽然以前也听说过东方潜爱撩人、蜜糖嘴,但不知道他对男人也能撩个两句、摸上一把。

        聂凡差点没当场崩溃,一把拍开他那只小爪,猛然退开:“你这个……歪龙种!”

        “……歪龙种!?”瞥了一眼他惊慌表情,江小曲还挺喜欢这新词儿。

        “失陪。”

        本来留下来是为了要谈一谈扬州天劫、聊一聊十二门未来愿景,现在被歪龙种莫名其妙摸了一把的聂凡已经什么心思都没了,只想快快远离有奇怪癖好的主子。

        江小曲望着他仓皇背影有些得意,“说我歪……你还没见我真歪的模样呢!”

        他摸了摸自己被拍红的手,想起对方的惊惶,心中不怀好意又起……

        原来你怕男人靠近!

        哼哼笑开:“我已经想到拆了你那副淡然假壳的办法了!”昂首思索一会,“没记错的话,起叔似乎也不喜欢男人跟男人走太近……啊啊,我又想到该怎么名正言顺的出村了!”

        思及此,江小曲敲敲自己灵光脑袋,真巴不得明天快点来,好让自己能好好施展一下身手。

        笑着笑着,目光又落到紧闭的小仓门板上。

        “……朔门为什么要刻意在官员被杀的现场留下铃响?”

        唇边笑意渐渐隐去,提步踩近,江小曲将额面贴上冰凉门板,少顷才伸手轻轻叩过两下:“抱歉了……答应你的事得缓一缓,铃响一事会连累十二门,我要出村一趟,看看咱们那些故人。”

        小仓里安静无声,周身一片暗色,只剩一抹青光在发梢里隐隐闪动。

        ●

        河道边附近传来细碎脚步声,路葵一抬脸便见他家公子面色难掩惊慌:“……公子!?”

        聂凡还来不及提一提歪龙种的怪癖好,就见她手上正抓着啃了一半的胡饼,篝火上还温着一小锅香气四溢的炖羊肉,一边摆了好几块飘着酥油香气的饼。

        “何来的食点?”

        路葵吐吐舌:“应该是那位茶棚老板捎来的,我肚子饿了一天,就先……”

        聂凡端颔细思:“他为何要送我们食点?”

        “一定是我们今天顺利把江小曲送回来,所以才送点吃的过来。”路葵舀了碗炖肉送到聂凡面前,“公子也尝尝,味道极好。”

        聂凡接过炖肉并未动筷,盯着摆了一盘满满的胡饼有些纳闷:“我记得此人有些畏惧闻人前辈,送我们食点难道不会太危险了?万一让前辈知道……”

        “公子,你若担心就快些把东西吃进肚、来个死无对证,闻人起总不可能去挖茅房来质问他嘛!”

        聂凡闻言浅浅咬了一口胡饼,酥皮与肉馅葱姜在嘴里化出一口不可多得的好滋味,对穷了好段时日的主仆来说,这餐可谓美味非常。

        路葵没忘了聂凡迟归的原因,见他又咬了一口细细咀嚼,眼珠转了两圈也问:“公子,江小曲真的是……龙种啊?”

        想起那头歪龙种,聂凡身子一抽,原本在嘴里的佳肴忽然变得食之无味,微微摇首,沉默好段时间都没开口。

        路葵见状一乐:“我就说,他那模样还能当龙种吗?”

        聂凡蹙起眉,放下手里的饼、掏出一直留在衣袖里的六枚铜钱定定望着:“如果龙种不是我们心中该有的模样……我该怎么办?”

        “公子啊……你就这么相信他是龙种吗?”路葵翻过白眼,只觉他家老实公子又不晓得被那无赖说了什么给影响:“那样的龙种,咱们不要也罢!”

        聂凡一手覆上腰间的水符,凄凉的目光里有抹倔色:“我一定要留住龙种……只是如果龙种跟我们所想的有落差……”

        还差这么大!

        聂凡苦恼模样半分不假,路葵虽然不信江小曲是龙种,然而却很明白主子为什么十多年来坚持要找龙种。

        “公子莫要忘了阿郎的交代。”叹了口气,她将一边大石上端端摆正的皜白长剑小心翼翼捧到面前:“公子要的只有龙种能给,在江小曲没承认以前,咱们还是有希望的。”

        根本不需要江小曲再开口承认,今晚那只青眼可是定定望着自己、闪都不闪。

        聂凡无声直盯皜白剑身,目光里坯刀力道又现,这把剑……只因龙种而生、为龙种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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