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劫起(四)
“江公子。”一拐出树林,聂凡也自丛间窜出身影,一把将他拉上小船。
江小曲被他扯得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急什么?”
聂凡蹙眉掐指、直催小船疾行,一脸紧张兮兮的神色跟平日从容相差许多。
聂凡忙着专心驭船,路葵替他主子答了:“我们方才听你阿爷说要追回村里逮人,云门有天眼,一眨眼就能回到百里村,你说我们能不紧张吗?”
“原来是这件事……”
江小曲耸耸肩,脸上又是常见的漫不经心:“不必太过紧张,他的云符不见了,天眼的移动能力早已限缩到三十哩内,而且只有起叔跟昊天能催动天眼之能,一时间想带大伙移动得消耗许多体力,没这么快回到村里。”
“云符不见!?”
这下不止路葵愣住了,连聂凡都忍不住松了松手上指诀,身下小舟顿时慢了下来。
江小曲见他二人一脸呆滞,忍不住笑出声:“云符又不是你们的,为什么这么吃惊?”
聂凡目光落到自己腰上青玉,十二门所有异能皆来自符令,符令是每一门的命脉,更别提是那块云符了!
十二门里,有两块符令特别重要,一块是自己腰上的水符、另一块则是云符,云符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云符操纵着天眼,而所谓的天眼──指的就是龙种的眼睛吶!
这块云符遗失得是多大的事了!
“你不是闻人起的私生子吗?都不担心云符不见会对你们造成多大的影响?”路葵有些搞不懂这个人究竟有没有一种叫做“紧张感”的情绪,十二门符令遗失还敢拿出来说嘴?
江小曲一脸无所谓:“反正是丢了,丢也丢了这么多年,天眼既然还在,就没什么好操心的。”
“已经丢很多年了?”聂凡忍不住也问了一句。
江小曲懒懒瞟他一眼,“十多年了……当初为了救你们说的那个龙种,给落在濂门里。”
聂凡蹙起眉:“未曾寻过?”
“找是找了,不过听说没找到呢。”江小曲两手一摊,满面悠哉。
“啊!?你这个家伙到底……”路葵被他镇定的态度给惊愕的说不出话。
在聂凡的认知里,龙种应该要比一般人更明白那块云符到底有多重要,听闻自己的“眼睛”被挖走了,难道不值得担心一下?
即便再怎么不关心那只“龙眼”的存在,此符乃是闻人起与火门符夭齐身十二门大长老的关键、牵系着云门一族的命脉,这歪龙种好意思用这种不在乎的态度搧着风凉话?
难道十二门的兴亡存活在他眼里,真是如此不值一提的草芥蜉蝣!?
聂凡心中暗暗祈祷,真希望是自己瞎了眼,错把牛粪当黄金、误认一届莽夫成龙种,龙种绝对不能是一个这么无知的人、水门又怎么能承认这种不负责任的主子!?
小船又漂出一段距离,忽地聂凡再度掐起指诀加快船行速度,突来的疾行让江小曲跟路葵惊呼一声、连忙攀紧船沿。
路葵一阵懵:“……公、公子,云符都遗失了,你急什么?”
聂凡眉眼紧蹙,手上指诀分毫不敢松开:“素闻闻人前辈行事狠辣利落,他若想抓一个人……不可能还顾虑要带走身边的人,或许一个人先回去了。”
江小曲愣了愣,这个叛徒……说得当真有几分道理啊!
他的话让江小曲回过神,这才想到要着急:“快、快,全速前进!不管遇上什么都不要停!”
聂凡是真听话,一路疾行飞速的小船逆流直冲、速度快得惊人,在洞庭热闹一带还引起惊呼连连。
岸上民众不明白眼前这幕在上演哪一出,只觉得十分神奇,小船激起的水浪,像在船尾挂上了一把偌大芒草、沿途摇摆奔行,看得大伙一阵叫好。
过了洞庭之后,澧水渐渐缩小河道,比起方才的深阔,现在身下的河道显得浅小蜿蜒,聂凡忽然明白稍早江小曲为什么不选大一点的船。
过了澧阳县,聂凡似乎没有打算去还船的意思,他凝神探寻昨夜相伴的那曲小水途径,腰间瑟瑟刚玉不停闪烁奇异蓝光。
路葵讶异瞪着他几人远离了那座船泊处,“公子,你真要抢船吶?”
聂凡未答,江小曲看着一旁熟悉景色,忽然明白了对方心里盘算着什么。
他瞇眼细细打量着聂凡,猛然觉得这个人似乎还有几分可靠,心中琢磨着手边现有的消息,低头思索。
小船又进不久,来到了聂凡昨夜栖息的水道边。
待船停稳,江小曲已经恢复平日里的事事不挂心,唇边嘻嘻一笑,提步上岸。
经过聂凡身边之时,又让他拽住了飘摆的衣袂、拉到鼻前细闻,微微蹙起眉:“硫味。”
江小曲眼珠转过几圈,点了点头:“明白了,你先去还船。”
“江小曲……”聂凡又唤。
江小曲顿了顿,似乎叹了口气:“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路葵听不懂他俩又打什么哑谜,只觉得自家公子和江小曲似乎在这几次不深不浅的接触中,已经培养出什么奇怪的默契来。
小船又漂出一段距离,一如聂凡所想,闻人起想逮一个人就不会再去顾虑其他人还送不送回来,江小曲才刚出了山道,一阵诡异白雾飘然而至。
老周见江小曲抢在白雾前一步归来,又惊又喜,连忙跪地叩首、感谢老天保他一条小命。
“小曲、小曲……”老周轻轻低唤几声。
江小曲竖出一指立在唇前、示意老周噤声,自己则轻手轻脚晃过了小仓、径自转入村舍间的一条小巷里。
小巷底端,正是几间村人们共享的茅厕。
老周不明白他磨蹭些什么会重要过立刻蹲回自己岗位,老脸顿时从欣喜跌回地狱,你这小祖宗为什么不趁现在快些解开锁,没事跑去茅房做啥?
他才拐入小巷,白雾里便缓缓浮出一条模糊身影,漫步而来。
白雾里的身影沉声低吼:“老周,我不是让你顾好小曲吗?”
“长、长老……”老周吓得跪地不起,全身哆嗦不停。
白雾渐渐溢散、闻人起的身影渐渐清晰,寒着一张脸、扫了一眼那座被锁上的小仓,“顾个人你都做不好,你说你还能做什么?”
“我我……我、我我……我有啊……”老周颤得连句话都说不好,目光直飘江小曲拐入的那条小巷。
“我再问一次,江小曲呢?”闻人起声音不大却很吓人,沉厚的声嗓,一字字透出力道。
老周是真的抖,他虽不是云门的人,却很清楚这位云门长老的行事作风。
“我……我我……”
要不直说了吧!?
说他内急、急得受不了……急得来不及在偷溜回来之后,先解开那道该死的锁再去方便!
老周急得眼泪都要掉下,他不敢出卖十二门的主子也不敢得罪眼前的闻人起,正当还在两难,小祖宗已经捏着衣摆、一脸嫌恶从小巷里拐了出来。
“我拉个屎你要不要找得这么急?”江小曲煞有其事翻翻白眼,毫不客气拎着一截衣摆提到闻人起面前抖了抖,臭味更甚:“瞧,被你吼得一慌,衣服都沾屎了。”
闻人起忙忙避开那截又臭又脏的衣摆,敛去了方才脸上的阴沉、恢复平日的几分熟悉:“酉时未到,你因何锁门?”
“不是你说仓很重要,人离开一定要锁门?”江小曲也揪了一边黑眉反问,一手揉了揉腹上:“人有三急,你一早就出门、我睡醒又没见到水门的人,想拉个屎又怕仓给人偷袭,这不才锁了门,你生什么气?”
“你当真没离开过百里村?”闻人起有些不信他。
“你又为什么不相信我?”江小曲依样反问。
“我……”闻人起白眉揪了揪,见他一手还提着那截沾屎的衣摆在两人之间摇晃,忿忿拍开那道臭味:“快去洗一洗,臭死了!”
江小曲眉一耸、翻过白眼:“不就是你一直嚷嚷才害我变这样,真好意思说。”
江小曲看似没好气的转身,实则自己也吓出一身冷汗,才踏出几步又让闻人起唤住。
“水门的人上哪去了?”
江小曲闻言回头睨他,带着几分嘲弄口吻:“天晓得,或许找不到龙种、滚回他的邙山去了。”
“……他果然是来找龙种的。”闻人起蹙了蹙眉,忽感不对劲:“你怎么会知道他来找龙种?”
“他自己告诉我的。”
“我不是让你离他远一点?”
江小曲唇边泛出一抹邪邪弧度:“不止他,就连朔门那个‘天才’也来过了。”
“朔门!”闻人起再度蹙起眉,“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昨夜的事,我早上还在醉呢,一时忘记了……”江小曲欣赏着他老脸上的忿怒,“看来那个符姝是真打算把龙种挖出来,最近动作愈来愈大了。”
闻人起简直要被他这等态度气岔:“你就一点都不紧张吗?”
唇掀一抹事事不挂心的微笑,江小曲又道:“有什么好紧张,龙种藏得这么好,摆在眼前都认不出来,还能紧张什么?”
“你……”闻人起还想多骂两句,见他还高高拎着那截衣摆,没好气喝过一句:“别再拎着那块布,我看了就心烦。”
“不这样拎着,待会沾得一身该怎么办?”江小曲仰天笑过一声,缓缓往一旁邻家钻去,朗声也道:“婆婆,小曲来你家洗澡,替我烧些热水。”
闻人起直盯那头江小曲,总觉得有几分说不出的怪异,凌厉目光又扫向老周:“小曲今日当真没出过村?”
“嗳、嗳。”老周频频点头。
“水门那两个人上哪去了?”
老周忙忙又摇头,“一早您走后不久,那个剑侍不知从哪送来几张纸笺,两个人忙忙交谈一阵就出了村,到现在还不见人影呢。”
闻人起目光落到小仓紧锁的门上,老眼蓦地瞇了瞇、一拳攒得咔咔作响:“水门的叛徒跟朔门那个老妖婆,因何在这个节骨眼同时上门寻龙种?”
江小曲就坐在邻人家门前等着老妪给自己烧水,耳边细碎传来闻人起在外头的低吼,脑袋里想着的是该怎么出村又不被云门发现。
目光落到手上捏着的衣摆,回想几个时辰下来,聂凡的能力与种种细心。
这叛徒身手好、脑子跟反应也不怎么差,若是能借他之力前去苏州一趟、顺便查查关于铃响之事的真相,或许能事半功倍、还能不被云门的人发现!
“只是面对一个灭了门族的罪人……我该相信他吗?”
思及聂凡离去前的轻唤,不知为何的,江小曲似乎能明白对方究竟想说些什么,他想问那块符、想问关于接下来十二门的命运。
然而扪心自问,他现在真的没有半点心思去管其他人,毕竟打从丢下手足的那一天起,这些人心中冀望的龙种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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