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阳关三叠暗飞声

当下群雄再无异议，愿奉乔峰为武林盟主。只是比武尚未结束，还需过得李沧海这一关。

        乔峰正待说话，突然眼角余光瞥到虚空还垂着头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姿势怪异。乔峰心中一动，连忙晃身来到虚空面前，见虚空神情骇异。记得当时自己显出真实面目时，还曾留意过虚空神情，便是如此。适才自己与祁八对答，与群雄对话，足有一刻钟过去了，他的神情怎地略无变化？

        乔峰心知不好，轻轻推了推虚空的肩，虚空却向前就倒，少林众僧也齐声低呼，玄嗔连忙近身察看。探了探虚空鼻息、心脉，却已死去一时了。

        众人面面相觑。光天化日之下，在这么多武林高手面前，竟然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了虚空，且不说乔峰、段誉、李沧海这等绝顶高手都在场，便是玄嗔、玄镜等，刚才也一直看守在虚空身旁。可即便如此，虚空还是被杀于无形，那么下手之人的武功，当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了！

        乔峰心中大悔，自己本有所戒备，适才他连点了虚空三处大穴，为的是防他自尽。起初他与祁八等对话时，眼睛余光也没离虚空身上，后来见玄嗔、玄镜等看守在虚空身侧，便稍有轻慢。谁知就是这么一疏忽，虚空便命丧黄泉。如此一来，不但幕后指使之人无从对证，便是阿紫的下落，又成谜团，不由得心中烦闷。

        木灵子在旁道：“乔大侠，事已至此，懊悔也无用了。好在杀害玄寂方丈等人的凶手已找出，少林之事也算是有些眉目了。当下之急，是要先夺武林盟主之位，而后再来处理余下之事了。”

        乔峰点了点头，强打精神，冲一旁的李沧海拱了拱手道：“乔某再来领教这位姑娘高招。”

        李沧海还未答话，一旁的段誉却先冲上台来，神情急切道：“大哥……这个盟主之位嘛……这个，李姑娘，何必相斗……”他左瞧瞧乔峰，右瞧瞧李沧海，他怕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心下可真难为至极。

        乔峰心中莫名其妙，陡然间想起这个三弟曾经对王语嫣死缠烂追，再瞧瞧李沧海的面容，心中明白了几分，当真是哭笑不得。他这一生，对儿女情长所知甚少，除了对阿朱是真心挚爱，对阿紫视若至亲，对其他的女人，他从未留心过。论起情爱风流，他比段誉可差得太多。不由得心中暗怪段誉，如此大事，怎可被儿女情长所牵绊？

        李沧海对段誉视若不见，二目瞧着乔峰，却也未作声，显然心中也有所思。

        底下群雄见武林顶峰之战本将开始，却被段誉这个楞小子在里面胡乱搅合，不识得他的人都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颇为焦急，就差没骂出来了。

        “韦陀门”莫老爷子的二徒弟昨夜得了痢疾，闹了一夜肚子，留在客店里休息，后来好了一些便赶着来看热闹，刚刚赶到。他可不认得段誉，便不耐烦地问他大师兄：“这是哪来的穷酸小子，在这里捣乱？”莫老爷子在旁边便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悄声道：“打死你这不长眼的混蛋，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大理国皇帝，你敢说他是穷酸小子？小心他用六脉神剑一招穿了你！”二徒弟顿时面如土色，伸了伸舌头，不敢再言。

        李沧海此刻也是心潮难平。此次中原武林盟主大会，西夏济王李清策也是志在必得。和乔峰一样，李清策也为盟主之位加了两层保险，其一自然是请出姨母李沧海，另一个，便是他安插在少林寺的重要棋子——虚空。

        虚空本是李清策王府中贴身侍卫的孩子，打小生长在王府，自幼他的父亲便教他习武，这孩子武学天资极高，长拳短打一学就会，融会贯通，偶尔提出的武学上的问题都难住了他的父亲。李清策对此也啧啧称奇，觉得这个孩子将来可为己所用，便认为义子，把自己的逍遥派神功传授于他。后来虚空进了少林为何崭露头角？为何学“袈裟伏魔功”比玄寂还快？便是因为他身具“小无相功”之故，用“小无相功”的基础去学少林各种绝技都是事半功倍。当年武学奇才鸠摩智便以一手“小无相功”，使遍少林七十二绝技，威力无穷。

        济王李清策久怀野心，觊觎皇位已久。但他的兄长夏毅宗李谅祚却是贤能明君，把西夏国治理得井井有条，李清策也只好蛰居等待机会。因西夏与大宋迟早会开战，李清策多年前便通过中原眼线，把十余岁的虚空送入少林，成为他今后想控制中原武林的一颗棋子。

        昔日少室山之战，玄慈方丈死后，少林风雨飘摇，人心浮动。李清策瞅准机会，便指令虚空寻机杀害玄寂方丈等玄字辈高僧，这样，虚空这个方丈后备人选便可顺理成章地继任方丈，达到李清策控制少林派，进而控制中原武林的目的。

        谁知当李清策把玄嗔等人诱至西夏，准备除掉的时候，横空出现一位武功高深绝伦的少林俗家弟子段伟，救了玄嗔等人，还打伤了一品堂第一高手吉木林，破坏了李清策的计划，李清策只好调配力量，准备赴少林十日之约时一决雌雄。

        当内线把少林、崆峒两派召集武林大会，要选举武林盟主的消息送至济王府时，李清策异常兴奋，凭着姨母李沧海、练成第七层“袈裟伏魔功”的虚空这两张王牌，夺取武林盟主大有希望。这样自己更加容易控制中原武林，少林、崆峒无异于为自己做了嫁衣。便跟着李沧海来到了少林寺，他不敢露出真面目，便乔装打扮成李沧海身边一名寻常江湖豪客。

        没料到武林大会上，乔峰施展“擒龙功”击败了虚空，并揭露了虚空杀害玄寂等高僧的行径。李清策心中慌乱，待武林大会结束后，乔峰等人必定要审问出虚空的背后主谋，那自己想要控制中原武林的梦想便就此破灭。非但如此，中原武林各帮派定会更加仇视自己和一品堂。

        事已至此，李清策只好请求姨母暗中杀掉虚空，然而李沧海却不愿意。她昔日答应帮助李清策登上皇位，原以为打打杀杀的事情是在西夏国内，谁知却要与中原武林为敌。逍遥派虽居于大理，然武功却实出于中原武林，李沧海绝不愿与中原武林决裂。

        李清策只好苦口婆心哀求姨母，并告诉她，即使今日她不杀了虚空，虚空身背少林七条人命，也必被少林处死。虚空固然必死，还白白坏了自己大事。

        在李清策苦苦哀求之下，李沧海答应帮他杀掉虚空，但言明这是帮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从此自己就回南海琼花岛，不再过问西夏争夺皇位的事情。李沧海决心已定，济王李清策苦劝不得，只好答应。于是李沧海在乔峰与祁八等人对话之时，施逍遥派神功“寒袖拂穴”，以内力凝聚成极细劲力刺透虚空的脑户“枕骨穴”，令其猝然死亡。以玄嗔等人的功力，如何能够察觉？

        李沧海已决意今后不再与中原武林为敌，不参与李清策针对中原武林的任何举动。到后来乔峰去掉易容之物，现出真正身份，李沧海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面前要与自己争夺武林盟主之位的人，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北乔峰；喜的是她素来倾慕乔峰的侠肝义胆，当日听闻乔峰在雁门关外自绝的时候，还为乔峰洒了几滴伤心泪，现在得知乔峰未死，自然心中喜悦。再见到乔峰的英豪相貌、英雄气概，往日心底里的倾慕又增加了几分，竟然感觉有点面红心跳。不由得暗骂自己老不正经，一把年纪了怎会如此。

        其实李沧海年纪虽大，身体却实实在在的仍是正当妙时，她仍是处子之身，见到自己心底倾慕的人有些耳红心跳，实在正常不过。

        其实旁边还有个人在陪着她耳红心跳，那便是段誉。段誉乍见朝思暮想多年的“神仙姐姐”，紧张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乔峰见李沧海并不搭话，颇感奇怪。正待再说，忽见李沧海摇头道：“我不想与你动手。”

        段誉大喜，正想说话，李沧海朝她瞪了一眼，吓得连忙把话吞进肚子里了。

        李沧海缓缓道：“我与方才那位祁八先生一样，敬佩你当日在雁门关所为，便不欲和你相斗。”顿了顿又道：“我敬佩的是你的为人，我可不是怕你的武功。”

        话音未落，李沧海身形一晃，施展“凌波微步”，已到了旁边一棵古树下。在场群雄无不瞋目结舌。绿影微晃，人已到了数丈之外，这份轻功可真是闻所未闻。段誉皇爷更是张大了嘴巴，却不合拢，他也常使用“凌波微步”步法，可自己那只能叫步法古怪，哪里能像这般轻灵飘逸，迅捷无比？

        转瞬间李沧海已施展天山六阳掌的“阳关三叠”，向古树拍了三掌，又折身退了回来。

        众人见那树并不曾晃得一晃，皆不以为然，觉得这美貌女子只是轻功无双，掌力却不见得有甚稀奇。

        乔峰却识得天山六阳掌的妙处，到得树下，用掌力劈了树分叉处的一棵粗枝，折开一看，枝干切面的细微纹理已完全错乱。这是李沧海“阳关三叠”的掌力把大树脉络尽数震得扭曲了。

        乔峰神情凝重，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掌力竟至如此地步。江湖上专练拳法掌力的门派甚多，众人皆知平素掌法能练到开石裂碑已是不易，若说能震错大树内部的脉络，那是想也不曾想过。乔峰自忖自己的降龙十八掌虽刚猛与之相仿，却也做不到这一点。

        李沧海道：“我虽不愿与你相拼，却仍想夺盟主之位，我这里倒有个法子。”众人为她的掌力所慑，不禁齐齐地瞧着她，看她想要怎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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