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三十二、钱的哲学
《小目标》杀青, 《烟罗绘卷》拍摄完成只等待播出, “人间百味”录制结束，也没有新戏需要准备，明夕迎来成为演员以来最清闲的一段日子。
时间表中划掉大部分有关演戏的部分, 只留下对过往演绎过程里出现的问题的总结归纳, 以及基础演技练习。除此之外，剩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安排。
不过，明夕并未因此让自己放松下来, 而是将空出的时间用在阅读与练习上。他始终觉得“演技”是演员不可松懈的基本功，只要他还呆在演艺圈，基本功就要始终保持并不断提高下去，否则便是愧对这一职业。
明夕忙着磨练演技，明柏舟也没闲着，确认他从打击中走出来后, 便重新投入了繁重的工作。
他是当红巨星, 每天接到的各类片约、综艺邀请、杂志拍摄邀请多不胜数，以欧阳绍能力, 平日光是处理这些邀约和协调时间都快忙不过来了, 这也是他直到现在仍然只带明柏舟一个艺人的原因。
当然，即使他一辈子只带明柏舟，挣的钱也够他傲视娱乐圈绝大多数人了。
明夕莫名躺枪被全网黑时, 明柏舟毅然丢下手头所有工作, 在家里陪了他近一周, 直至他参与《烟罗绘卷》的拍摄为止。七天, 或许对很多人而言不算太长，但放在明柏舟身上，七天时间积攒下来的工作足够他连带着正常行程忙活大半个月，还是那种中途无间断的忙碌。
所幸欧阳绍手段过人，硬是将推迟的通告打散了安排得妥妥当当，并适当减少新通告数量，为他留出相对宽裕的休息时间，否则他只怕会更累。
这不，明夕一大早起床，却连跟明柏舟打照面的机会都没有，除了餐桌上凉透的早餐和旁边写着“记得加热”的纸条，偌大别墅中属于他的气息淡得趋近于无。
“不愧是巨星，真忙啊。”将烤好的面包放进微波炉加热，明夕望着整洁的厨房由衷感慨道，在心里默默把找房子的事提上日程。
他不能一直赖在这儿混吃混喝，即使明柏舟不介意，他心里也有个坎儿过不去。
吃过早餐，明柏舟到花园里散步消食，然后坐在藤椅上看了会儿书，等阳光从温凉变为炙热晒到这边，才收起书开始练习演技。
到目前为止，明夕已经演了三个颇有特色的角色：内敛重情的典觞、纯粹无垢的树精、财运不佳却极富正义感的虞人衣。他们虽然都受限于剧本和戏份，单独拎出来看并不出彩，但只要愿意深入挖掘，细心演绎，每个角色都有鲜明的性格特色。
实际上，明夕认为自己对这三个角色的演绎还是不够全面深刻，所以观众观看时，常常把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他的长相和扮相上，很容易忽略掉剧情与人物本身的情感。
他不止一次地看到粉丝说，看《森林之心》第一遍时只关注他的颜，第二遍才关注情节。粉丝们当然没有恶意，只是单纯想夸他好看，但其中暴露出来的问题，他不能不在意。
即使《森林之心》作为公益短片，并不具有代表性。
在演戏这条路上，明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可懈怠。
充实的上午很快过去，到了午后，明夕难得悠闲地睡了个午觉，一觉便睡到傍晚六点多。他起床时，明柏舟依然没回来，只给他发个短信提醒他记得吃饭。
虽然暗自腹诽明柏舟拿自己当孩子养，但明夕还是依言爬起来洗漱，然后用冰箱里的食材做了顿不怎么丰盛，味道勉强能入口的晚餐，对付着填饱肚子。
晚饭后，是特意留出的粉丝互动时间，明夕葛优瘫在宽大柔软的真皮沙发上，空调被盖着肚子，整个人透出一股子老年人的慵懒气息。
打开手机，登录微博，他熟练地进入自家超话，还没想好今天跟粉丝们聊个几毛钱的话题，就见超话中一片喜气洋洋。
原来今天是《烟罗绘卷.一世名》播出的时间。
日子过得太闲散，往往会让人失去时间概念，明夕就是个典型例子，他没想到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过去一周了。
见粉丝都在热火朝天地搞播放倒计时，又看了下时间，发现离《烟罗绘卷》播出只剩三分钟，明夕想了想，没有发帖，而是打开手机自带的应用商店，下载了买下《烟罗绘卷》独播权的视频平台。
下载、安装、注册、登录，感谢明柏舟别墅的无线网，明夕在三分钟内完成了一系列流程，顺利赶上第一集播放。
《烟罗绘卷》共有五集，网站实行的是会员免费看全集，非会员单集一块钱追更制度。前者比较贵，会员一个月十五元，胜在可以一口气看完；后者便宜，但是要连着追五天更新，一天一集。不过碍于剧的长度，无论选择哪种观看方式，都在绝大多数观众的接受区间内。
明夕虽然不富裕，但也不差那十五块，所以买了一个月会员，准备看看成片如何。
《烟罗绘卷.一世名》是在资金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拍摄完成的，大部分钱都投进道具、场地等开销中，演员们普遍为爱发电，到手的片酬不多，而且基本上拍一集剪一集，然后再预留出足够的改动时间，力求尽善尽美，做到“浓缩就是精华”。
剧组这么用心，成片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明夕只看了个片头都觉得不错。
嗯，也有点自己拍的戏哪儿都好的心思。
视频放大，屏幕上开始飘起弹幕。这个时间来看剧的都是真爱粉，虽然进度刚刷过片头曲，但已经有不少夸奖画面精致、歌曲好听的言论。
明夕扫了眼清一色的好评弹幕，心里一松，恰好正剧开始，他不再多做关注，认真地看剧起来。
……
阳光洒在刚刚洒过水的街道上，折射出满目晶莹光彩。光线沿街道与行人舒展蔓延，越过开满蔷薇的院落、爬着藤蔓的铁门、懒懒打瞌睡的流浪猫，最终止步于湖畔一栋小屋前，屋檐打落的阴影将其阻隔在外，不容它越雷池一步。
朝南敞开的窗户旁放着张长桌，左侧是堆得足有半人高的书籍，右侧放着杯茶，屋子的主人就坐在书与茶之间，长发、青衫，面容俊雅，气度温淡。
而桌子对面，有个年轻侦探正襟危坐，面部线条绷得紧紧的，仿佛下一刻便会说出惊人之语，黑亮的眼瞳却灵动剔透，英俊中透出几分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可爱。
一个初入社会的大男孩。
屋子主人平静地下了结论。
“这里是‘造梦小屋’，能够为执念未消之人量身打造最适合他们的梦境，了却烦恼，开始全新人生。”少年淡然说着酷似江湖骗子专用语录的话，也不管青年信不信，又轻声问：“先生有何需要了结的执念呢？”
青年闻言，搭在膝上的手握了握拳，似乎在心里默默为自己打气，良久才道：“我想做一个家财万贯，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梦！”
缓缓端起茶杯的少年险些失手砸了杯子。
他以荒谬的眼神来回打量青年数分钟之久，才捧着茶杯问：“仅此而已？先生，‘造梦小屋’唯有执念极深之人才可感应寻来，你的执念只是家财万贯如此简单？”
“呃……”青年尴尬地挠挠脸，“你们店还有这个说法？我是跟着一个老伯家的哈士奇无意间跑到这里的，看到店外挂的木牌写着这里能让人做个好梦，所以打算进来看看。”
少年眉毛扭曲了一瞬，两只手都差点没护住杯子。
只是因为看到牌子上的字就冒冒失失跑进来看看？他难道不怕这里是什么传.销据点吗？身为侦探，神经大条成这样估计没救了吧？
“……好吧。”好歹活的时间够长，少年也见过不少脑回路异于常人的奇葩，很快便冷静下来，把逃过两劫的茶杯放到一旁，“介意我问问，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梦吗？”
他看起来可不像穷人，至少没有穷到需要用梦境排解执念的地步。
“嗯……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青年为难地将脸皱成包子，少年见状，正要顺势让他“太长便不必说了”，然而话未出口，就被他机关枪一般砸下来的话堵在嗓子眼里。
“我觉得，也不是我觉得，是我身边的人都这么觉得，我可能是地球上财运最差的人了。差到什么程度呢？我简单举几个例子。小时候，在我还不能自己走路的时候，我爹妈但凡带我出门就会丢钱丢手机；长大一点了，只要钱在我手里，不出十分钟我就会把它们祸祸光，最夸张一次是我把我爹的私房钱存折弄进了马桶，为这他把我挂上电风扇抽了一顿，就差开五档教我做人了。”
“中学时，班里组织义卖活动，其他小组摊位都挣了钱，就我在的组非但不挣反而赔进去大几百。活动结束后，我被组员们扛着扔进了学校人工湖。”
“到了大学，只要是我去兼职的店，不出三天就会遭遇各种财政危机，最严重的一次，我打工那家酒吧连着被扫了一个星期的黄，老板差点没把我踹出去顶缸。”
“好不容易靠自己勤工俭学毕业了，我投一个公司简历，那间公司的股票就一路走低，绿得像呼伦贝尔成精似的。无奈之下，我只好跟老同学开侦探事务所混口饭吃，可惜到现在他们已经赔得跑个精光，事务所里连清洁工带老板就剩我一个人。”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做个梦消除消除执念？”
少年听得目瞪口呆。
他活了一千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天煞孤星般的财运。
……
看到这里，明夕捂脸，不想承认剧里那个神蠢的逗比是自己演的。
而此时，弹幕已经刷满了233333和各种各样的吐槽，从那句“我想做一个家财万贯，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梦”开始就没停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天煞孤星般的财运，官方吐槽最为致命！
——电风扇开五档算什么，愚人哥哥你试过三伏天挂在空调外机旁边的感觉吗？那扑面而来的热气，不出十分钟你就能洒点孜然上桌了！
——呼伦贝尔成精233，心疼那些接到简历的公司老板。
——扫.黄这个真的绝了，我都能想象出老板的麻木和绝望哈哈哈！
——靠勤工俭学毕业……那你们学校附近的商店更新换代的速度一定很快吧哈哈哈哈哈哈！
——酒吧老板：这个人你们可以带走了，只有.警.察.局能震住这位衰神！
——接到简历的公司老板：人事部的你们可以领工资走了！
——义卖组组员：就很气（围笑）
——难道没有人心疼爸爸吗哈哈哈哈哈哈，好不容易攒的私房钱啊，说不定还会被母上揍……
——开局一毛钱，装备全靠克，克制的克（正经脸）
弹幕池里充满了杠铃般的笑声，这段开头仿佛勾起了人们无穷无尽的吐槽热情，飞速掠过的弹幕挡得明夕快看不见两个主角的脸了。
不过他没有关闭弹幕，而是坚强地从缝隙间继续看剧。
……
花了点时间收拾好心情，少年声音有点哆嗦：“那个，冒昧地问一句，先生大学专业读的是什么？”
“啊，专业啊？”青年神情瞬间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专门研究金钱、社会、人、金钱与社会、金钱与人的关系的。”
“工商管理？”少年猜测道，以他的财运，会选择这个专业很正常。
“不，是哲学，金钱的哲学！专门研究如何让财运不佳的人用哲学改造人生走向成功！”青年一本正经地道，“我的毕业论文‘财富的人生’现在还挂在学校高分榜上，我是个高材生！”
少年：“……”这特么也可以？！
……
看到这里，弹幕又一次炸了。
——尼玛金钱的哲学！尼玛财富的人生！康德费希勒泰勒斯芝诺亚里士多德的棺材板我按不住了！
——这不是哲学，这是玄学！
——打高分的老师一定是被你的脖子上只有洞的脑子震惊了吧！
——高分榜？负高分吗？冲这命题，打个负无穷不是问题！
——精神病人思路广啊……
……
这段近十分钟的开头让观众充分明白了编剧的脑回路，并且对接下来的剧情充满了期待。她们甚至觉得预告那么虐完全是剪辑的锅，毕竟两个主角的对手戏实在是太逗了，无论如何也应该虐不起来才对。
可惜，她们忘了这是个单元剧，而且只有五集。预告将关键剧情都剪进去了，虐的基调一早便定下，非人力可改。
于是，在接下来三百分钟内，明夕好整以暇地看着弹幕从“233333”变成“555555”，从“该吃药了”变成“我心里的痛已经不是止疼片能治的”，从“我求愚人少犯点二”变成“愚人别难过你二回来吧”，心中感慨万千。
五集，一集五十分钟，完整地讲述出这个姬晓晨润色了近两年的故事。高度压缩并未让主线暗线受损，反而因为去掉赘余情节而使整体显得凝炼紧凑，并摒弃了网剧常常出现的渣制作现象。
犯人在美好的梦境里的沉浮，犯人妻儿在梦境外的煎熬，虞人衣的同情、保护、无能为力，“造梦小屋”老板的冷酷、清醒、叹惋……
幡然醒悟后的雨，雨中盛开的血花，无法重现的爱……
以及永远无解的问题。
“如果我原谅他，那么被他毁掉的五个家庭如何自处？”
虞人衣撑伞站在墓园外，淅沥小雨扭曲了他眼底的光影，虽然眼瞳水光隐现，深藏不忍，好在澄净如初。
“我曾答应过她，帮她找回丈夫。我是个侦探，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朦胧雨帘中，造梦小屋老板的身影若隐若现。他看着虞人衣平静转身离去，干脆利落地挥别了他无比同情、怜惜，却无法伸手给予一个拥抱的女人和孩子，眼前这一幕在眼底，隐约与千载前洒然离开的青年身形重合。
他们是那么像，却又这般不同。
“说我绝情冷血，你又何尝不是？”他自嘲一笑，仰头去看空蒙的天色，轻轻叹了口气。
故事的最后，所有人的生活似乎重回正轨。
女人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在陌生的城市过上了清贫的生活。
造梦小屋的老板守在自己店里，等待下一个有缘人出现。
虞人衣依旧是那个财运欠佳的逗比侦探，继续于红尘间摸爬滚打。
人生本就是瑰丽的梦，一个梦醒了，再做一个便是了。古往今来，世事变化，不都是如此吗？
可惜苦了局外的观众。
《烟罗绘卷》是好剧，即使它短得像两部网大，却足以吊打无数网大。激增的播放量、评论数以及各大社交平台近乎疯狂的转发安利证明了这一点。
没有买热搜，没有买水军，没有买广告。庞大的安利大军中有粉丝，有路人，甚至有对家黑粉，无论他们曾经站在什么立场上，至少对于这部剧的评价都是客观的，不过分吹捧，也不明褒暗贬，只把自己看完后的感觉娓娓道来。
可以说，在绝大部分人心里，《烟罗绘卷》是个残酷的童话。它的画面那么精致，景色和角色都那么好看，哪怕是狼狈憔悴的犯人都帅到没朋友。然而这些美丽的东西拼凑在一起后，诞生的剧情却是如此揪心。
观众无法去恨这部剧里的任何人，因为即使他们有错，有天大的错，最终也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被杀死的罪犯永远失去了他的家，而杀了他的人则重蹈覆辙，又是一场悲剧。
兜兜转转，一切回到了原点。有错的不得宽恕，无罪的深受煎熬，他们就像刚刚经历过世界末日，跌入了一个可笑的梦境，没有幸存者。
一时间，《烟罗绘卷》被“自来水”们刷遍了各个社交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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