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 45 章

皇帝令太子逐渐学习政务，这次吏部对起复和等待分配官职官员的名单,  也同样交给了东宫一份。

        贾宝玉就是在太子看名单和名单官员履历的时候,  给杜竑讲述了贾雨村如何忘恩负义的“丰功伟业”—当然是避重就轻的删减版,  不过还是让杜竑一脸嫌恶。

        “如此小人，怎么能做朝廷命官,  为朝廷巡守四方呢！”皇太子极为愤愤然,  显见瞧不上贾雨村这种人品。

        宝玉低头道：“殿下所言正是，虽然此人颇有才具，此事也不为人所知。但,  既然人品如此，黜落与否，也在殿下一念之间。”

        杜竑听他这么一说,  就问道：“听你所言，难道此人官声还不错？”

        “殿下请看，吏部考评,  贾化其人一直是中上、甚至还有优异的。”宝玉指给杜竑看：“这个贾化在同僚中人缘平平,  过去恃才傲物还得罪了不少人。那件事说来,  也是臣父举荐,  所以他想报恩才会弄成这样,  所幸顺利解决。”

        杜竑沉吟着，这么看来,  这个人才学不错、官声不错,  听起来为人倒也颇稳重。虽然过后才将恩人之女救回,  险些误了人家一生,  但终究没有铸成大错，而且到底因为人情关系。不过……皇太子看着宝玉，年纪轻轻就明白“不能苛求唯德唯才”，果然难得。

        “既然如此，吏部这批官员，孤应当过问一二。”太子笑道：“倒是宝玉不避嫌疑，敢于在孤面前将实话说出来，使朝廷不至于错失人才。”

        宝玉只是谦虚的笑笑。如何让对方对一件事的认识发生偏差呢？当然不能说谎，说谎是要负责任的。要三分真、七分注水，用各种似是而非的信息让听众认知发生混淆。不管是对杜竑，还是对贾雨村，之后接见的时候，都证明了宝二爷战术的正确性。

        贾雨村拜见东宫的那一日，在同僚艳羡的目光中，被皇太子额外叮嘱：“好生做事，尔今为吏部考功司郎中，万勿为人情所累。晓得了吗？”

        “拜谢太子殿下教诲。”雨村知道，这是太子给他的警告。不过贾雨村松了口气，看来贾宝玉的确为他从中转圜，至少太子没有将不喜表现的特别明显。

        “听说雨村进了吏部，”贾政坐在家中叹道：“哎呀，还是当年妹婿好眼光，咱们为他谋了起复，也算有几分烟火请。宝玉啊。”

        宝二爷站在一旁神游太虚，被贾政一叫还有些茫然，政老爷叹口气：“听说你最近常去雨村那里，也和人家学学，知道吗？”

        “哦，儿子知道的。”宝玉乖巧的笑笑，贾政摆摆手：“我听说你还要出去射猎，要勤于王事，多在太子跟前侍奉，不要总和纨绔公子搅合在一块。”

        宝玉笑道：“老爷，儿子是和小吴将军一起出去，就是城阳侯家的吴让。而且他把弟弟吴谌带着，我打算把琮哥儿、环哥儿也带上。”

        “这样，欸，也把兰哥儿带上吧！”贾政这下高兴了：“兰哥儿如今也学了骑马。”

        “老爷，”宝玉无奈：“兰哥儿才学骑马，到时候我们还得去照顾他，若是有个磕碰，多让大嫂子伤心啊。”

        贾政觉得这话有点“兰哥儿是大嫂子的命根子，我可不敢碰”的意思，可他看看宝玉，又觉得自己笑眯眯的儿子不会这么想。若是真觉得有问题，宝玉一贯是有话直说的，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政老爷如此想到。

        贾宝玉的确对贾兰感觉微妙，不过他也没有那么小心眼，这次的确是因为出去打猎，照顾不到贾兰。可贾政都会如此想他，何况旁人。

        如今京官都是五日一休沐，宝玉因为之前对本职工作不太上心，上次休沐的时候就兢兢业业的继续陪在太子身边。而吴让被家里为他择妻的事情弄得心烦不已，眼不见心静，却不能总是留在东宫，干脆带着弟弟约宝玉一块打猎。

        京中纨绔这个季节都在软玉温香里泡着呢，愿意顶着日头出城打猎的太少了，他们这伙人在西门碰头的时候，身边根本没什么人。

        “二哥！我今天一定能射中一只老虎！”吴谌兴高采烈的挥舞着弓箭，结果他二哥冷淡的来了一句“京郊没老虎。”将小吴公子的高兴劲儿拍灭了。

        宝玉来了，吴让纵马上前打招呼，不妨眼睛一转，看到了与宝玉并辔而来的少年。“殿、您怎么来了！”一贯冷淡的吴让睁大眼睛，怎么杜竑这个麻烦精来了！

        别误会，吴让不讨厌杜竑，但是他那个身份很麻烦。若是被言官或是东宫师傅们知道，太子居然偷偷带人出宫行猎，非得炸锅不可。再说，皇太子完全可以去万寿山，和我们一块干什么。

        宝玉苦着脸，皇太子非要来，他有什么办法，总不好当面扯白拒绝吧。给了吴让一个“兄弟我尽力了”的眼神，吴让只好带着弟弟上前问好。

        杜竑微笑道：“今日无事，听说小吴将军要同宝玉游猎，我也凑个热闹。”

        现在变成了三个人骑马说话，后头的三个弟弟并辔而行。吴谌的大眼睛绕着贾琮、贾环转来转去，贾环想要和他说话，可贾琮毫无表示，环哥儿不敢自己出头。前头的宝玉哥哥和那两个大哥哥说说笑笑，不管我们了，贾环嘟着嘴。

        “你们都是宝玉的弟弟？”吴谌还是先开口了：“我叫吴谌，那是家兄吴让。”

        贾琮虽然早熟，但人家笑眯眯的，他也不能冷着脸。三个小的总算有说有笑起来，前头的宝玉听见了笑声，也放下心来。

        “宝玉居然在担心，”前头并行的杜竑笑道：“担心弟弟们处的不好吗？我一直以为你是万事不过心的。哦，应该说是疏阔洒脱。”

        呃，宝玉不知道这种评价究竟是好是坏，只好讪笑。杜竑也不是喜欢为难人的性格，不过一笑了之，只不过他眼中的贾宝玉是那种做好自己的事情，其他的一概不理的人。没想到，也会真切的关心弟弟。

        这种私下的接触，或许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皇太子感到自己坐在东宫里，见到的未必就是一个人的真实，比如吴让，平素只觉得他是一个性情高傲的人。和贾宝玉只有一面之缘，谁知道这俩人居然关系好到了一同游猎。

        虽然各有所想，年纪有差，但三个人聊天还是挺开心的。杜竑意外的发现，吴让在高傲之下，其实是个好说话的人，而且性格并不是那么傲慢。小吴将军只是觉得将时间耗费在和人打交道上，有点没意义。

        六个人到了目的地，三个小的被护卫围着摘些果子，宝玉、吴让、杜竑三个人则纵马往山中去了。

        “你家东府的那个小将军袭爵之后，孝期也过了罢。”杜竑突然问道：“怎么没把他叫上。”

        这问的就是贾蔷了，宝玉一愣，随即叹道：“殿下还记得他，蔷哥儿刚刚袭爵，家中千头万绪。不怕吴兄笑话，之前家兄纳妾险些酿成丑闻，蔷哥儿也到了要娶亲的年纪，长辈们管的就严些。”

        提到娶亲，吴让难免唉声叹气，家里头祖父母、父母各自想头都不一样。杜竑对城阳侯府的事情略有耳闻，出乎宝玉意料，皇太子居然也心有戚戚似的开口道：“谁说不是呢，娶亲说来也简单，可说麻烦也真是麻烦。”

        “对啊！”吴让仿佛找到了知己：“殿下所言正是，我辈少年，正该是为国建功的时候，非要成婚困于内帷！这岂不是，唉！”

        宝玉微弱的抗议道：“娶了妻子也不耽误上进报国啊。”不要将自己的问题扔到女人身上吧。

        “难道娶了放着不理？”吴让看上很气愤：“成了婚长辈就得催着生孩子，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要将这种事情推到女人身上！现在对我来说，这种事情就是浪费时间。”

        哦，宝玉摆出一副死鱼眼，知道了，这是个“必须由我控制一切”主义者，也算是控制狂了。不过哪个女人和他成亲，还是有很大希望琴瑟和鸣的，毕竟还有一颗“好好相处”的心。而另一个迟迟没说话的疑似控制狂……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这一点上，杜竑的确不同于吴让，所以他沉默不语。年轻的东宫纯粹是对大婚成人之外的意义不感兴趣，也不想让东宫进入个外人，哪怕这个人会成为他老婆。此刻的皇太子，发现自己的取向真的有些不同常人。

        比起年轻貌美，身段柔和的女人，和阴柔的太监，他的目光更容易落在年轻英武的侍卫身上。杜竑模模糊糊的感觉到，而且自己的目光中，一定不全是欣赏……可这个设想对一贯老成规矩，甚至有些道学的太子来说太可怕了。

        每次想到这里，杜竑就刻意掐断自己的思路，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杜竑总觉得，在这个问题上刨根问底的话，答案恐怕不是自己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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