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 75 章

冯钺，镇守宁武关一线最高指挥冯应将军的爱子,  一表人才、英俊潇洒,  芳龄一十九,  现在陷入人生最大的危机当中。

        他的脸被人按着贴在土地上，鼻子里除了血腥味,  还能闻到一些泥土和青草的味道。这个时候还能分神想这些,  我可真是太棒了，临危不乱。小冯自恋的想道，随即表情又变成了苦笑,  现在想乱也乱不起来。

        当然了，他现在最后悔的还是初见那天，没能给吴让和贾珏留个好印象……为什么？这还用问吗,  冯钺挣扎着看向前方，领头的就是那两位！万一他们俩来个密谋报复，把自己给扔着可怎么办,  冯钺心急如焚而且在心里默默的骂着自己的亲爹。

        毫无预见性,  挖坑埋自己,  瞧瞧他干的都是什么事！

        抓着冯钺的应该是个北狄小头目,  叽里呱啦的不知在说什么,  宝玉拧着眉听了好一会，还是放弃了。他问吴让：“那家伙究竟在说什么？”

        通晓北狄语言的吴让仔细听了一阵：“他说让他走,  就放了冯钺。”顿了一下,  吴让低声对宝玉说道：“我觉得这家伙不只是个小头目,  你看他的腰带。”

        那个人的腰带上嵌满了黄金……如果宝玉没记错,  黄金扣起码是北狄将军以上才能装备的。不能放他走，可冯钺怎么办？当初冯应可是把他和吴让平安从黑水城带出来，让他们俩跟着立功，人家儿子现在交给了他们，不能不管吧。

        “你对他说，我是公爵的孙子，我去替换那小子。”宝玉不容置疑的对吴让说道，随即卸下了腰间的长刀和背后的弓箭。吴让并没有阻止他，因为他知道宝玉为什么这么做。

        吴让放开音量冲着对方喊话，听在宝玉耳朵里就是咕噜咕噜的，不一会，吴让告诉他可以去换冯钺回来。

        冯小爷满脸通红，不知道是刚才被压的缺氧还是气的，反正眼睛死死地盯着宝玉不肯走。宝二爷用后跟踢了他一下，示意他赶紧滚蛋，别碍事。

        “大恩不言谢。”冯钺慢慢后退，撤回了吴让身边，而宝玉的脖颈上已经被架上了冰冷的钢刀。

        这场侦查从一开始就不顺利，冯钺与他们的配合并不好，所以在逼近黑水城，吴让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冯钺却带着人长驱直入。结果当然是被伏击，血战一场，所幸敌方的人数并不很多。在付出了极大代价之后，对方只有这个北狄头目和几个伤兵了。

        冯钺一瘸一拐的回到吴让身侧，他低声对吴让道：“吴将军，此人身边只剩下残兵，我们都知道他很难逃走，在下认为他在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此地距离黑水城只有十几里地，还是平原。他在等援军！”吴让眉棱骨一跳，旁边的冯钺就道：“所以，还请将军早做决断，”他还没说完，茗烟已经跪在他们面前。

        “吴将军，救救我家二爷，茗烟结草衔环，誓死报答！”茗烟的手在发抖，他再傻也听明白现在很危险，如果吴让决定舍掉宝二爷，那他家二爷必死无疑。站在侧后方的含静全是是血，手悄悄握上了刀把，他们敢！

        吴让和宝玉对视着，旁边的冯钺只觉得他们这种眼神交流几个来回，最后才达成一致。然后，冯钺就被吴让拍在肩膀上：“你快回去求援，我们弄错了，这只队伍出现在这里必有因由，宝玉能从刀下逃出来。还有，告诉令尊，郦匡在荣国府。”

        冯钺被推了一下，踉踉跄跄上马就跑，对方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似乎猜到了缘由。那个北狄头目凄厉的嘶吼，举起长刀要砍杀贾宝玉。

        一瞬间，吴让搭弓射箭，长箭直直的射向北狄头目，而宝玉顺势滑倒，一脚踹的这个头目摔倒。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待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宝玉已经擒住了敌人。而对方身边的老弱残兵毫无用处，含静和茗烟第一个冲了过来，帮宝玉将这个北狄人捆住了。

        吴让上前来抱住宝玉的肩膀：“我让冯钺回去求援，咱们先把这些人都带到那边去。”他指的是这条路的西边，初春绿草已经长高了，希望可以起到一点点隐蔽的防御作用。

        冯钺孤身一人飞马驰行，冯应在看见儿子的时候还是一愣，他的儿子脸上带着擦伤，身上有泥土和血迹。“你们遇到北狄的军队了？”

        “请将军派兵救援！”冯钺抱拳道：“我方数十人的侦查队伍遇上了北狄百余人，已经擒住了一个头目，但是吴让将军认为那只队伍出现在那里必有因由。担心他们还有援军将至，请将军派人前往黑水城一线！”

        冯钺以为这事挺简单的，救援不是理所应当吗？可他的父亲、他的将军居然犹豫了……冯应站起来又坐下，伸手摩挲着檀木镇纸，就是不说话。

        “将军……父亲！”冯钺质问：“您为何犹豫？贾珏于儿子有救命之恩，就凭这个……就凭这个，您！”

        冯应一笑：“我听说，你不是和他们相处的不太好吗？”

        “父亲，这是说这些的时候吗？”冯钺发现了，他父亲好像不太愿意派兵救援：“您若是不派兵，儿子现在去求孙大将军！”

        “住口！”冯应瞪了儿子一眼：“你懂什么？兹事体大，怎么能意气用事。”

        冯应想的当然比冯钺更多，他并非不想救人，他冯应并非朝令夕改之人。可他也的确在故意拖延，就像宁武关一样，在他看来吴让和贾珏都是有去无回，既然如此，救援就是收尸，毫无意义的事情何必那么着急。

        呵呵，冯将军摸着短须，还是幼稚。若是他，就绝不会放冯钺回来报信……

        “父亲，您让儿子给人家当人质还不够，现在又想杀人灭口吗？”冯钺失望的看着惊讶的父亲，“您让我跟着他们俩就是做人质，现在发现人质被放了回来，于是想要借北狄之手弄死他们，对不对？”

        冯应老脸一红，送人为质没什么，被儿子当面点出来就有些难堪。冯钺慢慢跪下，看着父亲：“儿子恐怕说什么都没用了，临来之前，吴让将军让我给您带句话：郦匡在荣国府。”

        这句话似乎有奇效，冯应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喊道：“点兵，快！随本将军赶去救人。”

        这场侦查最终变成了这一年的第二场大捷，被宝玉他们抓住的北狄头目是北狄的某位王族出身的伯克，也是志大才疏之辈。带人贸然离开黑水城就与宝玉他们撞了个正着，也是他运气不好……而城中的确有援军，如果不出意外，吴让和宝玉的小命都要丢在这里。

        发现伯克不在之后，黑水城中的守军就要派兵出来寻找了，而敌方势大，吴让和宝玉留下的残部还不够人家填肚子的。

        而事实也是如此，黑水城守军出来找人的时候，发现了这伙残部绑架伯克。而吴让和宝玉带着被绑架的伯克一路打一路撤，冯应的援军赶上，终于救了他们的性命。至于这位伯克要如何处置，就看孙大将军和冯应能从他嘴里掏出些什么东西了。

        “你为什么让我告诉冯钺，郦匡在你家里，那不是你家的教书先生吗？”坐在房中让大夫给包扎的吴让奇怪的问道。

        宝玉还没回答，就见冯钺迟迟疑疑的站在门口，他是来给他们道谢加道歉的。这位小冯公子人不坏，就是被父亲送过来心情不爽罢了，宝玉早看了出来，这个年轻人和他父亲不是一种人。所以他特意告诉吴让，如果出了什么问题，让冯钺回去报信，或者其他什么人，都要告诉他们：郦匡在荣国府。

        逼急了，冯应未必会将贾政放在眼里，甚至城阳侯府也怪不到他头上。毕竟刀枪无眼，难道别人家的儿子死得，你吴家、贾家的儿子死不得吗？

        可说出郦匡就不一样了，宝玉这次离京的时候，郦匡就提醒他小心：人在战场上呆的久了，环境又总是逼迫他，一个人很容易走样。在他看来，冯应就是个走了样的人，除了自己在边关的权力地位之外，他什么都能舍出去。

        而郦匡手上，有冯应致命的把柄，关键时刻，宝玉可以用这个提醒冯应：不要乱来。

        看来这招还是挺有用的，宝玉回神看着冯钺，不过没必要当着人家儿子的面，去揭做父亲的老底。宝玉微笑接受了冯钺的道歉，而冯钺也没有傻到将事情和盘托出，只是双方心知肚明的将事情遮掩过去罢了。

        孙朴与冯应将那位伯克料理的不轻，他们知道了北狄的战略意图：收缩防线，示之以弱，然后马肥草壮的时候出兵南下。

        这一年的秋天，京中传来消息，皇太子、齐王、鲁王陆续成婚，而宝玉背弓挂刀跟在冯应身后，他们此刻就在黑水城，准备以逸待劳，灭掉对方南下的先头军队。如果情况许可，孙大将军考虑挥师北上。

        而原本以为自己不能回到京中过年的宝玉，这一年的腊月返回京城，带着含静的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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