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第 116 章
如果在皇帝后宫里挑一个皇太子关注的女人, 那么大概会有两个：亲妈郑皇后，和宝玉的亲姐姐贤德妃元春。
虽然东宫在皇宫边上, 但太子毕竟是太子，宫中有什么消息，必然是瞒不过他的。所以, 这个消息还没传到宫外, 甚至太医刚刚为贤德妃把脉确定消息, 尚未回到太医院的时候，东宫就知道了。
小高颠颠地告诉太子爷，贾珏侍卫的姐姐、贤德妃娘娘有了。
以元春被杜承业看重的程度, 倒也不令人惊奇, 想想郑皇后的年纪, 皇帝的目光必然会落在年轻妃子身上。考虑到宝玉, 贾元春受宠总好过旁的什么人罢，他却不知道, 还是很疼他的皇帝, 在听说年轻妃子怀孕之后, 第一反应就是：这孩子若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儿子就好了。
儿子不好女色当然好, 可东宫总是没有好消息, 也不是那么回事。杜承业有些烦恼, 想着要不要干脆直接往东宫送人, 这个不喜欢, 总能看看那个。说不定他儿子因为道德水平太高了, 所以脸皮薄不好说？皇帝又开始了自我安慰。
杜承业陷入猜测时候, 杜竑已经和宝二爷躺在一起，享受他们小情人之间的美好时光了。
“我姐怀孕……”宝玉叹口气：“也行，起码孩子多些，她过得也能更好些。”
杜竑闭着眼睛有点不满：“你这个口气怎么和令姐受了什么虐待似的，难道做皇妃很委屈？”
宝玉看着太子皱成一团、佯装不忿的脸，没有回答。虽然他觉得两情相悦，彼此高兴，旁人真管不着。但是他姐姐有选择权吗？进宫就意味着必须和大自己几十岁的男人搅合在一起，再无退路。委不委屈的，元春怕是也不再想了，想有屁用。
“没有，哪能呢。”宝玉转头微笑：“希望是个儿子，将来能带着姐姐出宫建府。家里也能，哎呀！”宝二爷突然起身，“这么说，明年省亲的时候，怕是她正在坐月子，岂不是出不来了。”
杜竑睁开眼睛：“哦对了，你们家也开始建省亲别墅了罢。慢慢来，又不是只有明年，还有以后呢。省亲似乎也要成为定例，父皇的意思，以后只要有人上书，就可以允准，效法汉唐古风。”
宝玉克制自己的笑容，呜嗷一声扑到了杜竑身上，这个消息聊胜于无，还是让人挺开心的。杜竑大笑着接住宝玉，两个人嘻嘻哈哈的滚到一起，杜竑还给他说了在皇后那遇见小公主。
“童儿的大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笑，太后和母后都很喜欢她。”杜竑笑道：“我的小妹妹真的很可爱。”
“嗯，那是我的外甥女。”宝玉突然说的这句话让杜竑一愣，他迷茫看着宝二爷不坏好意的脸，随即反应过来。
“贾宝玉！”皇太子怒吼道：“你这是在和我玩伦理吗！”
宝二爷好不容易才哄好了遭受伦理梗暴击的太子，两个人难得悠闲的在小院子吃了午饭和晚饭，然后宝玉护送杜竑返回东宫。毫不意外的遇上了太子的小舅子、东宫侍卫顾康。
“延寿？”杜竑有点意外：“孤记得，你今日不当值，怎么又过来了？”
顾延寿意外的看了宝玉一眼，他和自己姐夫还真是走得近……比和自己这种外戚走的近得多。唉，若不是姐姐嫁给太子，也不至于这个地步。顾康收回思绪：“殿下，臣今日来是想说，臣申请从军历练，陛下已经准了。”
“哦，那好。”
宝玉看了杜竑一下，太子才道：“这很好，你还年轻，正是该历练的时候，去见过你姐姐了吗？”
顾康说已经见过了，杜竑又道：“既如此和东宫你相熟的侍卫打个招呼，你就去罢。对了，路上小心，军中不比其他，务必要勤谨办差。”
姐夫小舅子又变成了君臣上下的奏对模式，反正透着点尴尬生疏，并没有那种“自己人”的亲近感。宝玉觉得对于杜竑来说，这个小舅子还不如一直跟着太子的那些伴读跟班来的亲近。而顾康，顾康应该也知道这一点。
简短的对话之后，顾康就行礼告退了，临出门前他稍稍扭头，看到了映在铜灯架上的倒影：他的姐夫满脸笑容的朝贾珏走过去，而贾珏伸出了手。
顾康的心砰砰地跳，他几步离开了东宫书房，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方才，书房中没有其他伺候的人，只有太子的贴身太监小高、贾珏，和皇太子本人。小高和木头一样站在旁边，太子让自己退下，却对贾珏伸出了手……
皇太子是因为贾珏作为圣人驾前侍卫，所以对他这么另眼相看吗？顾康下意识的排除了那个让人胆战心惊、甚为不安的想法，只是不停地告诉自己，他们少年相识、太子是个有人情味的人。早晚也会这么对待他姐姐和顾家的。
不对，那样的举动根本不是对普通友人的态度！顾康你不要自欺欺人了，顾世孙焦虑的想到，或者姐姐不得宠，并非因为她不好，或者太子不喜欢她……只是太子根本就不喜欢姑娘家！
这也不对，顾康坐在回家的马车里，按着自己的胸口，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东宫很多年前就有孺人，再说太子也没有和任何男人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或许是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人不想面对现实的时候，能为自己找到诸多借口，甚至当事人自己都没想到。顾康就是这个状态，他还年轻，回到家里给祖父问安的时候，人老成精的老顾大人就发现了孙子不对劲。
“你这是怎么了？”老顾大人奇道：“难不成太子不准你从军？还是你姐姐她，出什么事情了吗？”
顾康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孙儿就是……就是见到太子待身边的少年旧友都不错，心中略有羡慕。”
那种事情怎么能和祖父说呢，顾康想到自己又要从军去了，有什么事情都等他回来再说罢。他调整好心情，恭敬地看着若有所思的祖父。
“太子身边，你说的是贾珏罢。”老顾大人微笑道：“他也的确是太子旧友中数得着的年轻人。不止周全得体，深得陛下信任，就连这次后妃省亲之事，他也掺了一脚。难得的是知道进退，赚了钱知道撂开手，这世上多少聪明能干的人，都倒在了不知进退上。”
顾康大致听明白了祖父的意思，可这些事情应该是秘密吧，祖父如何知晓的。
自从老顾大人被迫致仕，顶着个空头爵位无所事事，他老人家的全部精力就放在了“观察”上头。观察皇帝、观察太子，观察太上皇，观察京中每一个出头的人物，看他们在这个大染缸里搅风搅雨，浮起来又沉下去。
理所当然的，贾宝玉也会进入老顾大人的视线当中，十几岁的贵胄公子能狠下心前往北疆，这的确不容易。面前有一条好走的路，却要去走那条艰难的路，这必定是对自己未来有明确想法的人。就连自己的孙子，老大人看着顾康，也不能说他想借着南征的机会刷军功这种想法，没有受到贾珏的影响。
只是，老大人看看孙子难免叹息，顾康单薄瘦弱，从前并未习武。如今能做侍卫，也只是圣人恩赏，看他能骑马拉弓罢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自己的孙子其实未必适合这条路的，可顾康热炭一样的心思，也只能随他去了。
这孩子也想要为家里出把力，想让自己站的更稳当，老顾大人已经让孙子退出去了。顾康临出去之前，老大人却随口问道：“对了，贾珏没有上书请战吗？”
“没有。沈迁兄，就是江苏沈巡抚的孙子，要与孙儿一道去西南。珏兄说是因为圣人身边的侯平和不少人也要南征，他都不凑热闹了。”
顾康有口无心，老顾大人却想到其他问题，为什么艰难的北征要掺和，看上去很轻松的南征却要缺席。皇帝身边真的缺少一个侍卫使唤吗？
老顾大人虽然辅政多年，可武襄公一贯是打胜仗的，从来没人给他添堵。作为首辅，老顾大人很轻松，而且这十数年来，大魏因为武襄公的存在，反而军备松弛。也就是说，老顾大人在军略方面其实很欠缺，他没有过大规模作战统筹的经验。
仅有的只是武襄公在北边安排好一切之后，上交兵部和内阁，当时的皇帝朱笔一挥，批准就是了。京中的文官们什么经验、眼光，历练都没有得到。而今老顾大人也只能用经验觉得此事有蹊跷，可琢磨不透这里头的道道，此役……还是很稳当的吧。
京中对贾宝玉感兴趣，或怀疑、或有想法的不止一个老顾大人，比如之前险些发现宝玉在做买卖的忠顺王府也是其中一员。
只是忠顺王的想法和老顾大人不同，顾家的女儿都比顾康年纪大，基本都嫁了。而忠顺王家的女儿还待字闺中，忠顺王觉得，这样一个会做官、会当差，还是皇帝和太子看着长大的年轻人……
还会有人比他更适合做女婿吗？
蒋玉菡再度来到宝玉的小院子，还真是让宝二爷大吃一惊，要知道因为老太太带着姑娘们去了庄子上，家里就只有两位老爷太太，宝玉也找借口干脆的躲在自己小院子不回家。所以这段时间，除了杜竑之外，其他人压根不知道他在这里，遑论找过来。
“玉菡此来有事？”
“我此来是有话和二爷说的。”听见宝玉叫自己玉菡，还很年轻的蒋玉菡显得很动容。他这个表现让宝玉也叹口气，他皱起眉问对方，是不是有人为难他。
随着琪官出名，总有些喜好南风的王八羔子动些不该动的心思，本来嘛，戏子是下九流，尊重什么的，呵呵。但宝二爷不这么看，没遇上就算了，既然遇上了，他就不能让人这么欺辱蒋玉菡。唱戏归唱戏，连唱戏还卖身，也不知道这帮观众以为自己是什么玩意。
“没人为难我。”蒋玉菡笑笑，都是他该受的，哪个唱戏的角儿，还是旦角能少得了这一遭呢。
宝玉的脸上像被刷了一层浆糊：“听着，没什么是你应该受着的。唱戏归唱戏，不代表你要做唱戏以外的事情，明白吗？我不想逼你，如果你现在想说可以说，如果不想说，以后可以说。”
蒋玉菡默默点头，仰着头看了一会天，然后才笑着对宝玉说道：“我今天来，是给二爷提个醒儿。王爷，就是忠顺王爷，有心想要招您为婿。”
“……”宝玉满脸不敢置信的问道：“你再说一遍，他要干什么？”
“忠顺王想要招您为婿。”蒋玉菡细细说道：“之前伺候太妃听戏，王爷也在场与太妃说过。说您出身公府，府上大小姐在宫中为妃不说，膝下还有了公主。而且本人很得陛下和太子殿下的喜欢，上皇也对您另眼相待，必定是个好夫婿。”
宝玉听完反而不担心了，他笑道：“你知会我是对我好，这份情谊我心领了，不过不要紧的。”
蒋玉菡有些迷糊，他不懂这里头的道道，宝玉对他笑道：“我想忠顺王八成是糊涂了，我姐姐在宫中为妃，我好歹是陛下的便宜小舅子，他是圣人的弟弟，我和他一个辈分，这怎么能成呢！”
“可，若是皇家不讲究这些呢？”蒋玉菡皱眉道：“要真是那么不合适，当时太妃也会说话吧，可太妃只说可以瞧瞧。”
宝二爷呆若木鸡，他突然想到皇室的确不很在意这个，而且他姐姐又不是皇后，更不是让他娶皇帝的公主……一个郡主封号都还没有的女孩子，如果忠顺真的借由这个和自己那位便宜姐夫卖好，宝二爷皱眉想到，还真有点难办。
所谓无巧不成书。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几日后宝玉下值，就被茗烟给堵在了宫门口。茗烟满脸都是汗水：“二爷，您得回家一趟，老爷上午去部里的时候，被忠顺王给拦住了。”
宝二爷心里咯噔一声，他已经知道忠顺王找二老爷为了什么，他居然是玩真的。
“忠顺王说，想和咱们府上联姻……”贾政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他也不是傻子，忠顺想要借着自己儿子给皇帝卖好，这种心思昭然若揭。然而还没等宝玉说话，旁边的王夫人抢先发言了。
二太太惊道：“那这么能行！他们府上那个样子，对宝玉有什么好处？宫中娘娘还说过，上皇膝下诸多公主，辈分也合适，还不如让宝玉尚主！”
如果贾元春在场，她一定会疯狂摇头：我不是、我没有！母亲你不要胡说，那是你自己心里想的！
听着二太太的话，宝玉睁大了眼睛，贾政也捋着胡子没说话。不过二太太或许也觉得这话说得有些过了，用帕子掩着嘴安静下来。
“忠顺只想借我和皇帝卖好。”要让宝玉自己说，尺度就大多了：“咱们家何苦掺和进皇室的事情里，到时候让陛下多想，岂不是多此一举。”他有意将这件事说成了二五仔行为，果然，二老爷和二太太都在沉思。
宝二爷继续道：“咱们得先想办法，这个月母亲入宫，不妨和大姐姐说说这件事。至于忠顺王那边，父亲今儿是怎么说的？”
“我说张真人给你算过命，说越晚成婚越好。”贾政木着脸：“虽然这给我提了个醒，但你不用这么郑重其事的。”
就这么说能让忠顺王打消念头吗？宝二爷一脸不信任，二老爷看着自己儿子的表情，冷笑道：“你以为你父亲只会摆谱骂人？”
宝玉赶紧乖乖摇头，这下连二太太都惊讶的看着丈夫，所以，除了摆谱骂人，你到底怎么说的？
贾政略有些得意的说道：“我对忠顺王说，你早娶克妻！”
好吧，这可真是个好借口，宝玉看着自己老爹，政老爷想骗人的时候，这理由的确找的非常合适。什么样的父亲会明知道这种话，还要将自己的女儿嫁过来，忠顺虽然奇葩，但也没到这个地步。再说他贾宝玉也不是天上有地下无。
可自己已经十七岁了，宝二爷突然想到，忠顺王倒是给自己提了个醒，这种事情有必要提防一下。至于借口，老爹已经帮自己找好了。
到了夏天，贾琮和贾芸，以及张合他们从金陵回京的时候，京中正流传着一个传言：荣国府衔玉而生的宝玉小爷，可惜啦！清虚观张真人，他的师傅亲口说的，宝玉克妻。
这个流言的传播度超出所有人的想象，或许因为这段时间京中没什么大新闻，突然之间一个公府公子、前途大好的侍卫亲军的隐私流传出来，很快吸引了京中上层圈子的目光。要知道十七岁的贾宝玉，的确是很多人眼里东床快婿的好人选，而这个流言也有许多人想方设法的想要证实。
起码贾政去工部的时候，从尚书到侍郎，再到一些世交已经来了几趟了，拐弯抹角的询问“那个消息是不是真的。”
政老爷真不想耽误自己儿子的婚事，可他已经对忠顺王这么说了，说谎必须说到底。贾政苦着脸和所有人解释，自己儿子只是被张真人说不能早婚，并不是不能结婚，更不是结婚必定克妻。
你们不要乱发散！
可这种解释从来都是无效的，人们对待流言的态度一直都是乱传，等到贾琮从贾环嘴里听说的时候，流言已经变成了，贾宝玉贾公子这辈子娶谁克谁，嫁给他的女孩子会死无葬身之地。
“何人如此恶毒！”贾琮大惊失色，旁边的贾芸也面色愤然。张合的手攥紧拳头，好像环哥儿一说出是谁害了他小师叔，他就要冲出去替宝玉报仇一般。
而在贾宝玉的小院子里，杜竑震惊的看着宝玉：“你不必……”做出这种牺牲。皇太子想将自己的心情说出来，但他张不开嘴。杜竑甚至发现，自己心中有一点窃喜。这意味着贾珏的确是真心对他，他是自己的。
他的一切都属于我。
杜竑抱着宝玉，宝二爷同样抱着东宫，他听着杜竑的欲语还休，面上只是微笑。这并不只是为了杜竑，他只是让宝玉自己少点麻烦罢了，至少未来几年，成婚的事情都会离他远远的。
“殿下、广之，这是我愿意为你做的。”宝玉语气柔和，仿佛说的是天下间最正当不过的理由，和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受，“这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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