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第 121 章

冬至大宴草草结束,  皇帝的袖子上还有酒液的痕迹，可没有一个太监敢凑过去劝皇帝更衣。

        南安郡王的奏折上写道,  他们取得一些小胜，但是对方过于狡猾，他们受到了伏击。“略有损失,  但臣等在组织反攻,  必为圣人带来捷报。”

        “你怎么看！”粗粗听过奏报的皇帝,  看着太子问道。

        杜竑垂目看着手上的奏报，然后说道：“儿臣以为，南安郡王在撒谎。”

        在场的除了皇帝父子、宝玉这样的侍卫,  还有就是现在的内阁首辅张安源、内阁学士杨西川,  翰林侍诏许咨,  以及兵部尚书老郑大人。

        太子殿下的话引来了一些惊呼,  听上去皇太子觉得南安郡王还要败的更惨烈吗？

        “太子细细道来。”皇帝有意让儿子在大臣面前展示一下才华，他示意杜竑接着往下说。

        杜竑微微欠身,  然后对诸位大臣道：“南安郡王绝口不提究竟这一败究竟损失了多少,  只说请陛下允许他调动云贵的兵卒,  赌咒发誓却不说细节。诸位大人都是国之干城,  也明白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他心虚。”首辅张安源五十出头,  在他这个位置上算得上年轻有为,  此刻一脸肃然：“圣人,  太子殿下所言正是,  南安郡王必定是遭逢大败,  却为自己文过饰非。”

        他身边的内阁学士、礼部侍郎杨西川和年轻的许咨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排除南安郡王想要借机造反的可能，那么，就只有“他心虚”这一种可能。不过，他究竟遭到了多大的败仗，才敢这么撒谎。

        就在众人各自揣测的时候，一直站在殿口的宝玉捏着一封信快步走来，将书信交给皇帝的大太监戴权：“陛下，昆明知府的密奏到了。”

        这种边境战事，除了将领之外，当然只有当地文官的上书是可信的。

        “南安该死！”杜承业愤怒的拍着扶手，将密奏递给了太子。

        太子将密奏中的内容告诉了在场的朝臣，南安所部损失十之六七，而且因为南安郡王处置不当，在受到伏击之后没有果断后撤，导致他们的驻地再次受到了藩王军队的攻击。

        大魏朝数十年都没有遇到的惨败，宝二爷心中想到，更让人不能接受的是，这个惨败并非来自于北疆的狄人，而是来自于一向乖巧的西南藩国。这个落差让皇帝觉得格外羞辱！

        “圣人，此刻南安郡王惨败，事已至此，还请陛下另选强将赶赴西南，整兵应战，并且将南安郡王带回。”作为兵部尚书的老郑大人说话了。

        “朕要将南安就地正法！”皇帝愤怒的说道：“他损兵折将，不堪主将重任，将他正法以慰伤亡将士的在天之灵。”

        内阁学士杨西川却道：“陛下，另选强将是必须的，但南安不好现在就处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阵前斩杀主将，于军心恐有不利。”

        杜承业沉下了脸，看上去马上就要发作，首辅张安源就道：“陛下所言甚是，南安郡王导致了这个局面，他不死无以谢天下，但阵前斩杀，还请陛下斟酌。”

        张安源曾经是皇帝的侍读，两人相识多年，如今他站出来相劝，杜承业才勉强点头道：“也罢了，到底是四王之后，便让他回京罢。贾珏！”

        “臣在。”一直侍立一旁的宝玉立刻站出来：“请陛下吩咐。”

        “你带人前往军前，将南安给朕带回来！”

        “臣遵命！”

        皇帝点的是司马烈，正经进士出身，受到武襄公感染而弃文从武，一直在西北大营。虽然人生经历相似，但司马烈与武襄公并无太多过往，他们不熟。他反而和孙朴将军关系匪浅，俩人的子侄辈还是儿女亲家。

        骁骑卫将军司马烈今年正好五十岁，看着洵洵儒雅，稍有接触就让人心生亲近。有点像郦匡，但还有些不一样，宝玉捧着酒杯想到，他一个将军，看着比郦先生还要闲适悠然。

        “将军似乎并不担心战事。”随同而来的兵部侍郎问道，还有心思请他们喝酒，一看就知道不担心。

        司马烈悠然一笑：“其实这仗真的不难打，陛下想要的也只是藩王低头罢了。只是南安无能，知子莫若父，老郡王当年说南安并非领军之才，恰如其分。”

        就这一句话，宝玉明白这位将军的确是心底透亮了，这仗真的不难打。甚至杜承业派南安过去，也不是希望他和藩王打个血流成河，而是希望他能以政治手段为主，大军压制为辅，来让藩王低头。

        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可谁知道南安先是跃跃欲试，后来又变成了怂货，连营帐都不敢出。

        “既然此仗不难打，我等有缘同行，小聚一番并不为过。”司马烈笑道：“来来，再饮一杯。小贾虽然年纪最小，可我与令祖父老国公也曾为同袍，满饮此杯。”

        虽然请他们喝酒，不过司马将军显然很有分寸，并不往死里劝酒。大家次日醒来，还是神采奕奕，并无宿醉之感。这样的人，难怪能顺风顺水的在军中平步青云，口碑人缘都不错。

        宝玉临走之前，还去拜见了孙朴，孙老将军告诉他司马烈是个好相处的人。“虽然是进士出身，却从来没有那种文人习气，是个好将军、也是好朋友。”

        从京师到西海沿子这一趟，起码得一个多月，宝二爷照例将庄子上的事情托付给黛玉，让她在不能决定的时候请教郦匡—反正她拿主意。

        他叫来了贾琮、茗烟、张合，请来了郦先生，和黛玉一起将事情一一安排好：斐迪南那边的资金不能断，让他潜心研究，将小工场组织起来。□□的事情要低调，不要传出其他话，其他的事情就交给黛玉自己裁度。

        之前也是这样，其他人并无异议，只有郦匡在小会议结束之后，留住了宝玉。

        “将来真的打算娶林姑娘吗？”

        直截了当的询问让宝玉一愣，他下意识的摇摇头，郦匡就满面担忧：“那你就要想想，林姑娘将来出嫁之后，要怎么办了。”

        再怎么晚出嫁，以大公主为例的话，黛玉也就三、四年的时间能帮宝玉打点这些事情了。也不只是黛玉，探春、甚至惜春她们都是。郦匡提醒宝玉，这些问题你现在就得多思考了，要么让贾琮他们逐渐参与帮忙，要么就和黛玉结婚。

        宝二爷骑在马上，满脑子官司，郦匡说的也是如今常见的想法：女儿总是要嫁出去的，将来葬在别人家祖坟里，名字和后裔记载在别人家的族谱上。那么，这自然是和自家无关了，虽然在实际操作上还要说一句“外孙、外甥都是自家血脉”，但是两代人之后呢？

        家族啊，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小家庭，所谓嫡系为核心的。如今荣国府也只是因为有老太太。若是老太太没了，或者等到贾琏当家的时候，荣国府自然也就散了。

        等到这次回去，宝玉的确需要解决这个问题，不过也不需要很着急。以他目前的年纪和地位，还没有到众人关注他的地位和财富，或者其他东西能不能传承下去的时候。

        宝玉又一次在路上度过了新年，正月将过的时候，宝玉终于随大军来到了西南。大军已经不再西海沿子了，在他们遭到了第二次突袭之后，大军在南安郡王拒绝理事的情况下，由数位将军、副将一起决定，紧急后撤，然后给皇帝上书。

        营帐里，南安郡王跪在宝玉脚下，聆听圣旨。皇帝的手诏用词非常克制，换句话说，极为冷淡。这让南安郡王心中一沉，如果皇帝表现的非常愤怒，说不定自己还有救。可皇帝如此冷淡，这就证明，他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宝玉不知道前世南安郡王是怎么逃出生天的，但他现在看着瘫软在地上，都无法支撑自己接旨的南安，只觉得这真是个软蛋。

        打了败仗不要紧，谁能说自己一辈子顺风顺水呢，可你打了败仗，只顾自己躲起来全然不负责任。宝二爷心道，你一个带兵的郡王，以为自己是贾宝玉吗！

        不止宝玉这么想，当贾珏侍卫宣布皇帝旨意的时候，主帐外头都是中下层军官们。他们的目光一样的冷淡，希望皇帝赶紧把这个酒囊饭袋弄走。将熊熊一窝，对于数万大军此刻的狼狈，南安郡王的失措要承担全部责任。

        “珏兄！”顾康脸上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宝玉也叹气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和侯平、沈迁互相行礼。三个人都变了，在经过生死洗礼之后，人都会发生一些变化。

        沈迁看上去居然沧桑不少，脸色还有些苍白；侯平也是一脸沉郁，不过让宝玉吃惊的是，顾康看着反而灵动许多。难道经历生死，还让顾世孙摆脱了腼腆，开始放飞自我吗？

        四个人重聚的时候，远在京城的斐迪南终于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可是还没等他高兴，当天夜里，存在在地窖里的机器就弄出了爆炸。这个消息在凌晨送到了黛玉跟前，林姑娘看着上面写着的没有人员伤亡，但是引发了许多人的围观。

        黛玉当机立断：“让斐迪南立刻入城，子成和茗烟护送机器去天津卫码头，一旦发现不好就上船南下。”

        “那爆炸怎么解释，官府一定会来问的。”探春问道。

        林姑娘找来纸笔，边写边说道：“就说那是庄子上堆放烟火，不小心爆炸了，总而言之，一定要让庄子上的人管好自己的嘴，千万不要让他们提到机器和斐迪南先生。”

        书信由紫鹃送到郦先生那里，交给茗烟，茗烟快马出城按照黛玉的吩咐打点好一切。与此同时，顺天府也已经派人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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