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片落叶
“铮！”
两把太刀相碰撞的声音。
两道人影短暂一碰，随即各自倒飞数步。
清水一贵反手把他的太刀插进地面，冲击力太大，越陷越深的刀刃将场地拉开了长长的一道大口子，两脚紫色电蛇闪烁，将青色的草地灼烧得焦黑。
我感受着空气的流向，随着力的走势不反抗地倒飞，倏尔凌空起跳，踩着脚下不经意经过的风，向后空翻，轻巧落地，姿态犹如从树上跃下的幸运。
左边传来异样的破空声。
我立刻反应过来，向前一个翻滚，扭头一看，正见清水一贵缠着雷光的紫色刀刃从我的面前挥过，眼里燃烧着熊熊战火。
这家伙……下手可真是不留情面啊……
只可惜，我也会全力以赴的！
“踏风！”
我高喝一声，周围的风元素立即从四面八方涌来，巨大的吸引力将清水一贵后退的动作阻止。我高高跃起，滞空一秒，他被拉到了我的脚下。
“落！”
我举起太刀，下落攻击，目标直指清水一贵的肩膀。清水一贵却抬头望着我，握着刀的右手自然垂落，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噼咔~噼咔~”
声音突兀出现，越逼越近。
我身形一扭，头猛地向左歪去，避开这一次偷袭。凭空出现的雷霆精准地击打在我的太刀上，巨大的力量将它的轨迹猛地打歪，我死死地抓住我的刀柄，嚣张的雷霆吵闹不堪，从刀刃一直攀登上我的小臂，将我的手电得麻木，但我还是握紧了它。
清水一贵顺利地摆脱了风元素的牵扯，向右方冲了几步，避开我的下坠。
“雷霆万钧！”
清水一贵高吼着，密密麻麻的雷网从他的身后浮现，向他的右手太刀上涌去。空气中翻起了层层叠叠的雷浪，将风的轨迹扭曲。
紫电越叠越多，几乎快将他的银白色太刀刃包裹成浓重的紫黑色。我从那刀上感受到了久违的威胁感。
一片树叶被风吹着飘了过来，却不幸陷入了清水一贵身后的电网，在满眼电光中被群起而攻之，残忍的绞杀之后湮灭殆尽，飞灰簌簌落下。
我叹息一声，眼神变得锐利了起来，将我的刀按回了腰间蓄力，更多更浓郁的风元素顺着风的方向被送了过来，浓缩着压在我的刀口，碧绿的风核。
清水一贵身后的电网已经全然消失，被他手上太刀所吞噬。先前的紫黑色现在已经漆黑如墨，蓄力完成。他将刀举起，正对着我，就要向下斩落！
“可叹……落叶飘零。”
呼啸的风声盖过我剧烈拔刀的动作，铺天盖地。原本藏匿于刀刃之上的浓缩风核立刻爆开，在方圆五米之内开辟了一个小范围风元素场，青色宛如实质，将我和清水一贵全部囊括在内，形成一个独立的领域。
“雷意斩！”
清水一贵终于释放出了他的无上剑意，万钧雷霆收敛成一束，空气被他霸道地斩开，仅仅是逸散的一点点能量就把我的天青的风元素领域染成瑰丽的紫色，危险而神秘。
我有预感，如果这一记恐怖的攻击落在我的身上，我将会受到伤害。我不能完全抵挡。
“起！”
我敏捷地避开，高高跳起。清水一贵的雷意斩批空，顺势躲进了视野模糊不清的领域之中。
周围的声音太过杂乱无章，不能再依赖听力。但我还留存着野兽般的战斗直觉，即使视野被这浓稠的青紫所干扰。
在那边！
提刀，冲击，翻滚，踩在他的背上。白刃横亘上他的脖颈。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高手之间的对决，失之毫厘，缪以千里。
于此同时，尖锋抵上我的胸膛，跳跃的雷光几乎快冲进我的眼睛，嚣张地耀武扬威。
我僵住身躯，他屏住呼吸。两个人都分毫不敢寸进。
切磋到此为止，结局打平。
“痛快！”清水一贵率先大笑。
他收回刀，阴魂不散的闪电终于弥散于无形。我注视着他的翻飞的蓝格子围巾和猎猎作响的红色披风慢慢平静下来，紧张的战斗感也随之消失。
“爽！”我竖起大拇指，很久没有战得如此酣畅淋漓了。我的小臂此时此刻还因为雷霆的麻痹感而微微颤抖，背后因紧张而蓄起的冷汗渐渐干涸。
他的左手托起他束好的长长的高马尾，咳咳，现在不能说“长”了。不知名的气流将他的长发利落地削掉一长截，让原本整齐的马尾骤然缩短，且参差不齐，看起来十分惊险凶狠。咳咳，是我的风刃。
我心虚地转过头，用余光偷瞄他的表情。
他却不甚在意的样子，自顾自地抚了抚碎发，笑了笑，对我道：“这样也好，谢谢你，万叶。我正准备不久后去理发。”
虽然识破了他拙劣的安慰，但到底看出来他确实不在意，也并非生气。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正打算说些什么，却看见视线正中的山，山体上一道深深的刻痕。狰狞地裂开，目测最宽处直径长达2米。
可是我记得我们切磋前那里还不是这样啊……
我立刻想起清水一贵那挥空的“雷意斩”就是向着这个方向，看着清水一贵的目光顿时悚然。
清水一贵脸上含笑：“……？”
……不愧是武痴。
我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旅伴了。
我为自己即将变得多舛的命途捏了一把汗。
“哦？这次感觉又有点进步了。”清水一贵也发现了不远处光秃秃的山体上那一道醒目的刻痕。他看到我紧盯着那里的视线，半挑起眉，试探地问道，“去看看？”
我点头如捣蒜。说不出话来。
越走近就越看得分明，“狰狞”这个词已经不能概括那山体的惨像了。那惨像，已使我目不忍视了。
我空白的大脑停止了思考。
山土完全翻开，那最醒目的裂痕只是最大的一道，周围存在着无数小型的裂纹，围绕着大刻痕呈现蛛网式，仿佛这块山体随时都可能崩裂成一个个小小的土堆。
“可惜……”清水一贵上下打量着他的“作品”，看神色还是不太满意的样子，“威力还是不太够。”
我眼皮一跳，脱口而出：“已经很厉害了。”厉害到，我确信我正面绝对不敢硬抗，只能凭借速度与敏捷度躲避。
他却突然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问我：“万叶，你可曾听说过那‘无想的一刀’。”
我楞了楞。
我说：“自然，那一招，只有神罚降下之时才可得见。那是雷电将军武艺的极致，是最强的象征。”
清水一贵抿着唇，深深地看着那山体上的大坑。
空气骤然沉默，仿佛已经过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久到红云似火，残阳如血。
然后我听见他说话了。
他说：“那无想的一刀，未必无法企及。”
“总会有地上的生灵，敢于直面雷霆的威光。”
我只是静默地站在一旁。
夕阳的余晖光耀大地，把他的侧脸染成金黄。他的语气很平静，眼神也不似和我战斗时明亮灼热，但正是这份平静，在我的心中刹那间掀起惊涛骇浪。
我于是明白了：他是个疯子。
他的情绪是那样安稳平和，给人心安的力量。刚刚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小猫幸运轻巧地踩在清水一贵的肩膀上，蹲坐下来，也笃定地看着我，微微歪着它的小脑袋。
他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那一道令人心惊肉跳的蜿蜒几十米的刻痕。我看着他。
温柔的风夹杂着几片殷红的枫叶，掀起了他的蓝灰色围巾，正对着我扑面涌来。
那一瞬间，灵光乍现，我好像看懂了这个我认识不久的旅伴，但时光匆匆而过，仅仅是半秒不到，我那敏感的思绪又归于一片茫茫的混沌。
我很茫然，心中激荡着难以言说的澎湃，无法形容，只是张了张嘴，喃喃道：“……可那是将军。永恒的将军。”
声音有我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嘶哑艰涩。
清水一贵不置可否，只是转过头来，和幸运一起笃定地看着我，面容沉静。
我们对视，空气凝滞。我们都没有继续交谈。
他笑了。
我看着他对着我笑了，我也笑了。
笑容真的是很有感染力的事情，我们从微笑开始，到大笑，到狂笑……最后我们笑累了，一起并排着躺地上，望着头顶怒放着大片大片火烧云的天空。
头顶上有一座断桥，说不清楚是他这气吞山河的一刀斩断的或者是以前就断了的，我们并不在意，那条路已经废弃很久了。
“不愧是武痴！”我心服口服，向他竖起大拇指，“厉害。”
他笑得有点得意：“那当然。我以后会变得更加厉害的，越来越厉害的，极致的武艺就是我的梦想。”
“到时候一定要罩我啊！”我说。
“当然可以啊！”清水一贵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他又有点好奇地问我，“万叶，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我？”
“对啊，拥有神之眼的人都是愿望无比强烈的人。我的愿望是极致的武艺，你的呢？”
我抬起手放到我的上方，阴影笼罩了我的眼睛，他看不清我的眼神。
“我嘛……”
我想起了海上的浪潮声，白色的浮沫激烈地拍打着崎岖的礁石；我想起了林间树影斑驳，枝摇花开，鸟鸣声阵阵；我想起破碎飘摇荣光不再的枫原府，繁华落尽如梦堪堪一场空；我想起了落叶成泥，新苗骤起，饮雨乘风将大地染绿，雾气氤氲。
我想起了烟霞环绕着太阳，我身边躺着你，幸运。
“大概是为了流浪吧。”
我于是想：他是个疯子，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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