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5遗憾与心愿2（完）
“嗯。李朗好像一直对我有误解。妳知道吗？在饿鬼森林里，他一直看不见出口，都是因为他内心认定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抛弃了他，而我最后也选择抛弃他。所以，他觉得自己是不被需要的存在，可有可无，生无可恋的，一点也不想有求生的欲望，自然而然地就看不见门，找不到出口了。”
“可是，李朗后来也顺利出来了，不是？他是怎么看见门的？”南智雅好奇的问。
李砚顿了顿。“那是因为我向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证，自己从来都没有抛弃过他。他当时有一瞬间的动摇，因为开始觉得或许我没在骗他，他才终于看见了门。只是，当时饿鬼群追得很紧，我只好先让李朗跳过悬崖的另一边，希望他可以顺利攀爬上去顺着门的出口离开。那时候，一只饿鬼因我一时不察而越过我跳到了李朗那里。我记得，那只饿鬼紧紧抓着李朗的脚，李朗他竟然在低头看了一眼后……喊了对方一声娘亲。”
说到这里，李砚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智雅，妳知道吗？也就在当时。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小时候被亲生母亲抛弃的阴影对李朗有多么深远的影响。我曾经以为，他已经走出来了，不会再被那件事情影响心理。但原来，我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就算过了好几个小时，现在再次说起当时的回忆时，李砚仍然有些后怕心悸。“因为那只饿鬼拼命地想要把李朗拉下悬崖，李朗他竟然迟疑了。我让他逃生，希望他能继续好好的活着。可是没想到，他却因为一只饿鬼犹豫了。我看着他喊了对方好几声娘亲，看着他甚至慢慢地想要松开自己握着石壁的手……当时的我真的害怕极了。我想都没想的就直接跳过去，直接把那只饿鬼拉下悬崖，让李朗得以顺利逃生。”
南智雅听得心惊胆颤，她完全没想到过李朗的潜意识幻境竟然会是这样的光景。这样相比较之下，自己那里简直是就像是个天堂，这也难怪权衡利弊之后的李砚会自然的选择李朗那里了。
“智雅，在得知我选择去了李朗那里后，妳有没有埋怨过我？”李砚问。
南智雅听了这问题只觉得好笑。她反问道：“为什么要埋怨你呢？李砚，你早就知道我那里可能会遇上的情况了吧？我听宠物诊所的院长说，三途川的悬疑翁认为你是权衡过利弊才做出的选择。”
“老实说，我并无法预计妳那里完整的情况，只是大略猜得出妳的心结。如果让妳再次见到失踪已久的父母亲，只怕妳的潜意识是不允许任何外来人过去打扰的；至于李朗那里，我甚至都无法判断。我可以想象他的心结，大概也是有关家人的这种亲情羁绊。只是，我没料到我一打开门，就直接去到了饿鬼森林里头。”李砚说到这里又不自觉叹了好几声长气。
“唉~我这个哥哥到底是做得有多么失败啊？我原本还以为李朗的恐惧是小时候在饿鬼森林里生死攸关的瞬间。只是再走了好长的路之后，还是一直找不到出口，我才开始发现蹊跷的地方。当时又害怕担心李朗的饿鬼毒发作，我赶紧问了李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毕竟是他自己的潜意识世界。可是，怎么知道李朗自己也一头雾水，想了很久才告诉我说是害怕被抛弃……这也可以解释说为什么李朗潜意识里直接把饿鬼的战力值都提升到完全不合理的境地了。敢情李朗那小不点是完全都没想过要活着出来。他在心底早就已经认定了，不会有任何人去救他的了，也认定了自己会再度被所有人抛弃的命运。”
李砚仰头环视了四周围一眼，眼眶不禁有些泛红。“我去到那里的时候，李朗是闭着眼睛在饿鬼堆里等死的……看到那一幕，我的心情真的是……唉。一言难尽啊！智雅，在人类里头，妳也算是罕见的聪明脑袋了。妳来说说妳的看法，李朗那家伙怎么总老是想着死啊？能活着多好呀！他干嘛总想着死，嗯？”
南智雅和李砚一起沿着山林的路走着，不放弃地继续找着当初的那片金达莱花花海。
仔细沉思了好一会儿后，南智雅才缓缓说道：“我其实不太了解也没有机会去深入认识李朗。但是，我总觉得你所描述的李朗，与我认知里的那位李朗是完全不同的人。我想说，或许真的是受了童年阴影的影响吧！也许真像李朗自己所说，他认为这世界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他认定了自己始终都会是被抛弃的那个。所以，是死是活对他来说都不重要的了。但是，无论如何，李朗最后也是因为克服了心结，才能成功逃离了饿鬼森林幻境。既然如此，李砚你又何必那么担心呢？”
李砚诚实地摇摇头。“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解决。智雅，其实我会这么担心，那都是因为我发现李朗的眼神透着绝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但是我真的有非常不好的预感，却说不出所以然。我——”
“是花耶！”南智雅突然的惊呼声，直接打断了李砚未说完的话。
李砚顺着南智雅的视线方向望过去，就见若隐若现的粉色金达莱花花海隐藏在绿荫环绕的山林之中。李砚露出久违舒心兴奋的笑容，他看向同样表现激动的南智雅，双眸写着满满的爱意与感激。
南智雅不等李砚反应过来，早就迫不及待地跑上前去了。又是一段有些难走的山涧蜿蜒小路之后，终于让南智雅和尾随过来的李砚看见了他们辛苦搜寻的成果。
一片粉紫色的金达莱花花海像奇迹一样的出现在他们眼前。
见到这一幕，李砚的脑海中顿时闪过了李朗以前在花海里与小黑狗玩闹的画面。
“李砚。”南智雅轻声说，语气诚恳而坚定。“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心结……我相信，那都是可以化解的。只要有心，天下无难事。虽然我对李朗并不熟悉，但是，我是真心的希望你能找回你回忆里，你所熟悉的那个弟弟李朗。”
“嗯，好啊。”李砚说。
他看着那片与记忆里如出一辙的金达莱花花海，心情是雀跃也充满希望的。
“如果这就是李朗所要的‘没有被抛弃的证明’。那么，我想，李砚你就按着你的心意和想法去行动吧！我相信李朗对你这个哥哥也是非常之在意的。就如同你所转述，李朗他是因为你保证说从来没有抛弃他之后，他才看见的出口。既然如此，你绝对是他心里头一个无法被取代的，最重要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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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与心愿，这两者都是人生在世无法避免的渴望。
如果说，要是当时在饿鬼森林就那样出不来，只能在那里陪着李朗等死的话。那么要说是有什么遗憾的话，那肯定是无法把李朗成功救出来，和无法与南智雅今生再续前世之缘。
现在，李朗和南智雅已经成功救出来了，甚至自己和南智雅都已经成功确认了彼此的心意和男女朋友关系，那么要说若还有什么心愿的话，那大概就只剩下那个让自己头痛不已，与自己若即若离的弟弟李朗了吧！
如果可能的话，李砚是真心的想要找回，从前那个对自己言听计从乖巧懂事又可爱的弟弟的。那样与自己关系亲密无间的弟弟，这世上唯一一个与自己是同宗血脉的弟弟……如果可以的话，李砚真心希望他们两兄弟可以和好如初，回到曾经的那种无话不谈的美好关系。
也因为如此抱着希望，李砚就这样拿着一束金达莱花去到了李朗的家中。
在去之前，李砚甚至还非常有礼貌的特地打电话给李朗，想要确认对方是否有在家。只是没想到的是，他们兄弟俩终究还是错过了。也不知道李朗是不是故意的，都已经事先通知他说自己会过去找他的了，可是李朗却根本就不在家里，反而只有具申炷常提到的那个99分小狐狸——奇宥莉。
李砚说真的多少是有些失望的，但好像也已经习惯了李朗这种难以捉摸的调调了。似乎自从当年的自己离开白头山，又因为后来迫不得已致伤李朗的那一剑，他们两兄弟就此之后都没有什么机会心平气和的回到从前那种亲密友好的兄弟关系了。
因为李朗莫名其妙的玩起失踪放飞机，李砚像个傻子般的坐在李朗家的客厅跟奇宥莉大眼瞪小眼了好久之后，李砚终于用完了所有耐心。反正来日方长，以后再找机会聚聚好了。他想。
准备离开的时候，李砚却又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对了，差点忘了问妳。李朗他的身体还好吗？申炷说他已经帮忙治疗过了，只是不确定有没有造成什么后遗症。”
印象中，他记得李朗在饿鬼森林的伤虽然面积不大，却不宜久拖。虽然说具申炷已经跟自己保证把李朗给治好的了。但是，却不敢断言是否有什么副作用后遗症。这其实也是李砚过来探望的主要原因之一。李砚很清楚饿鬼之毒带来的伤害，加上李朗估计也不是个安分的病人。按理说，李朗的体力应该也没有完全恢复才对，怎么才不过多久的时间，又开始跑到不见踪影了。
一听见李砚问这个，奇宥莉就莫名的紧张起来。她开始叨叨念念个不停。“就是说嘛~一个明明刚才还痛到脸色苍白还发抖冒冷汗的人，我不过是出门打包个冷面的功夫，他怎么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出门了？真是急死我了！”
李砚越发觉得不对劲，他紧皱着眉头，思考了各种可能性，最后灼热的视线就这样定格在奇宥莉身上。李砚下意识地开口问：“李朗的伤难道还没完全好吗？还是，他身体有其他什么问题？是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还会痛到脸色苍白，又还发抖冒冷汗的？喂，99分项链小偷，妳确定妳说话没夸张吗？”
“呀！”奇宥莉冲着李砚大喊了一声，不满地说道：“李砚，你不要越说越过分！我哪里有说话夸张，我只是说事实。李朗他——他——”奇宥莉紧咬着唇瓣欲言又止，想起李朗交代说不可以跟李砚说他的伤势，奇宥莉就莫名委屈鼓着腮子红着眼眶。
“李朗他怎么了？”李砚问。
“你是没嘴巴吗？李砚，你自己问他啦！哼！”奇宥莉又急又气，最后干脆别过脸不搭理李砚了。
李砚也不是个有耐心的主。更何况刚才在这里白等了李朗那么多小时，几乎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耗在这里，李砚仅有的耐心也早消耗完了。就见李砚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也懒得再继续跟奇宥莉斗嘴了。
“算了，我也不等了。等下如果李朗回来，妳帮我把这个拿给他就好。”说着，李砚就把自己特地带来的一支金达莱花交给奇宥莉。
“这是什么？”奇宥莉一脸嫌弃地看着李砚。
“花~这还不明显吗？妳没看过花吗？”李砚只觉得好笑不已。“等下妳拿给李朗，他就会明白的了。”
奇宥莉还是半信半疑的，就怕自己会被李砚给坑了。
“李朗大人不喜欢花，你送他这个干嘛？”
“谁说他不喜欢？李朗会喜欢的。”
“骗人。以前我送给过李朗，可是李朗都说不喜欢。他说这种小玩意儿太脆弱又矫情，不适合他。”奇宥莉道。
李砚摊了摊手。“这就是差别了，也不看看是谁送的。妳放心好了，我不会害李朗。妳尽管把这金达莱花给李朗，他会喜欢的。”
“为什么？”
“因为这花是我送的。”李砚接话接得顺口，一脸理所当然。
奇宥莉仍旧是一副嫌弃又怀疑的表情。
李砚无奈地叹了口气，但莫名地感到欣慰。“李朗总说自己的人生黑暗又悲惨，说到好像惨绝人寰似的。但其实看起来也不糟啊！小狐狸，如果妳真想守护李朗，那就一定要守护到最后为止。我家李朗就拜托妳了，谢谢。”
“欸？”奇宥莉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李砚就这样离开了。
看着那扇被李砚关上的门，奇宥莉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花。最后打定主意，奇宥莉继续耐心地呆在客厅等李朗回家。只是等到天色已暗，李朗依旧不见踪影，奇宥莉也开始有些焦急了。她不住地猜想，不知道李朗是不是因为旧伤发作，所以晕倒在外头出了什么意外了。这样一来，奇宥莉越想越担心，她连续打了好多电话给李朗，可是李朗就是不开机。
最后，就在奇宥莉差点就要打电话给具申炷向他求救时，李朗倒是恰巧就是这时打开了家门。奇宥莉立刻冲了过去，劈里啪啦地丢出一串串关心的话语。可是，李朗却只是有气无力的要求说，要奇宥莉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奇宥莉实在没法子，却也不想在李朗心情不好的时候招惹他生气。李朗的面色很差，看起来身体好像还是十分难受。奇宥莉有些担心，却还是不愿意过多打扰对方。最后，奇宥莉只是战战兢兢的把李砚留下的花拿给李朗。
当看着李朗用颤抖的手接过金达莱花后，奇宥莉更是担心不已。
“李朗，你还好吗？”奇宥莉关心的问。
李朗摇摇头。又再次哑声请求道：“宥莉，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我真的好累。”
“那……那好吧。不过，你吃了吗？刚才我帮你买的冷面被李砚给吃了的。要不然，我再去帮你买一份新的回来吧！”
“不用了。都什么时间了，店家早关门了。”
“嗄？那要不然，我随便弄点什么给你吃吧！”
“宥莉，真的不用了。我现在心情真的很不好，我不想吓到妳。”李朗深吸了口气后，又再次催促道：“妳回去吧！”
“可是——”
“出去。”这次，简单明了又不容忽视的命令就这样被说出口。
奇宥莉心头一紧，却心知这已经是李朗在表明底线的了。
奇宥莉总是百般不愿，但最后只能乖乖的依话照办。
见奇宥莉走后，房子又再次安静下来，只剩自己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李朗终于忍不住崩溃的情绪，就这样坐在沙发上掩面痛哭出声。李砚特地找给他的金达莱花，就这样被他紧紧捏在手里，死死的不放手。
………………
这时，还未走远的奇宥莉靠在门板上偷听里头的动静，又气又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哼！李砚是个大骗子！
他竟然还敢说李朗会喜欢他送的花！
怎么现在李朗哭得那么伤心啊？一定是李砚送的东西有问题！
自己真傻，怎么可以就这样笨笨地把花拿给李朗呢？
瞧瞧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现在李朗哭得那么伤心该怎么办啊？
李朗的身体又不好，不会等会儿又伤势恶化发作了吧？
呀！真是急死人了啦！
“李砚你这个大骗子——！我不会放过你的！”
就这样，心情激动越想越气的奇宥莉直接把最后一句给吼出声了。
坐在房子里客厅的李朗自然也听见了。
他哭泣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脸狼狈的李朗下意识地用手背擦干泪水，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水迹。然后，他咬牙忍着伤处阵阵发疼的痛楚，快步地走到门那里去。只是，猛地打开门之后，发现奇宥莉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李朗随手把门甩上，隔绝了门外的一切。环视了熟悉的室内空间一眼，然后才有气无力地走回客厅。他把金达莱花丢在桌子上，整个人瑟缩在沙发，静静地流着眼泪到天明。
如果说，他今生还有什么遗憾和心愿的话，那就是矛盾的想死又想继续活着。他最大的烦恼恐怕就是活得太久，同时，可悲的也是因为想继续活着的话，他又只有死路一条。
李砚。
哥哥，能教教我怎么做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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