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这一路上虽黑，但还算是无风无浪。
怜音心道：难道怨女睡着了？
也是大晚上的，不睡觉，难道还要睁着眼睛看星星吗？
说来这咒怨之地的夜空甚是美好。夜空是黑的，却不是那种密不透风的黑，是深蓝色的，那蓝色深至极的黑，带出了多层次的美。
黑夜无月，便映出了星星的闪亮。就像……就像情人的眼泪，带着破碎的美。
四周无遮无挡，这苍茫夜空便一下子撞进了怜音的眼底。
她看得入迷，一下子失了戒备，忽略了脚下正缓缓移动的荆棘。
萤火虫飞跃而起，环绕四周，就像漫天星辰砸在了身边，一圈圈扩散开去，照亮了周边，宛如天上星河，静谧而绚烂。
见过这般美景，如果有心上人，肯定也会带他过来看一看吧。
怜音这才看清楚了四周，她前方不远处就是灵泉所在，一个隆起的土堆，大概有半人高，里面嵌着一个小水坑，平平无奇。倒是水坑旁边的鲜花朵朵，花团锦簇尤其显眼。
包围着娇弱鲜花的则是黑色的荆棘，遍地都是，广阔无垠。
怜音总有种在上坟的感觉。那隆起的土堆怎么看怎么像坟头。而臃肿的她就像一个大灯笼，大灯笼打着小灯笼在上坟？画面相当滑稽了。
脚下的荆棘还在移动，怜音终于是感觉到了，她想要低下头看看究竟，就在低下头的时候，她觉得耳侧的头发垂了下来。低头头发自然会往下垂地，但是低头这个动作怜音做了无数次，头低多少，头发下垂多少，怎么一个下垂法，她清楚的很。
只是这一次的感觉就很奇怪，感觉就像这头发不听话，不是自己的。
怜音摸摸那缕头发，却摸出了不寻常。
她顺着那缕头发往后看去，那是更多更长的头发，上面缠着青藤鲜花，而那头发的尽处则是一个寒气逼人的骷髅头，上面一双空洞洞的眼眶正注视着自己。
“啊？”怜音发出了一个无声的音符，那骷髅头也跟着张开了嘴。
被发现了！这是怜音的第一反应。
忽然，一把沙哑的女声从土堆处传来，怜音听得真切：“姑娘，大晚上的扰人清梦，实在是不妥。”
怜音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回应道：“前辈，我特意前来为的是取灵泉水，用以救我朋友一命，望前辈成全。”
那声音打了个呵欠，懒懒地说道：“姑娘，你喝过我的灵泉水，是断了前情的人。今日情愫未生，不是有情人，最多，不过就是一个有心人。”
“你的朋友用情至深不愿动手，宁可自己承受蚀骨之痛也要留下心上人的命，这是他自找的。他本来就不应该来，他本来就不应该动情的。”
“姑娘，你不是灵泉要的人，还是请回罢。”
怜音自然不肯放弃，她说道：“那个朋友对我很重要，我一定要救他的。前辈，你要我当牛做马都可以，请你一定要救他！”说罢便是三个清脆的响头。
荆棘还在移动，细细簌簌的声响掩盖了黑暗处的细小声音
怨女轻蔑一笑，毫不在意地说道：“每一年中了诅咒的人都会到此处求我，哀求的话我听多了，不介意再多听两句。别说是三个响头，就算是三百个响头，我也不放在眼里。”
接着话锋一转，却说：“但是，我看你长得圆润憨厚，实在是可爱，很讨我的喜欢，你走上前来，待我瞧个仔细，若是我高兴了，破例给你灵泉水也不是不可能。”
暗处依旧没有声响。
怜音一听，再顾不得其他，站起身来，便往那坟头，嗯，那小土堆走去。荆棘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待怜音在那土堆旁，装孔雀，花枝招展了半天，都不见那小水坑冒出半滴水来。
那女声终于是又开了口：“姑娘，我左看看，右看看，你还是回去罢，我不喜欢山鸡，太过招摇。我喜欢凤凰，会飞的才好看。”
其实那是孔雀，怜音在心里弱弱地说着，当然她是不敢开口辩驳的。
怜音认真地回应道：“可是前辈，我没有灵力，飞不起来。”
怨女：“你不是没有没有灵力，不过是现在飞不起来而已。来，我助你一臂之力。”
说罢，好几段荆棘便朝怜音袭来。
怜音一时怔愣住，喃喃道：“前辈，你的荆棘……”有毒的！
怨女：“莫怕，这荆棘听候我的差遣，我要他伤人，他便伤人；我要他不伤人，他便不会让你流一滴血，断半根发。”
怜音别无选择，只好任由荆棘缠上了她，就像举起一个骷髅头一样举起圆润的她。
这下被吊起来了，身上还沾着几只萤火虫，全身都在发光发亮，简直就是一个灯笼了。
远远看过去，怜音就是一只像孔雀的灯笼在装凤凰。
怜音舔着脸问道：“前辈可还喜欢我演的凤凰？你要喜欢，我还可以飞得更高些。”说完，看看脚底，深吸了一口气。那日在悬崖边上，她就知道，她畏高，但是为了救君宁，她是豁出去了。
怨女没有接怜音的话，她自顾自地说道：“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凤凰吗？”
“凤凰，凤凰，痴凤情凰。凤与凰，一只凤配一只凰，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最是美好。凤凰与天同寿，若是情深，那就是余生都是欢乐的，但若是缘浅，那余生……就都是苦涩的。”话说到了此处，怨女不禁哽咽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你可知道，那是比死都难受的滋味儿！”
“我卑微地恳求着，却又清醒地痛着，荒唐地活着。与天同寿？是这个人世间最大的诅咒。我问苍天，有情人为何不能走到最后！苍天无言，他是在躲着我！他做错了事情，所以躲着我！”
“我一个人的话他可以假装听不见，那两个人的话呢？三个人的话呢？一百个人的话呢？如果他还是假装听不见，那就让一千个，一万个情深缘浅的有情人跟他说！”
“一人哀求他听不见，那就万人哀嚎，他终会听见的。”
怨女在愤怒，怜音最是清楚，因为缠在她身上的荆棘正在收紧，越收越紧……
怜音战战兢兢地说道：“前辈……能不能先放我下来？”
怜音的这个声音不仅没有浇熄怨女的怒火，相反，怨女更生气了。遍地的荆棘随处飞舞，地上的巨石都被打碎了，地面被敲出了一道又一道的深坑，扬起的尘土迷蒙了眼睛，场面一时不受控制。
荆棘勒得很紧，上面的倒刺慢慢地划开了怜音的衣服，她人还被吊在半空，挣扎间，她自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精钢所制，削铁如泥。她就不信了，区区荆藤，她还砍不开了？
“锵！”一声，有东西断了。但不是看上去柔软的荆藤，而是怜音的锋利匕首。
怜音：这究竟什么东西？能缠着她的东西，居然比精钢还硬？
要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匕首，这可是君宁特意用卡年玄铁为她而制的，绝对不是一般的锋利。
来一趟，灵泉水没拿到，还被吊起来，命都快交代出去了，还不敢呼救，就怕再激怒这个发了疯的女子。怜音于是想到：这是不是叫做赔了夫人又折兵，真是欲哭无泪啊~
就在怨女不顾一切地宣泄时，三支利箭自黑暗处冲出，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缠绕着怜音的荆棘便纷纷断裂。失去了支撑，腾空的胖灯笼瞬间坠落。
接着是一根荆棘破风而来，在怜音的腰上捆了三圈，荆棘的另一端便有人催动灵力将她拉了过去。怜音便从光明处撞进了暗处，从高处落地依旧毫发无损。
乱舞的荆棘都停了下来，那女声再次响起：“我道是谁，竟然能躲开我的荆棘阵法。原来是现任魔尊呐，据说现任魔尊不过二十就登上了尊位，武力惊人，更是长得俊俏，真是英雄出少年呀。不出来让我见见吗？”
刚才射出的三支幽冥箭被捡起，又被扔掷在地。
那暗处的少年朝土堆的方向走了两步，在明与暗的交界处站住了。不多不少，正好是怨女攻击范围的边界。
司冥的声音犹如冰山清泉，清冷无比，他说道：“前辈，不过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子罢了，演的山鸡确实不怎么好看，但也无需动怒。”
“其实那是孔雀。”暗处的怜音开了口，倔强地为自己辩驳着。
暗影挡住了司冥的脸，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他继续说道：“前辈，若是她惹您生气了，我替她给您道歉。您就别再为难她了。今日您让我带她走，他日我定带上大礼专程登门致歉。我魔尊司冥说到做到。”
司冥的语气温和，态度诚恳，但是手指一直按在剑柄上，这个怨女绝对不简单，要是惹怒了她，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但对方似乎并没有生气，倒是很耐心地说道：“你要带她走？你问过她了吗？她答应了吗？怎么你们男人都一个样儿，总是那么的自以为是？”
司冥抱拳，再次说道：“前辈，请成全。”
“哼！你替她给我道歉，那我就替你问问她，如果她要走，我不会拦你们；如果她不走，那你也不能强人所难哦。要是用强的，这小姑娘日后一定会怨你的。”
司冥久经沙场，当然不会相信怨女说的话，他回应道：“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前辈何需如此。”
怨女：“哼，我是跟她说话，你就别插嘴了。”
怨女说道：“小姑娘，方才是我失了理智，你演的孔雀很是不错。你过来吧，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怜音站在司冥的身后，一听这话，纵使胆怯，但还是壮着胆子探出了头来，顺道抬眼看了看魔尊，果然还是看不见真容。
真不明白，这人是香肠嘴还是大龅牙，为什么就不敢用真面目示人呢？
脚下的荆棘又开始慢慢地移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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