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血·九天神雷

不知何时，天空已经被乌云笼罩，变得昏暗一片，雨滴仿佛细针般直直落下，滴答滴答敲打在大地上。

江流儿抬头望着天空，感受着雨滴落在脸庞上，或许是天生与水亲近，雨水仿佛在冲刷着他疲惫不堪的身躯，他突然感到全身竟不自觉的放松下来，原本祥和的内心此刻更加澄澈。

雨势越下越大，演武台下的其他参试者已经纷纷调动天地元气隔绝雨滴，但台上的两人自然不可能为了防止淋湿而额外消耗真元。

若放在以往，为了维持道门及自身形象的李懿元必定会做些什么，但此时的他全身道袍已然湿透，精心打理过的黑发也已散乱不堪，被雨水浸泡地皱成一缕缕黏在脸庞左右两侧，最诡异的是，李懿元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这点。

他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由错愕渐渐化为微笑，随后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竟不由自主的大笑起来，仿佛发生了什么值得他雀跃的事。

“这就是得道者天助吧，连天都在帮我，你又怎么能赢得了我呢？”李懿元一扫心中烦躁，眯着眼地对江流儿说道。

同样成为落汤鸡的江流儿平静地看着再次重拾自信的李懿元，并不是知道后者将会施展什么手段，而是他此时的心境如此。

“我真的很惊讶，你能走到这一步。沉浮是我最骄傲得意的一招，是我为青云榜其他人所准备，却不料被你所破。不论此战输赢，你都可足够自傲，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我的条件依然有效，只要加入我，道门一切资源任你使用，如何？”李懿元传音道。

江流儿静静地看着李懿元，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李懿元叹了口气，轻声道：“既然如此，就让我送你最后一程吧。”  

他将浮沉剑举至胸前，凝视着这把自己一眼便决定为本命的剑。

雨水滴落在浮沉剑身上却没有被弹开，反而像是被剑身吸了进去，显得极为奇特。李懿元右手握剑柄，左手握剑身，左手用力缓缓在剑身上抹过，留下殷红鲜血覆盖了整个剑身。

鲜血却没有被雨水冲刷而去，仿佛剑身原本的颜色便是殷红。

浮沉剑轻微震动，似乎在雀跃，它不再吸入雨水，雨滴敲打在剑身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清脆悦耳。一副八卦图再次出现在李懿元脚下，他手持血色浮沉剑轻点震位，轻声道：“震，血·九天神雷。”

说完这几个字，李懿元的面色瞬间苍白如纸，一阵无力感席卷全身，他将仅剩的所有真元全部用尽，只为了这最后一击，可以说，这也是他迄今为止所能施展的威力最强的一击了。

几乎在李懿元话音落下的瞬间，天空更加暗淡，仿佛所有光线都被密布的乌云遮挡，雨势越发沉重，云层之间只见雷光涌动，但相比上次，此次的雷光竟变为了红色，宛如鲜血的颜色。

“又是九天神雷么。”众人即便已经是第二次见到，仍然被这一幕所震撼，尤其此次的雷光泛着摄人的鲜红，为这九天神雷更添一分诡异。

而在众人见到下一幕时，才知道自己仍是低估了李懿元的天赋。

只见处在演武台范围内的雨水由无色渐渐变为淡红，而眼力极佳的众人知道，并不是雨水颜色改变了，而是所有的雨滴上竟附带着殷红雷光！

雨水串联成线，每一条线便是一道九天神雷，虽然威力不如真正的九天神雷，但数量之多几乎连绵不绝，众人只见到整个演武场像是被笼罩一片血红之中，那是无数道细小的九天神雷。

血红色雷光仍在墨色云层中孕育，真正的强大的一击尚未落下，但此时的江流儿已经能感受到这道天雷的威压之强，全身皮肤不受控制地紧绷，心脏跳动的频率极速增加。

细小却充斥整个空间的血红色雷电不断击打在江流儿支撑着的元气罩上，没有了金刚不坏之身的加持，江流儿根本无法单纯凭借肉身抵御。

雨水已经与血红色雷电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却又有各自的特性。

无数道伴随着雷光的细微雨点落在元气罩上，当两者相触，并没有意料之中的轰然炸裂，反而如春雨洒落草原，给人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感觉，或许只有在元气罩下的江流儿才能体会到那一道道电流直击心脏的感觉。

雨水泛着雷光顺着元气罩滑落，如一条条血红色雷蛇在上面游动，很快整个元气罩便被血色掩埋，江流儿清晰地听见元气罩上的雷蛇发出的“呲呲”声响，他感到元气罩正被渐渐蚕食、消融与破坏，但他没有尝试调动真元加强元气罩的强度，因为他知道这样于事无补。

只要雨势不停，这样的消耗便是无穷无尽的，更重要的一点是，那真正的一击还未到来，他不能再消耗更多真元了。

江流儿抬头望向天空，黑云压城，血光闪耀，他想过凭借“缩地成寸”来躲避，但当他抬头望向那道神雷的第一眼，他便知道自己不可能躲得过去，而以他现在的状态，更加不可能正面抗下那道令所有人心惊不已的神雷。

没有任何办法了，他能做的已经全部做完，结局已经注定。

江流儿面露惘然。

要结束了吗？

要结束了吧。

他没有感到后悔，也有没任何愤怒、心灰意冷的负面情绪，但还是微微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有些遗憾吧。

他没有去看宋有道和单，也没有去看毕卿，甚至没有去看任何人，只是有些失神地望着天空，感到心境竟依旧平静如水，恐怕这是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的。

看着血色愈发明亮，他感到天空之中的威压愈发强大。

突然，他感到脸上有了一丝凉意，伴随着凉意的是一阵酥酥麻麻的疼痛感。此时他才发现，元气罩上方不知何时已被一道细微的雷光击穿。

水滴石穿。

若在平时，江流儿或许会连忙补上元气罩，但就在刚刚那滴蕴含雷光的雨水滴落在他脸庞上的一瞬间，雨水仿佛伴随着凉意与酥麻的疼痛感顺着皮肤流进了他的心里，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那美好的仗我已打完，应行的路我已行尽，该守的道我已守住。从此以后，正义的冠冕为你存留。

倾盆雨水冲刷着江流儿，无数道雷电直接击打在他身上，他的身上开始泛起淡淡血色雷光。

很难描述那是怎样的感觉，全身仿佛每一寸皮肤都在灼烧着，每一个毛孔都似乎扎着一根针，酥酥麻麻的疼痛如溪流汇聚成江海，然后爆发。

江流儿主动撤去了元气罩。

这不代表他放弃了抵抗，而是他不想要再消耗真元，他想要凝聚所有真元全力抵御那最后一击，他想要试试，试试自己能不能抗下那道所谓的九天神雷，但在此之前，他将要承受万雷侵身的痛苦，好在他最大的优势便是——忍得了疼。

众人看着江流儿主动撤去元气屏障，将肉身暴露在代表着天地至高法则的九天神雷之下，所有人都能明白他将要孤注一掷，只是这样的代价会不会太大了一些？

“他不担心在那道真正的九天神雷落下前，自己就支撑不住了？”剑阁长老皱着眉道。

“既然选择放手一搏，那么多余的担心就只会成为怯懦的理由。”圣女淡淡说道。

“我更好奇的是，他到底能有什么手段正面对抗那道九天神雷。”二皇子望着天空仍在积蓄的血红雷光，嘴角泛起微笑，“还是说，蚍蜉撼树而已？”

“为何江流儿不趁现在直接击溃李懿元？后者此时应该没有反抗的余地了吧？”白池不知何时来到项野身边，好奇问道。

受伤极重却在丹药帮助下已恢复大半的项野撇了眼被漫天血雷惊叹的白池，犹豫片刻后还是轻声道：“他动不了，他的气机已经被那道九天神雷锁定，只要一动，必会露出破绽，到时反而难以抵御。”

若论对危机的感知能力，在场所有参试者恐怕就属项野最强，即便是境界远超他的李青都不如。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由天空转向江流儿，看着他在雷雨洗礼下苦苦支撑，看着他面部不受控制地抽搐却仍一脸坚毅，没有人知道他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唯一一个亲身经历者此时还在昏迷不醒，但所有人都知道，那种痛苦绝非常人所能忍受，想到这点，台下所有的参试者不禁为之敬佩，因为换做他们，或许早已放弃。

不知是血红色雨水带来的视觉差异还是承受神雷侵袭太久，江流儿的皮肤看上去已是通红一片，整个人仿佛被染上了红色颜料。

“师兄，这是？！”叶霜惊呼道。

“嗯，溢血了。”李青神情凝重道。

“溢血？”身旁有人问道，李青转头望去，发现战魁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边。

李青点头致意，紧蹙眉头道：“这些携带神雷之力的雨水最可怕的地方不仅是穿透力极强，而且它能够顺着肉身表层进入体内，在体内肆意破坏，若不及时压制，便很可能五脏俱焚而死。此时落在江流儿身上的九天神雷并没有消散，而是进入了他的体内，他的皮肤通红，说明血管已经破裂，血液正沿着毛孔排出体外，再继续下去，他可能会死。”

说完这段话，三人沉默下来，如果可以，他们一定会中止这场比试，但他们没有权利，没有干涉江流儿选择的权利。

战魁沉默地看向江流儿，他想向后者传音，告诉他，放弃吧，不过一场比试而已，没有必要将自己的命搭进去。

可是他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如果换做自己，或许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吧。

世人总说，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只是又有多少人能真正体会到这句话所代表的含义，或许将“退”改为“死”，才能真正描绘出修行之路残酷的冰山一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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