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抵达商都
这一转折饶是神经异常大条的小和尚也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位置，片刻后便跌坐在地上，身上白衣被汗水浸湿。
如果说在前一刻他还能坦然面对生死，那么这一刻他已经被恐惧和侥幸层层包围。
死亡的恐惧，往往只有置死地而后生才能真正感受到。
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时刻终于过去，长时间的恐怖压力在此刻骤然消失，江流儿的身体机能仿佛随之而去，疲惫如汹涌的海水一下将他淹没。
小和尚直接躺在了地上，躺在钟灵儿旁边，终于不再咳血的他长舒一口气，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钟灵儿头枕着如流水般柔顺的黑色长发上，她没有转头去看身边的小和尚，仍双眼望着天空，再次梳理整件事，她多多少少能明白一些了，因此对于师叔的突然离去也就没有那么诧异了。
转过头，发梢轻轻触碰小和尚脸庞，后者却没有任何反应，听到轻微鼾声，才知道他已经睡着。钟灵儿静静凝视这张并不算好看但很干净的脸，有些出神。
这已经是小和尚第二次救自己了吧，她不会去说什么感谢的话，也不擅长说，但她会记住自己欠他一条命，在适当的时候还了便是。
她闭上眼，调息疗伤，虽然此次差点身死道消，但也成功突破不惑中境，弥补了些燃烧精血带来的损伤，只是从长远来看，还是弊大于利。
并且自己身受重伤，这件事必定不会就此了结，涉及圣女、三皇子与青城观观主三位几乎站在商朝权力最中央的人，如何处理，哪怕是师傅与陛下都会感到为难吧。
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是说，三皇子本意就是要挑拨道门与皇室之间那根敏感的弦？
天空已经不再落雪，反而有了阳光，阳光驱散乌云照射在她身上，仿佛也同时驱散了内心深处的阴霾。
化雪时最冷，江流儿却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钟灵儿看着沉睡如婴儿般祥和的小和尚，听着带有节奏感的鼾声，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
日出日落，夕阳西下时候，小和尚才悠悠醒来，他默默静意五息时间才睁开眼，第一眼便看到背对他负手而立的钟灵儿。
破碎的衣物已经被一件黑色长裙取代，大概是在他睡着时候换上的。
长裙完美地衬托出她纤柔的身材，微风吹拂，长发飘飘，裙摆摇摇，露出洁白脚踝，此时的钟灵儿如精灵般动人。
江流儿挠挠头，才发现手上全是凝固的血块，心想，站着不累吗？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
刚想到受伤，就感觉喉咙里一股甜意上涌，不等他反应便噗的一声喷在了身前少女黑裙上。
少女感到黑裙与脚踝一湿，缓缓转过身，低头看了眼，再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江流儿。后者咧嘴傻傻一笑，然后小光头上就多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包。
没有了性命之忧，又曾同生共死，钟灵儿终于不再有所顾虑，归程路上与江流儿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聊天。
这场闲聊让她惊讶于他的博闻强识，许多道经上她都不记得的典故他却能倒背如流，除此之外，她更惊讶于他对修行知识了解的白痴程度，许多连三岁孩童都懂的理论他却一脸茫然。
“你师傅是怎么教你的？连这点常识都不懂？”钟灵儿再次刷新了自己对小和尚的看法。
“额，师傅没有教过我，从小到大我都在读书。”江流儿老实道。
“读书？怪不得…是个读书呆子啊。”
“这是夸人还是嘲讽？”
“你觉得呢？”
“看你的表情，应该是嘲讽吧？”
“看的很准。”
“好吧。那你能教我吗？”
“勉为其难吧。”
归程途中，钟灵儿便开始教导江流儿许多修行的知识，两人很默契地没有询问对方身份及宗门背景。
五日后，两人距离商都城也不过数里路了，在这里钟灵儿就需要与江流儿分开，继续南下前往龙虎山。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询问过对方的来历，不仅为自己，也为对方。
此时江流儿听她说要前往那座道主修行所在的道教祖庭，哪怕小和尚再孤陋寡闻也知道天下道观无数，以龙虎为尊，龙虎所在即道门所在，那是所有道士渴望向往参拜的地方。
原来这位好看的施主是道门中人，怪不得学识渊博道法精深。他却不知道钟灵儿不仅是道门中人，更是地位堪比皇子的圣女！
临别前，钟灵儿将名为无极的黑白二棋交给江流儿，平静道：“你应该是去参加扶摇会吧，虽然你的境界提升很快，但仅凭知守下境想要获得进入月井资格是远远不够的。这两颗棋子是一种法器，即便在道门中也名列前茅，使用方法我已经在路上教过你，至于最后能走多远，还是需要看你自己，保重吧。”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等江流儿说些什么便径直离开，留下一脸茫然的江流儿独自嘀咕道：“什么月井资格？”
当晚，圣女回到龙虎山，没过多久，一道缥缈身影出龙虎往青城山而去。
清晨，江流儿终于见到这座号称天下第一繁华的商都城池，听闻商都城东有淇河为险阻，西有太行山作屏障，城垣巍然如山，传闻城内能容百万众，素来有“高歌黎明，喜迎朝阳”之美名。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灰黑城墙上，驱散了笼罩在墙外的淡淡水雾，将坚固雄伟的城池不加掩饰地展现给城外的人。每个人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威严感，如一头登上王座的雄狮在俯视着你。
城外的人看着延伸至尽头的城墙，想象着这座城池到底有多宽广，但很快他们就放弃了。人群中不乏有第一次来到商都的人，此时他们都被这宏伟所震惊，口中还不时发出“哇，哇”的惊叹声，就像江流儿。
天刚蒙蒙亮，进出城门的商队与百姓就络绎不绝，当他仍沉浸在这雄伟建筑中时，不远处人流中有一人突然向他跑来，待靠近他时还特意放轻脚步，直到来到他身后，才高高跃起，曲指弹在他脑门上，声音清脆响亮。
江流儿痛呼一声，转过身抱着头，一脸无辜地看着笑嘻嘻的始作俑者，后者“哟”了一声，故作惊讶道：“小和尚不错啊，还真给你跑出来了，咋样，有没有缺胳膊少腿的。嗯，看样子是没有。”
能与江流儿这般自来熟又如此废话连篇的人，自然只有宋有道了。
跟随他脱离人群而来的单狠狠踹了他一脚，瞪眼道：“闭嘴！”
不留神被踹到在地干脆不起身的宋有道摆出一副老子不和你一般见识的不屑模样。
单转头看向江流儿，轻咦一声，挑眉问道：“你进入知守境了？！”
被单提醒才意识到的宋有道顿时跳起身，倒吸一口冷气道：“怎么可能！十天前你才刚入道，不过十天的时间，你竟然跨了一个大境界，现在竟然和本天才同样层次，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流儿刚想一五一十告诉他们事情经过，却突然记起少女临走前叮嘱自己不能将遇见的事透露给别人，自己也答应要保密。
秉着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准则，小和尚只好连忙双手捂住嘴巴练习闭口禅。
“你有问题！”宋有道断定道。
但任由他如何旁敲侧击，小和尚都只会摇头，最后只是无奈道：“我答应别人要保密的。”
“别人？”
小和尚闭嘴。
“那两颗太清果呢？”
“吃掉了。”
“你一个人吃两颗？”
“我吃了一颗。”
“还有一颗呢？”
小和尚再次闭嘴。
“啊！天理难容啊！”宋有道对天哀嚎。
江流儿没有理会他，对面生的老道士合十行礼，大概是因为钟灵儿的缘故，他对道士反而有了莫名的好感。
从村庄一路同行到商都城的老道士楞了楞，连忙回礼。
一直听宋小鬼念叨有个小和尚朋友，以为只是他随口胡诌，自己也不过在孩童时候偶然见过僧人，他也只是听师傅的师傅说过，僧人自百年前，三大势力开展声势浩大的灭佛运动后就再也难以见到了，那时候可不管你是不是出家人，只要光着头就难逃一死。
不过随着三大势力不再安于现状，边境摩擦不断加剧，也就无暇顾及僧人死活，近些年僧人出现的频率确实比过去要高些了。
除了还在“发疯”的宋有道，三人都不是擅于寒暄的人，彼此点头示意过后便径直朝城门走去，宋有道见无人搭理自己，只好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
太打击人了，自己从小开始修行，辛辛苦苦修炼了十五年才到知守境，好吧，虽然偷懒的时间比较多，但也被认为是家族史上从未有过的天才，怎么才短短几个月时间，这个小和尚就能和自己一个境界了？
几人将行李交给城卫例行检查，待检查到江流儿时，城卫不禁多看了两眼。
做了十多年商都这座天下最繁华城池的守卫，什么稀罕事奇怪人没见过，在城外正大光明卖儿卖女都不少见，只是这么多年来还真没在商都城见过几次和尚。
很久前和在朝中当官的女婿喝酒闲聊时听他说，和尚早在百年前就被先帝和国师给杀光了，那时候真是见一个杀一个，杀到所有和尚都不敢呆在城里，他也不知道为啥，只听女婿说和尚助纣为虐，这么个文绉绉的词他也不懂啥意思，只知道是和朝廷作对，那可不得杀光？自那以后，四条腿的蛤蟆好找，两条腿的光头和尚可不好找咯。
想到这里，城卫不禁多看了江流儿一眼，倒也没觉着有什么出奇的地方，瞧着也不像十恶不赦的坏人，反而还挺面善的。
江流儿对于城卫的打量视作理所当然，这么大一座城检查严格些也是正常的嘛，然后他微微行礼过后就随宋有道几人进了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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