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二回

近年关的时候，张起灵决定带君落卿回雨村

        “你说这会不会有点突然，我之前对吴邪胖子确实不太友好，甚至坑了解老板一把。”君落卿的反抗在张起灵不容置疑的眼神下泄气，她裹着厚重的羽绒服悻悻地摸了摸鼻尖，“我还是让君衢琛接我回杭州过年吧。”

        “无妨，我给吴邪打过电话了。”张起灵盯着她缠着绷带的手臂，晦涩不明道，“你需要调养，在雨村方便照顾你。”

        “啊，我自己能照顾自己的，家里还有晟弩和他妹妹也是医生……等一下，你会用手机？”

        沉默良久，张起灵拿出了一副老年机

        君落卿强忍笑意：“你这是和智能手机抗争失败啦？”

        张起灵没有表示，护着头将她塞进车厢

        君落卿委屈地瞅他：“唉，别这么粗暴嘛。”

        一抹粉嫩悄无声息地爬上张起灵的耳廓，晕染、叠加、攀升。他打开车窗试图接受冷风的洗礼，吐出的气体迅速在空气中液化，变成白雾盖了他满脸，张起灵面无表情地关掉车窗，果断把君落卿的头摁在自己的肩膀上，指腹轻擦过她的脸颊，君落卿揪着羽绒服车线缝中溜出的羽绒的手一顿，顺着他的指引安分地合眼

        多少是有点恼羞成怒的

        也是，雨村现在是张起灵的家，这多亏了吴邪和胖子的照顾，她对他们是心存感激的。

        君落卿走到村口时还有点魂游天外，她的血液在冬天能起到优异的保暖作用，如今气血严重空虚，对冷空气的侵扰自然抵抗力弱。南方山风的是森然，渗入骨髓的，君落卿脸色青白交加，整颗头都快没在围巾帽子里了，活脱脱一只圆润的加菲猫，整个人缩在张起灵身后打寒战，内心咆哮：哇趣老娘几十年没这么冻过了呜呜呜早知道捏着鼻子多吃俩猪肝红枣，听说这边没暖气肯定得先冻死

        张起灵将她口袋里那只冰凉的手放进的大衣兜里，自己的手伸进去握住她的，君落卿的脸隔着围巾贴在他后背，就这么半环着他一直走到住处，由于奇特的连体式走路法，引得不少村民围观，她偶尔会偏头冲目光惊异的大妈们做鬼脸，断绝她们说媒的念头。

        喜来眠的采光不错，建筑花园池塘都打理的别有风味，君落卿眯眼盯着后边山上的公墓，她总感觉里面藏着什么东西，风水有些古怪，她说不上个所以然，吴邪他们在这儿住了这么久，要出事早出了，她单纯好奇，想去林子里看两眼

        听张起灵提及喜来眠今天暂停一天营业，仿唐制的建筑风格出自吴邪之手，不愧是浙大建筑系毕业的高材生，君落卿砸嘴，没准儿住久了吴邪能返璞归真。

        胖子正窝在池塘边喂鱼，第三把鱼食即将落水时，听见开门声的胖子抬头看见张起灵的脸，“蹭”地窜起来朝屋内吆喝，他欣喜地上前一锤张起灵的肩，这次张起灵岿然不动，就听胖子喜悦的说：“小哥，你可算回来了，可想死我和天真了，来，快让胖爷我抱抱！”

        进门的角度让张起灵结结实实地挡住了君落卿，她从张起灵的肩膀后探出头，差点和胖子油光圆润的脸庞来了个亲密接触，两人慌张地后退，君落卿瞬间弹了出去，他摆摆手：“哟，这不是小阎罗么？得嘞！今儿天儿这么冷，进屋吧，天真沏了壶好茶！”

        君落卿对于胖子的言语以及顺利的开局是意料之外，按理说她现在和吴邪胖子算半个敌对关系，不该三言两语完事，至少在她看来三人再见掐架不可避免的。想必张起灵在那通电话里暗暗提到了她的身份。

        屋内酝酿着花茶沁人心脾的芳香，吴邪手中的茉莉花茶品质尚佳，早年见过狗五爷招待他不喜欢的客人都用君山银针，吴邪这是把她当作普通客人招待，君落卿稍稍松了口气：一会等交谈应该不会太僵，吴邪是打算听到消息再做定夺的。

        小太阳烘烤的温度恰到好处，胖子带严屋门，君落卿一只手脱去绒袄，张起灵接过叠好放在前台的板凳上，吴邪穿着保暖衣靠着沙发，他目前表现的十分耐心，但是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君落卿的坐姿略显拘谨，她也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好像有种面见对方家长的感觉？张起灵瞥见她空洞的眼神就知道她在脑补什么，坐在她身侧时轻挠了她半拢的掌心，递眼神示意她不用这样。

        “好久不见，在开启今天的话题之前，你需要给我一个你现在的称呼。”吴邪率先说

        “根据你问题的不同，不越界的称呼可随意使用。”君落卿放松下来，端起茶杯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吴邪的眼珠转过看戏的胖子和静止的小哥，停在君落卿身上，组织了一下言辞，正欲启唇，君落卿轻盈无波的声音抢先说：“这样吧，吴邪，我正式地做个自我介绍，好暂缓你对我身份的误解。”

        吴邪绷紧下巴线条

        “洗耳恭听。”

        “我叫君落卿，‘君’‘卿’都是我的姓，我来自一个远比张家古老的家族：君家。族内现存的资料仅延伸至西周，但是我们天生就知道不仅如此，君家的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三皇五帝时期，夸张地说，更久。关于‘天生’这点牵扯到一个庞大且复杂的运转模式，你等下的问题肯定会牵涉到，所以我一会再详细讲述。”

        “我们家族过的都是隐居的生活，族人不入世。古时族内有特殊的部门会分散到社会各界从政经商，好比一个国家的外交部，其他族人避世而居。君家和张家一直交好，我们的血液相同，可致长生，死后身体不发生尸变，张家出现了那一代积极入世的族长被汪藏海发现后，隐藏善后的工作有我们族人的功劳。”

        “君家自古掌握机关蛊术，卜卦易数，知天命，晓天机，一脉单传，血可制蛊，亦可控尸。长白山里，你们碰到的的机关，不全是汪藏海的手笔，更多是我们先辈的杰作，在转盘遇见的血尸，是族中负责修建那里的工匠，他们在修建这条路时发生了意外，所以自己把自己封进棺椁内。发生过什么意外委实不知，按常理说我们不会尸变，我一直怀疑他们通过某种方式更换了血液。”

        吴邪难以遏制地联想到张家古楼密道里的长毛粽子，他当时坚定地认为张家人不会起尸来着

        “我们不执行张家一样的训练模式，族中每隔十年会挑选出资质优异的四十名满六岁的儿童送到长老手下进行地狱一样的训练，长老、土司，族长的儿女子孙一定在其中，我恰好是那代族长的女儿，父亲待我严苛，很小的时候我就跟着他练功，什么发丘指、缩骨术、易容术、稀奇古怪的招式都是那时候学来的。在长老手下学习五年后，有一次最终考核，排名第一的将是下一代族长候选人，但也要看长老们的意见，如若不看好，即便是通过考核也无用，只能担任别的职位。”

        “这万一漏掉的是个绝世高手不亏大发了。”胖子问

        “不会，长老们能够算出每个小孩的生平经历，听说要走一套复杂的流程，命得符合祖传描述才行。很不巧，我是时隔一百年后唯一选出的继承者，在此之前，我的父亲担任族长已经有八十多年，前任族长意外身亡，二十四岁的父亲继任。我还有一个比我大三十七岁的哥哥，他担任族中土司一职。”

        “朱雀是我们君家的图腾，只有族长才能纹饰。长老们是在右手臂上纹饕餮，寓意主要责任是解决族内百姓的温饱，土司在左手臂上纹莲花，他们主要负责司法刑法的审判与执行。”

        “如果你仔细看了我的纹身，会发现我的纹身和汪家人、康巴落人的略有差别，并且纹身的地方也不同。汪家倒是与我们颇有渊源，准确来说是与现在的君家，这涉及到一段我们家的一段悲痛的往事，我手上的证据恰好指向汪家是这段往事的导火索。如果咱们能成为朋友，我可以破例讲给你。大体就是这些，你有什么想问的就说吧——”君落卿对吴邪绽开了温柔的笑

        吴邪直接杀入正题，干脆的问：“我要知道青铜门背后的内容。”

        君落卿瞄了张起灵一眼，张起灵点头，她随即正色道：“我会把青铜门和天授结合告诉你，或许能清楚的说明问题。”

        “好。”

        “青铜门背后的世界几乎由亿万个可以让人产生幻觉的殒铜筑成。内里含有的东西，简单来说，三虚一实，张家人的使命就是需要守护这一层真实，传说得此真实便能长生不老，汪藏海进入青铜门后看到的东西，都是在第三层发生的。第一层，铜门开启，你们肉眼所见，混沌；第二层是对进入者的考验，超过90的人都会葬身于此，你无法分清真实与幻境，并不断被天授；到了第三层，你会看到一座巨大的‘天平装置’，一端是西王母与周穆王完好的尸身，一端是张家人守护铜门的所在地，一旦坐在托盘上，前后千年，历历眼前，你在你看到的世界里穿梭十年，洞悉时间，在这期间你为天控制，定期以血饲神，动作都是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发生的。”

        既然门后有东西看，张家人守门的意义何在？“那张家人为什么要守护门后呢，看了场十年的电影么？”

        “十年是我们的时间，里面经历的一切可不止十年。张家族长是张家武功高强的代表，是一种神圣的象征。期间有杂人闯入，天授会令他处理掉不速之客。”

        “若归来时本心仍在，方可正常离去，若因为在那个世界的遭遇动摇，会惊醒天平中心的东西，那东西负责和张家人一样负责看守通往最后一层的入口和我给你的那瓶药丸，它体型巨大，邪性的很，放血喂养的就是它。我在入口那里找东西的时候，惊醒了它，让它一巴掌拍到了石头上。我猜汪藏海当年通过前两层后，看东西看到一半被那东西扔出来了，他看到了张家的存在，看到了长生，却没能洞悉时间，心中滋生了贪欲，这也许是他建立汪家的根源，不过肯定耶有别的缘故，我的推测不能直接落实。”

        胖子激动地拍着大腿：“合着小哥在里面，等于看到了前后三千年么，我靠，这不直接预知未来！”

        君落卿凝重地摇头：“他的经历是在天授过程中发生的，等到天授交给他的任务完结就会收回他的这段记忆，只留下一些无足轻重的东西，天授是不会给你看清过去未来的机会的，这段记忆无法经过任何方式找回，闭眼睁眼，就是十年时间——在他的印象中，他只是睡了一个长达十年的觉，记忆仍停留在十年前的那天。张起灵和汪藏海在几天时间内进入铜门再出来，是因为他们天授给予了他们某段记忆或者任务没用收回，你们进入西王母宫之后，张起灵在陨石内与那些青铜门初代的建造者交谈，得知了他想要寻找的真相，天授交给他的任务完成，收回记忆，一切清零。这种方式造成的失忆，是可以恢复的，因为他有意识，而刚才的天授在无意识的状况下进行，失去了海马体上轻描淡写的一笔，终归是有本质上的差别的。”

        吴邪心下的惊恐持续发作，两人好像突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张起灵会执着寻找自己的记忆，为什么他说自己没有过去和未来，任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偷了十年的时光，而意识停留在十年前的夜晚，都是会疯掉的。何况张起灵要经历天授和失魂症这种双重的失忆风险，他好似儿童手中了无生机的磁性画板，记载的任何值得珍惜的事物轻轻一拨便能不着痕迹地抹去

        “神奇的是，我们族人只有在出生那天会被天授，意思就是，我们能够规避天授带来的影响，君家自古以来无一例外——除了我。”

        张起灵眉心微地，深沉的墨瞳掠过细碎几点无人洞察的慌乱，手指不自然地勾了勾

        君落卿点了下自己的额角：“十九年前，我单枪匹马走进青铜门，祖上销毁未净的众多支离破碎的材料中拼凑出了点线索，那时候我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我们家族和通向长生的‘实’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后来，我成功的开启了那条通道，在那里得知了降低张家失魂症发作概率的疗法，当我走出那里的时候，站在天平正中，我经历了我人生中第二次天授。他夺走了我在那里的见闻，留下治病的疗方，并指引我火急火燎地赶往一处距长白山十分遥远的墓穴，我被墓里的众多生物袭击受了重伤，昏迷时，天授强加给我了一段不属于我的十八年的记忆，我在这段记忆中看到了03年来你们经历的点点滴滴，还有……一个小女孩平常的生活。”

        吴邪思忖道：“我觉得这有点扯淡，天授从根源上无法控制，借助外物器具短暂的避免它的影响我相信。像你说的，以前你们家族和张家一样庞大o神秘，血液本质都是麒麟血，你说君家世世代代就出了你这一个特例，其他人在充满天授的环境里能安然无恙？我很难相信，无形的东西很容易就能在各种空间穿梭，我虽然没有经历过，但它的运行机制肯定庞大道难以计算和破解，如果你们都能规避的话，我可不可以认为君家是天授的产物呢？”

        君落卿神色泰然：“君栎那孩子身上流着的血液源自我体内，他幼年丧失父母，我们的外族人需要经过后期换血才可以拥有和本族一样的体质，那么血液来自我，想必也是会遭到天授的，可他没有半分体现——西周之前的资料我几乎无从调查，族里保存完好的部分重要古籍被人可以改动过，抹去了一些重要的段落，我负责任地告诉你，天授确实和祖上有关，但是真正存在于你口中’天授的产物‘，怕是另有其人……”

        “当我醒来，十八年过去，回到杭州的那刻，再次天授，我昏迷的墓穴的位置已无从找寻。天授精巧的抽取我整理信息的关键线索。我下斗惯不会带通讯工具，99年的科技也没现在发达，可当我回来时，从我家剩下的几个小孩那里得知，至少有五年的时间，有另一个容貌与我分毫不差的人企图代替我给君栎他们传递各种墓穴、老九门的线索。要知道，我曾经有近30年与他们的通讯断绝，他们对此习以为常，君栎是下一任继承者，他能卜出我的命数。因此衢琛和晟弩他们早些年在海外市场与她碰面，立即就察觉到了问题，就是没当面点明。对了，还有你三叔的信息，那人就是把我天授时看到的东西复述一遍，所以我很想不通她的用意。”

        又是这老狐狸！每次出事除了姓金的一定离不开他！吴邪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咬牙切齿。他非常想模仿咸鱼挂在架子上冲君落卿摆手，告诉她别提吴三省，一条短信把他拉到雷城，好不容易消停半年，谜底还跟老狐狸有关！

        “听起来有点惊悚，西藏那个变态曾经收集了七八个和天真长相相同的容的头颅，自己也易容成天真的样子欲行不轨。”胖子说什么，君落卿配合地笑

        “吴邪，多年前，吴三省他带领过一支考察队进入西沙海底墓，张家古楼的那支被掉包过的，对吗？”

        “你认为这是同一拨人策划的。”

        “听了这些，你是不是和我有相似的思路了？”君落卿期待地看向吴邪，“不管是你从陈文锦口中听到的‘它’，模仿你，我，张起灵，老九门后人的‘它们’，和天授绝对脱不开干系，这是老九门，汪家之外的第三股势力，兴许不久之后我们就将面临一处未知的领域。”

        “那个和你别无二致的齐家后人——齐羽，估计已经成为了‘它’的一员，吴邪，过完年，劳烦你w动身一趟了，我会让家里的小辈收集线索，目标不一定在十一仓。我很抱歉，打扰了你们平静的时光。”

        吴邪抹了把脸，飞速地接受了现实，看来真的到了时机，问题攒的多了，需要有个了结，他继续在雨村逃避不是个办法。

        “我信任你，落卿。”吴邪流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君落卿对上他流光溢彩的眼眸，忽然被人从身后一拍，胖子不知道从哪抓了把花生放在了她的手心

        “谢谢。”君落卿眼角眉梢透着春风得意，目光刻意在张起灵身上多停了片刻，像极了小孩子和父母炫耀手里的糖果

        “小三爷，方便我出去找点吃的么，快六点了。”君落卿起身打算去前台拿衣服

        正在脑电波交流的吴邪张起灵双双被打断，吴邪语无伦次地说：“哦……噢！胖子，你带她去上面的镇上看看。”

        “没问题，小……咳，落卿啊你跟着我走就成。”

        “嗯”

        交流失败的吴邪愤愤地在心中□□了一把叫做张起灵的小人，决定把攻势转向君落卿：“等一下！”

        君落卿脑袋上冒出三个问号，扭头

        “那个……你和小哥……什么关系呀，他电话里说的云里雾里的我也没听太懂，噢！你要是不方便……”

        “小三爷……”君落卿用口水梗了自己一下，胖子倚在收银台边抓了把瓜子，他今天下午都是来看戏的是吧！死胖子，晚上泡脚水给你换成刚烧开的，再放点青椒，年夜饭拿泡椒猪蹄当镇店菜！吴邪憋着股怒意，用手冲他比了个捏碎的动作

        “我一直觉得以你惊为天人出类拔萃的智商情商应该早就猜到了……”

        “啊？”

        吴邪捏着茶杯的手一愣，实话实说，他根本就没敢猜好不好！

        “夫妻关系”张起灵语出惊人，君落卿歪头，略染羞赧地应了声

        “噗！”吴邪一口茶喷了出来

        “哗啦！”胖子的瓜子洋洋洒洒落地

        福建雨村喜来眠店内，传来了两人整齐划一穿云裂石的：“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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