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010章
赵铎让她担着元嘉帝暴毙之责,对朝中清流更存着拉拢的意思,眼下还没到卸磨杀驴的时候,他暂时倒也不会对这些清流文臣们做出什么不利的举动。
雅如颔首,撑起身时顿觉头晕目眩,只好倚住沈芙的相扶,靠坐到床榻上。
沈芙心疼地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伸手探到她额上滚烫的温度,带着不满嘟囔道,“亏得他们满世界找你呢,面对面,沈远曦也没认出你来。你这咳疾已成症候,那日又浇了雨,这才添了高热不退,可如何是好?!”
“淋雨算得什么,总好过叫他认出我来。”
她掩唇轻咳一阵,嗓子有几分嘶哑,“我故意说出他的乳名,才打消他的疑心。”
“也顾不得许多了”,沈芙麻利地将红泥小炉上煨着的汤药递到她手中,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来。
“呐,英国公亲自盖过章的户册和路引,假的也成真的了。郁哥哥已经安排了人,会一路护送你出京。我们速去昭行门外城隍庙中汇合!之后你们从东城门出去,我去搞定那里的守卫。”
昭行坊在京城最南边,所居都是三教九流,往来尽是贩夫走卒,官府的人暂时还顾不上那一片地界。
倘或遇事,也好藏匿脱逃。
掀开支摘窗一缕缝隙,便知外头的风雨未消。
有了沈芙襄助,雅如也开始努力说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这一切又似乎顺利得有些过分,让她莫名心生不安。
无论如何,这样好的时机,定是不能错过的。
两人心里掐算着时辰,不紧不慢地打点行装,直至院外传来不远不近的梆子声,转眼便是戌时末刻。
正待出门,忽响起一阵急促的扣门声,菡萏院的丫鬟立在外头禀报,“郡主,公子特意递话回来,外头情势仍不明朗,不知有多少人在四处搜寻宋姑娘踪迹。宋姑娘与郡主乃是旧交,若她投奔过来,还请郡主先将她留在将军府中。”
雅如握在掌中的药碗险些没有端稳。
沈芙皱眉,拍拍雅如的手背,隔着门帘应声,“知道了。”
一句话将丫鬟打发走,她勉强镇定,当机立断,轻声对雅如道,“远曦的鼻子倒是比狗还灵些!莫慌,皇帝贸然颁布立后的旨意,却又交不出人来。此时朝中定是吵作一团,他即便有所猜测,定然也顾不上回来。马车我已命人安排好了,这就从西便门送你出府。”
暗夜深沉,凌厉的闪电将阴沉沉的乌云劈开一个大口子。狂风呼啸、雷声炸过后,便是天河决堤,暴雨倾泻。
雅如心如擂鼓,惶惶惴惴,整个人焦急不安。
一路未敢耽搁,沈芙又随身带着将军府令牌,缜密打点,两人的车驾倒是畅通无阻。
行到城隍庙门口,沈芙撑伞将人送下车。
看出雅如焦急不安,拍着她瘦削的肩膀,鼓励道,“接应你的人都是英国公府的死士,不必害怕。去吧,不要回头!出了京城,天高海阔,待安顿好了,记得给我捎个信来。”
雅如重重与她握了一下手,笃然转身。
可就在这时,四周隐在风雨之中的官兵,突然出现。
她们的马车忽被团团围住。
周遭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
雅如只觉天旋地转,那豆大的雨珠子如刀子一般落在她身上。
沈芙也惊慌一瞬,待看清这些官兵是白风骑的装扮后,稍稍安下心来。
她一把将雅如拉到身旁护住,面对他们镇定自如的质问,“我乃是安宁郡主沈芙!你们主子可是我的侄子,怎么,眼睛瞎了,沈府的车也敢拦,还想挡住本郡主的去路?!”
话音未落,只听得身后传来几声击掌,紧接着是男子低低的闷笑。
兵士们自动让出一条缝隙。
两人回过头,便见沈昀一身戎装,赫然站到她们面前。
积石如玉,列松成翠的一尊罗刹,越过人群,沉暗深邃的目光轻轻扫过之处,无端生出几分幽凉之感。
雅如背脊生寒,沈芙更是缩了缩脖子。
男子嘴角牵起一抹瘆人的冷意,薄唇轻启,“小姑姑,这是准备将人送到哪儿去?”
沈芙提着一口气,上不去又下不来,直憋得脸红脖子粗,“她不是!你仔细看清楚了,她可不是你要找的人!你、你管我送她去哪儿呢!”
输人不输阵,即便知道一切尽在他股掌之间,沈芙仍然死鸭子嘴硬地扯谎。
“呵,是么”那笑意舒朗俊逸,流露出他此刻的好心情,可落在旁人眼中,无端让人头皮发麻。
沈昀锐利的眸子直直地盯住躲在她身后的人,背着手绕过沈芙身边,在雅如面前站定。
他藏在袖中的右手攥得愈紧,用另一手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那让我仔细瞧瞧,是不是?”
雅如高烧未退,带病奔走这一日,早已四肢发软,面上泛白。
她被迫与他对视,贝齿在粉唇上兀自咬出浅浅的印子。
那样深邃而复杂的眼,令她不敢直视,却又不得不直视。
眼见得美人双目蓄满潮意,却不肯垂下泪珠,似带着无尽的倔强与不甘。
四目交汇,相对无言,雅如自以为,将他看清了。
男子说一不二的强势不加遮掩,眸中的凉意与薄情,轻而易举地击碎了她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
可她那双水雾迷蒙却又写满倔强的眼,分明惹得沈昀胸口骤然抽痛。
“哐当——当——当——”云板庄重的钟声响彻大半个京城,仿佛平地惊雷割破飒飒秋雨,一下一下敲打到众人心上。
“这是”沈芙不敢置信,后退两步。
不会也不能再开口辩解的,只有死人。
赵铎刚刚坐稳帝位,意气风发。眼见皇后失踪的事不能再捂着,也捂不住了,他这是将她当成弃子了?
此时鸣钟,皇帝倒是会选时机。
那皇后的虚名自然不是白给的,即便找不到她这个人,也可轻而易举将所有的是非盖棺定论。
屏息凝神,听完这二十七声钟响,雅如脑中紧绷的弦轰然断裂。
雅如惨然一笑,熄灭了眸中残存的光亮,只认命地折下脖颈,语气平缓,“我、错了”
在这凄风苦雨中,狼狈不堪的女子衣衫濡湿,发梢犹滴着水。
早已浇透的身子摇摇欲坠,仿佛一朵饱经摧折的娇花,整个人虚脱无力。
油纸伞落地之际,雅如眼前一黑,直愣愣地往前栽倒。
众人慌乱一阵。
没人留意到,男子目中刹那的错乱。
众目睽睽,他张开臂膀迎上前去,不由分说地将即将跌倒的女子拥入怀中,打横抱起。
轻盈消瘦的女子意识全无,飘飘然如同一片羽毛。
见沈昀抱着人转身欲上马车,沈芙急了,攥住他的衣袖挡在面前,冲着他大声嚷嚷,“沈远曦,你的良心哪里去了!?赵铎弑兄夺位,用一个女子顶罪,你难道都看不见吗?!”
她知道雅如的身份是瞒不住了,竭力想拦住他的去路。
可沈芙其实是怕他的。从小就怕。
因此,她气势上已弱了三分,连声音都有些颤颤,几近哀求,“放她走,放她走不行吗?你如今已是权势滔天,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何必穷追不舍,将她推到火坑里去?!”
就在姑侄对峙之际,不远处的城隍庙中传来打斗之声。
少顷,张闻疾步过来禀报,“公子,刺客都已经清理干净了!”
沈芙抬眼瞟去。
张闻手中执剑,锋尖的血水已被冲刷干净,素青色的衣袍上,晕染大片猩红的血渍。
有人,已然动了杀意。
显而易见,她们自作聪明用这金蝉脱壳的雕虫小技,一时障了他的眼,也险些让自己落入虎口。
若不是他抢先一步赶到这里,宋雅如只要迈入昭行坊城隍庙一步,暗中埋伏的杀手便会轻易取她性命!
沈芙错愕,面色已是煞白一片,只怔怔然站在原地。
沈昀周身气场倨傲又矜贵,面上清冷,喜怒不辨。
他顿住脚步,勉强压住烦躁与不耐,挑眉问,“郡主若想让她好好活着,最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雅如原以为,她会被押入宫中,继而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沈昀与赵铎之间关系颇为微妙。
他们仿佛同属一个阵营,可又似隔纱晓雾,总是差一点说不上来的什么。
而她,则是他最好的投名状。
可当她浑浑噩噩睁开眼,却发觉自己素颜额间,搭着一块温热的帕巾。
头顶蝠纹的白纱幔帐低垂,黄花梨木架子床温暖舒适,隐约可闻见被褥上留着雪松的淡香。四周阒然无声,忽明忽暗的烛火跳动,灯花爆出一声“噼啪”的声响。
她不由得缓缓坐起身。
面前的云母山水屏风上,笼罩出一片高大而深沉的暗影。
就听见外面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城隍庙那边,切莫给人留下什么把柄。”
张闻亦压低声音回,“公子放心,魏武亲自驾车,载着郡主绕行了很远,又专程去了医馆,对外声称是偶感风寒。负责善后的京兆尹早就是我们的人,此事已当是地痞流民械斗结案,不会惹来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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