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白迦把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昨晚被摔坏的桌子板凳在他的敲敲打打下重新立在了屋子中央,除此之外他特意去八百米外的空屋子卸了最后一块完好的玻璃窗回来,镇里的房子长得千篇一律,方方正正宛如盒子,玻璃窗的大小也完全一致,白迦去屋后的水井处打了些水把窗户擦干净,做完这些事情后他才开始烧晚饭。
袋子里的藿戈粉(一种植物种子磨成的粉,类似现实中的小麦粉)不多了,他取了一碗出来,面团发酵好后便生火烤面包,从店里带回来的莹兽肉已经腌制好,他用熬制好的芥子油来煎,噼里啪啦的油点子溅在他手上,把他从神游中拉回来。
他慌里慌张地把肉夹出来,转身去低矮的炉子里取面包,他特意用了由香木的炭,烤出来的面包略带一股清新的气息,可能因为取得太急,他不小心烫到了大拇指,这时有人敲门,在小镇上,不可能有居民会这么礼貌。
“进来吧。”
楚泽从暮色中推门进来,白迦问:“吃饭了吗?”
“服用了替素,暂时不饿。”楚泽吐词清晰,带着些许不适应解释的生硬,在光芒城,没有人会问他这种多余的问题。
好吧,白迦猜到了,所以他一个人吃了过量的食物,等他吃完饭洗完碗,楚泽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他说:“斗林里有一些莹兽,也许明天早上我可以陪你去。”
屋子变得很小,白迦便始终站得离楚泽远远的,他提醒楚泽说:“我们两个人一起去?”
“嗯,有什么问题吗?”
俗话说的好,两人入林必有奸,蔓德拉神死于两个走入林中的邪人之手,所以盘古大陆的人都遵守着“禁止两人入林”的规则——现在看来,也不是全部的人都遵守,白迦善意提醒这条民俗的存在,楚泽却说:“我不用顾忌。”
“为什么?”
似乎是懒得解释,楚泽没有说话,白迦这时从自己房间把早已准备好的干净衣服拿出来,楚泽看他递过来的麻纱套装,轻抬眼皮瞧了白迦一眼,白迦笑着解释:“你应该能穿,出门在外,你怎么也不多带点衣服,这个天多热啊。”
做过“脊柱螺旋”手术的人,体温通常比常人低个两度左右,同时为了遮盖脊椎上的外置金属元件,所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楚泽规规矩矩地扣着上衣扣子,怎么看怎么热,白迦本以为楚泽会拒绝,但楚泽接过去了,有那么一瞬间的手指触碰,白迦意外地发现楚泽的手指其实有点凉。
可能是役兵训练的结果,白迦想。
白迦打好了水,指了指狭窄的简陋盥洗室,让楚泽进去洗澡,一盏油灯点在里面,有些暗,楚泽进去后关上门,便透不出一点光线,白迦坐在椅子上听里面的声响,很轻,连水声都在楚泽的威压下变得静默似的,白迦转身又去忙碌,把临时的铁架子床展开,搭在桌子旁边,他睡了上去,平躺的话硌得背痛,侧躺的话又压着了有些肿痛的脸,翻来覆去一阵,当盥洗室门打开的瞬间,他突然想做个恶作剧,他闭上了眼睛,平稳地呼吸。
楚泽以为他睡着了,掌着灯走过来时像只猫,灯光下白迦的脸有些滑稽,是张少年的脸,比平常人早熟一些,看得出俊朗的线条终会让他成为一个有魅力的人,白迦睡着的时候也像是笑着,处在非常放松的状态,像是城里贵族们养的犬,楚泽抱着衣服盯了一会儿,没作声。
白迦还真睡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楚泽在,他竟然睡得特别安心,没有做可怕的梦,等他半夜惊醒,发现楚泽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小憩,类似正襟危坐,像那种因为家教太严而丧失童年的小孩,白迦猛地翻身起来,楚泽就被吵醒了,习惯性摸了一下横在腿上的刀。
白迦的衣服对楚泽来说有点小了,一节脚踝露出来,肤色比白迦白许多,也许是那套军服的作用,下面穿着白迦为他准备的可笑绿色跳蛙拖鞋,是从老舒那儿骗来的。
“你怎么不进去睡?”
“……”
白迦打着哈哈起身,把虚掩的卧室门打开,指了指窄小但称得上舒服的床:“你睡这儿吧。”
楚泽还是坐在原地,摇摇头,不知道是懒得动弹还是嫌弃床小,他说:“不必了。”白迦觉得有点尴尬,站了会儿又回到楚泽身边的那张床上,楚泽说他可以进去好好休息,白迦侧过身去,学着楚泽说话的语气说:“不必了。”
“……”
楚泽等白迦手忙脚乱换衣服,白迦睡得太好,最后还是楚泽叫他的名字,他才醒过来,来不及吃早饭,楚泽分了些替素给白迦,小方块的白色食品,苦的,在口腔里蔓延开来,白迦欲哭无泪,跟在楚泽身后出了门。
天蒙蒙亮,东北部的斗林距离他们约2公里,简易的栅栏拦在林外,挂着禁止入内的告示牌,楚泽走得毫不迟疑,白迦观察了一下周围,确定没人后才跟了上去,他始终觉得做贼心虚。
刚进斗林几分钟,白迦便已经注意到了地上有莹兽的脚印,数量不少,他欣喜若狂,已经在思考如何用地窖保存多余的莹兽肉了,平时他可没这样的机会,斗林里有僵尸出没,只有不要命的猎户才会来这里捕猎。
因为没布陷阱,所以白迦带了弓箭,很久没用过,手法生疏,第一支箭射偏了,当然也不排除是楚泽站在他身后让他紧张的关系,第二支箭击中了一头中等体型莹兽的脖颈,莹兽倒地发出刺耳的恐惧声,周围的莹兽一哄而散,但白迦不急,他会找到它们的。
白迦心情不错,扭头去找楚泽,却发现楚泽没在他身后,只剩下一片黑黝黝的树林,他的喜悦之情刹那间一扫而空,浑身汗毛倒竖,大脑空白的时候,脊柱就会特别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身后钻出来,他想起身,但一阵眩晕袭来,同时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凭直觉确定左前方的树丛后藏着什么东西。
他摸向腰间的刺刀,此时他很后悔因为太过信任楚泽而不带猎刀,那东西正在朝他一步步靠近,步伐灵巧,有些像是书本画册里出现过的利猿,佝偻着背,身上只剩一些残破的衣片,稍微能蔽体,头向上抬起,露出似人的脸庞,表情麻木呆滞,白迦忍不住呕吐的欲望,干呕了一声。
那只僵尸听见了他的声音,闻到了他的气味,三步跳了过来,白迦浑身肌肉僵硬,无法挥动刺刀,眼见僵尸推翻他扑了过来——就像小时候那样,那次,养父说带他去捉小光虫,等他回头的时候也是只看一片黢黑的斗林,而僵尸也像此刻朝他张开嘴巴。
“白迦。”
声音传进他的耳朵,他就像是半夜行路的人被树丛里的猫叫声惊吓到了,身体先一步带动他往后快速退去,右手利落地拔出了刺刀,僵尸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又跳了过去,伸出手去想控制白迦的武器,白迦回忆着斩杀莹兽的手法,刺刀从肚腹往上一划,腹腔里的东西滚了出来,蓝色的血液冰凉,却发出一股迷人的香气,白迦闻见这气味的瞬间昏了头,浑身轻飘飘地如同抵达了蔓德拉神所承诺的植物乐园,在哪里,没有天敌,没有灾害,花朵长在它该长的位置……
“醒醒。”楚泽拍拍他的脸,白迦睁开了眼睛。
白迦翻身起来,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发现是干净的之后松了口气,老舒的声音响在身后:“别看了,都帮你洗干净了。”
所以刚刚的那一切不是梦。
白迦又忍不住干呕起来,整个莹兽肉铺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兽血味,果不其然,是楚泽把那头没有放血的莹兽带回来了。老舒正在摊外处理那只莹兽,唉声叹气起来:“你杀了僵尸,其他僵尸就会那具尸体上闻到你的气味,生生世世跟在你身后咯,这以后还怎么当我的学徒啊,罢了罢了。”
白迦看了楚泽一眼,随后从地上起来,步步朝楚泽逼近,楚泽比他高一个头,习惯了目中无人,此刻被白迦逼视不仅没有慌乱反而更生冷酷,“站住。”
白迦没听他话,加快脚步冲过去一把扣住楚泽的衣领,特制的军服材质笔挺,摸起来滑滑的,是不容易皱的茧棉材质,楚泽有些惊讶,但没有手下留情,先是拧开了白迦的手,随后把他的手往后一反,脚尖踢向白迦的腿弯,随即用膝盖压在了白迦的背部。
楚泽很生气,连老舒都不敢说话,白迦不知道他有什么可气的,明明生气的该是自己,白迦大喊:“你凭什么啊!”
楚泽觉得他说话没头没脑的,根本不想解释,淡淡地说:“跟我回光芒城,我会给你一个留心院的……”
白迦打断他:“我不回去!凭什么啊,你想让我做手术就做手术,想走就走,想来就来,你以为你是谁?”
他的声音很大,吸引了附近的商贩出来看热闹,楚泽扫了他们一眼,所有眼睛都背了过去,白迦越说越激动,带上了少年本该有的哭腔,楚泽好像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叫白迦的人,不过16岁,没有经历过政坛斗争、没有经历过背叛,单纯得像是今日碧蓝的天空。
楚泽松开了手,白迦双手撑地,膝盖还软着,大声咒骂着楚泽,楚泽心里的第一个对白迦产生的类似“关怀”的念头是:“太爱说脏话了,得让留心院的老师们好好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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