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没等楚泽从斗林里出来,达斯顿的人率先一步来找白迦的麻烦,四个愣头青吆喝着堵在老舒的店门口,勾肩搭背地议论着正在清洗置肉板的白迦,白迦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发现四个人眼神都有些朦胧,不知道吃了什么药,这年头,害人的生意做得最好。
白迦叹了口气,从围裙里摸出三个芒元,掂了掂重量随后抛向了老舒,老舒咬牙切齿地接在手里,低声骂了楚泽几句,白迦听完一笑,感觉还有些没缓过神来,楚泽真的来了。
愣头青们朝往外走的白迦喊:“喂,听说那个人是来找你的?”
语气谈不上友善,但很明显比平时找麻烦的人客气一点,也许是因为楚泽的缘故,白迦天性不坏,可在荒地里晒了十年,再柔的心肠都被烈风吹成了干瘪的尸,白迦朝他们点点头,外加一句:“对,他是我很久以前认识的朋友,怎么了?”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心虚,对方肯定没信,愣头青们对视一眼纷纷笑起来,笑完拿出腰间的鼻壶吸了一口,脸上的神情更加飘飘欲仙,脚步虚浮地往白迦这边过来,他们身上挂着黑贩最近开始卖的叶状长钉款战锤,能砍能刺能凿。
老舒咳嗽了一声,愣头青们没有给这个落魄的行脚商面子,白迦惜命怕死,除了手里的猎刀,腰间还有把短刺刀,一打四,他经验颇丰,加上脊柱螺旋的借力,他能赢,但他不喜欢惹麻烦,也不喜欢听到第二天那些闲言碎语,什么“他就是个怪物”,什么“像僵尸一样打不死”,除了老舒,目前没有其他知道他做过脊柱螺旋手术,虽然早在百年前,手术就已经成熟,可因为时常有做过手术的役兵突变成僵尸,一来二去,这些专门斩杀僵尸的人默然退场,只能隐于光芒之后。
楚泽是个例外,他是身份公开的役兵。
白迦识相地坐上牛车往自己的暂居地赶,老牛听懂了主人想要清净的心语,竟然加快了步伐,白迦被巅得反胃,一进门,就去了厕所呕吐,脊柱周围传来剧烈的疼痛,他有片刻的意识空白,等他清醒后,天色完全暗下来,周围阗然无声,他想到一些往事。
10年前,楚泽刚走的时候,镇上的人对白迦尚且有些忌惮,随行医生给白迦留下许多特效药,说能让他背后的伤口快速愈合,但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白迦没饭吃,为了吃上饭的白迦把所有药都拿去换吃的了,馊了的糠团、坏了的猬肉……总之活了下来,但落下了病根,脊柱经常疼得他一抽一抽的,很多时候白迦觉得自己命大,竟然没有饿死,或一来二去被达斯顿的人打死。
他被达斯顿的人揍得最惨的一次,好像是他7岁的时候,楚泽离开的的第二年。他在路上碰见了达斯顿的小弟,小弟想拉拢他加入,被白迦无情拒绝,因为达斯顿是远近闻名的流氓团体,偷鸡摸狗的事做了一大堆,小弟气急败坏想揍白迦,却被7岁的小孩打得鼻青脸肿,那是脊柱螺旋最开始在这片荒地展现力量的时刻。小弟哭着跑开了,晚上的时候却带了一群人闯进白迦的临时破房子,把他狠狠地打了一顿,剩一口气吊着,幸好这时候遇到了老舒。
白迦心想今晚上达斯顿的人可能也会来找他麻烦,他本想用钓鱼线设计个小陷阱,但考虑到楚泽也许会来找他,索性作罢。蔓德拉历834年,没有人愿意处在黑暗中,因此油灯彻夜点着,而没有油的人,通常会悄悄消失。
白迦没睡太安稳,梦里总是浮现出楚泽的影子,绿眼睛让他宛如在一片原野上空漂浮,凌晨的时候他果然听见了动静,梦境中断,他立刻摸出枕头下的猎刀,左手拔出短刺刀,躲在门后等人靠近。
来了约莫3个人,挤在房子里显得空间更加狭小,影子在屋内转悠,时而长时而短,卧室门被推开的刹那白迦的刺刀迅猛地捅进那人的胁下,一声惨叫划破夜色,右手的猎刀朝着面前的人脖子抹过去,那人为了避开,只能把身体往后一拖,刺刀借力拔了出来,带出来一片淋漓血色,这时白迦听见卧室玻璃窗破碎的声音,原来还有人埋伏在外面。
他稍微伏低身体,打算先解决屋内剩下的两人,那两人挥舞着战锤朝着白迦左劈右砍,没伤到白迦分毫,但拉开了距离,白迦躲避开一次攻击,却立刻察觉到身后有人,他握着刀砍过去,刀身与那人的刀相撞,那人抬脚朝白迦的腹部踢去,白迦拉动刀身擦出火花,往一旁躲去。
不曾想那人直接把刀向他扔了过来,划上了他的手臂,白迦忍痛把刀快速踩在脚下,可拿着战锤的人立马围了过来,一顿毫无章法的攻击,脊柱不合时宜地剧痛起来,白迦没有躲开其中一人的最后一击,镐头狠狠地钻进他的小臂,同时第3人捏着拳头朝他腹部猛击一下。
白迦有些耳鸣,嗓子眼涌上来铁锈的味道,他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对面的人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把头抬起来,阴影晃得白迦脑子疼,他听见自己很重的呼吸声。
“命真硬。”对面的人这么评价,白迦这才发现这竟然是几年前被他暴揍一顿的达斯顿小弟。
小弟抬起脚踹在他胸膛上,白迦的身体被踢到了墙角,只剩刺刀在手里,小弟把宽刀捡起来,走到白迦身边,一只脚踩着白迦的背脊,疼痛加倍,宽刀落下来的速度很快,白迦觉得自己没有机会用刺刀挡开,电光火石间,白迦发现自己对这一生还有点遗憾。
但宽刀“叮当”一声落在了地上,白迦正想笑他技艺不精,却听见其他两人慌乱吼叫的求饶声,那声音非常短促,像是被什么东西封在了嘴里,白迦硬着头皮睁开肿痛的眼睛,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白色影子正在利落地收刀,火刀甚至没有正式启动,三个人的生命就赴了黄泉。
这种对生命的践踏让白迦气不打起一处来,同时他也觉得自己心慈过了头,但……他说不上来,他只是觉得,他们这些被抛弃在此的人本该有不一样的未来。
“疼吗?”楚泽冷不丁地问。
白迦受宠若惊欣喜若狂,连忙说:“不疼。”
“那你躺地上做什么?”
“……”
白迦使了使劲儿,发现确实起不来,可楚泽完全没有想拉他一把的意思,两人就这样尴尬地僵持了一会儿,楚泽先开了口:“我想带你回去。”
这话实在太过突然,白迦也听不明白,问他:“回……回哪儿去?”
“光芒城。”
“不去。”白迦说得斩钉截铁。
楚泽沉默了会儿,最后走到白迦身边,伸出一只手捏住白迦的肩膀把他往上一带,随后白迦坐了起来,背靠着粗糙的墙壁,白迦狼狈不堪,肿着眼睛看着近乎一尘不染的楚泽,像极了第一次相遇。
“你来这里……是专门来找我的吗?”白迦小心翼翼地问,身上的每一处神经都在喧嚣尖叫。
“不是。”楚泽毫不迟疑。
“哦。”
“我要考察一种树木,用来制作新的止痛药。”
“嗯。”白迦抬手擦了下不受控制从鼻子里流出来的血,一手的粘稠。
等白迦缓过劲儿来,楚泽仍然站在原地看着他,冷冰冰的,白迦笑了一下,扯得嘴角生疼,他问:“我说,你为什么变化这么大?”
楚泽似乎没有听清,反问一句:“什么?”
“没什么,”白迦踉跄着站起来,想到明天还要去肉铺帮工,便开始絮絮叨叨对楚泽说:“你找好住的地方了吗?我明天可是要去上班的,不然会饿肚子。”
楚泽的视线跟着他移动,白迦听他不回答,又问了一次:“我问你,找好住的地方了吗?”
“没有。”
“那你今晚住哪儿?”
“……这个镇子没有旅馆。”
“我知道。”白迦笑着说,非常恶趣味。
“……”
“所以尊贵的席勒先生,您愿意屈尊降贵在我的屋里歇息一晚上吗?”
“……”
楚泽最后在正屋里坐了大半夜,第二天一清早,白迦醒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楚泽的身影。白迦浑身疼得要命,等他紧赶慢赶到了莹兽肉铺,老舒已经抽完了烟,正在骂骂咧咧地处理其他猎户送来的莹兽,一见白迦来,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么三天两头地被揍,你不死,我都要死了!我还以为我可以退休了,结果呢,你们这些不中用的小兔崽子,不能为我分半点心!叫你别管闲事,你听懂了吗?”
白迦听他骂完,给他端茶倒水,捶背捏肩,自己站在摊位前吆喝起来,过路的居民瞧他一脸伤开始打趣他:“白迦就是筋骨好啊,从来不旷工!”
白迦脸上堆着笑,这种程度的伤一天之内就能自动愈合,很痒,得忍住不去挠,长此以往,他的忍受力比寻常人高出一大截,被人讥笑被人围攻对他而言家常便饭,结束后还能自嘲一番学会了精神胜利法,中午的时候老舒吃好喝足就躺在椅子上睡大觉,白迦一顿唠叨,气得老舒吹胡子瞪眼去外面走了两圈,老舒问:“你他娘的唠叨的毛病和谁学的?”
“和您老人家呗。”
“……”
老舒去散步的时候,店里只有他一个人,日头正盛,一切都笼罩着一层昏昏欲睡的薄纱里,被困在里面的人早已失去了反抗能力,在埋头苦干中结婚生子,直到变成僵尸的食粮,变成白骨。
白迦从来不去想未来,他怂又贱,抱着此时此刻毫不松手,偏偏楚泽两次闯入这个昏沉世界,搅得他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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