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武阳军营牢房。
韩毅钦今日接到属下汇报,前两日抓获的奸细,在酷刑下终于松口了。
只是他的供词与指认,令他全然不敢置信。
于是,他便亲自去牢房走了一趟。
张副将早已在牢房内等候,这样的一个局,若不是奸细被抓了,后果不堪设想,他只是一想便冷汗淋漓。
韩毅钦肃穆的站在被绑在刑台上的人面前,沉声问道:“如实与本将招来,若敢陷害忠良,本将定让你求死不能。”
那奸细吃力的掀开被血黏糊的眼皮,语气微弱的仿佛随时会断气,“是镇国公派来的,大将军之前因为打仗需要军饷,上报朝廷,削减权贵俸禄,镇国公妻妾成群,过得奢华,由奢入俭难,很快欠了一大笔账,便对大将军怀恨在心,便设计想杀了大将军。也正好,想他的子孙接替大将军的权势。”
韩毅钦面无表情,冷声追问道:“他想如何杀了我?”
那奸细接着说:“这姜姑娘并非姜太傅之女,镇国公寻人冒充的。令这冒充姜姑娘在你身边获取信任,想杀大将军便有机会了。镇国公知道大将军不近女色,想接近大将军只有伪装成落难的姜姑娘”
张副将一听,脸都气绿了,怒发冲冠骂道:“好恶毒的歹人!”
这姜姑娘竟是冒充的?
韩毅钦盯着他,一个字都不信,伸手掐住对方脖子,冷嗤一声道:“你是以为本将有多昏庸会信你这种鬼话?说实话,否则拧断你脖子。”
冒充?
怎么可能?
他想起这几日时常能抱入怀里的软玉温香。那么温柔、无害、忠诚
她为了韩家军的兵器,制图至深夜,堪称呕心沥血。
有时,他都准备就寝了,她的营帐还灯火通明。
他深夜不便惊扰她,便差人去通知她的守卫。
可那姑娘,哪是个听话的?
他也拿她没辙,只好在自己的营帐陪着她熬夜。
某日,她竟熬了个通宵,次日晨光熹微之时,便捧着她新制的图来寻他。
他见了,只觉,这捧着的哪是图纸,简直是她的一颗真挚火热的心。
这般赤诚之心,他若是辜负,怎配为人?
这样的人儿,被人污蔑,他瞬间雷嗔电怒,扼住对方的脖子。
那奸细却眼含讥讽甚至有几分同情,哑声淡笑道:“真正的姜姑娘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而大将军身边的这个,什么都会,那可是镇国公辛辛苦苦培养的高级细作。她是否是真的姜姑娘大将军一查便知。”
张副将立刻作揖,肃容劝诫道:“大将军!是真是假一查便知!姜府里的仆人没死光,抓来拷问便是!”
他实则也不想怀疑姜凝,毕竟此人功绩无数,但是对方都这么说了,可能姜姑娘的身份确实有异!
韩毅钦视线凌厉地扫了一眼张副将,冷声道:“此事不可惊扰先生,是忠是奸我有眼睛能分辨,我身边的人怎能由得人随意构陷!”
他才不信那姑娘会是个奸细!
他断没有昏聩至此!
“此人陷害忠良,其心可诛,好好审,审到老实招了为止!”韩毅钦不想多看这奸恶之徒一眼,拂袖走人。
张副将急慌慌地跟出来,边跟着边苦口婆心的劝道:“大将军,还是查查为妙啊”
韩毅钦横了他一眼,不容置疑道:“我信她。若是你,因为奸细一句话我彻查你,你心里作何感想?”
他恨不得将这天下女子能有的幸福皆捧给她,怎能怀疑她?
张副将在心里欲哭无泪,心想,老朽都跟了您韩家多少年了啊!那姑娘才多少时日啊!怎能拿老朽与她相提并论!
他想起有个姜姑娘的旧人就快到了,便道:“大将军,您之前不是在寻姜姑娘的乳娘。这乳娘来之时,再找个理由让几个姑娘与姜姑娘一起,看那乳娘能否认对姜姑娘便是了。”
那乳娘早两年离开了姜家,此番正好。
韩毅钦却怒道:“我寻她乳娘是想让她被照顾的好一些!此事出了这地牢便不得再提!这奸细好好审,定叫他不敢再血口喷人!”
隔夜,主营帐外。
姜凝临时想到个问题,来找韩毅钦。
“参见先生。”门口的守卫恭敬行礼。姜凝如今在军中颇受欢迎,祁国退兵,连弩火药制成,她皆居首功,无人敢怠慢。更何况,守卫尤其知晓大将军待她如何特殊,甚至见过两人抱在一起。
“大将军可在?”
“大将军还没回来。”
姜凝面露遗憾。
谁知那守卫又道:“大将军吩咐了,先生若寻来,还请先生入营房稍等片刻。”
这是,他不在,她也可以进去的意思?
喜悦感刹那间涌进了她的心田,犹如被春水灌溉般甜蜜滋润。
她喜欢这种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设限的亲密,便犹如在现代,她将自己家门的指纹锁输入了他的指纹。也一如当年哥哥把他的手机交给她,轻声在她耳边耳语解锁密码。这种毫无保留令她甘之如饴,愉悦且甜蜜。
“那我便进去等吧。”
姜凝撩起那芦苇竹帘,进去后,也真没把自己当客人,拿了一个案几上的青铜爵,一只手撩起广袖,一只手拎起青铜壶,举止从容优雅的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水。军营里都是铁憨憨,使用此等青铜器具比陶瓷的适宜多了。虽然哥哥身边的人对她看法不一,但她其实还挺喜欢这帮铁憨憨的。
她又取了韩毅钦的兵器书,悠哉哉地磨了墨,缓步步入内室,那案几边上的软垫最是舒服。
只不过这软垫
大将军某次坐着,还将她抱到他腿上,从背后圈着她,读了整整一卷书。
他们算是恋爱关系了吧?
他好像很喜欢抱她。
姜凝唇边不由得荡起笑,该是很喜欢她了吧?
不知大将军多久,姜凝选择让自己更舒适些,坐上软垫。
做完准备工作,便开始边看边写了些注解。
韩毅钦进营房前,士兵恭敬告诉她,姜凝在里面等他。
他听闻之后面露灿烂笑容,打帘进去,扬声道:“看我把谁带来了?”
姜凝听见那声音都带着喜悦,疑惑的从室内出来。
只见韩毅钦身后还跟着林副将张副将,而他身边跪了一个妇人,妇人头深深地磕着地,看不清脸孔,只是身体较壮硕,一看便是做惯了粗活的人。
韩毅钦一直在想这姑娘帮了他那么多忙,他该如何好好答谢这姑娘,金银珠宝、良驹宅子自由都给了,可他仍觉得不够。
她是无价的。
所以他挖空心思想了个能令她开心的办法。他想帮她寻旧人。
这妇人是他前些日子特意命人去寻来的。
姜太傅身为读书人,崇尚礼仪,敬爱妻子,在妻子已为他养育一儿一女的情况下,甚至未纳妾。姜太傅府上人丁单薄,一家四口,除了姜凝,在这场大难中皆没能幸免。姜太傅和世子被杀,姜夫人承受不起打击选择自裁。一家人唯有姜凝坚韧顽强的活了下来。
于是,他便命人打听姜凝曾经的情况,寻来这名妇人。
这名妇人曾是姜夫人的丫鬟,也是姜凝的乳娘。传言这妇人曾经与这姑娘关系亲密,他便派人去寻。
他想,身边有个旧人,总是一丝慰藉吧。
韩毅钦望向踱步出来的姜凝,一见着她目光中便不由自主的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令整双星眸都点亮了。那视线落在姜凝脸上,带了点期待的灼热。好似很期待她会高兴。
那英挺不屈的身体如青松般挺立在边上,可那眸子里的却是如月光般的柔和,目光里是一丝讨好,令人联想到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这样的人用这样的表情望着她,姜凝此刻高兴却不敢欣喜,甚至,她不禁有一丝不详的预感,总觉得事情会变得复杂。
她没漏掉张副将脸上一闪而过的古怪表情。
他在怀疑什么?
这妇人许是她前身有所联系,但她并没有前身的记忆!她展露了越来越多的本事,莫非张副将对她产生了什么怀疑?
她心里瞬间如擂鼓。
可她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来解释自己不认识她呢?
说自己失忆?
可自己从未跟哥哥提过失忆,甚至为了随意掰扯过很多从前的画面,来解释一些必须做的事情的合理性。
可那都是骗人的!
或者以不变应万变?不动声色的将不认识这个妇人这事掩饰过去?可这里几人哪个不是人精,万一露了马脚,可能会遭人怀疑。
为了避免麻烦,避免被猜疑,姜凝迅速想了一个法子。
恰逢那跪地的妇人头磕着地,呜呜哭泣着,如杜鹃泣血地道:“大娘子受苦了”
姜凝方才还冷静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甚至悲怆,那双清透的杏儿眼里,如烟笼江月,顷刻间便朦胧了起来。
氲气在她眼眶里积蓄,渐渐红透了眼眶,湿气凝结成了晶莹的泪珠,顺着白净的脸颊划至精巧的下颚,然后直直坠落。
姜凝落着泪,怆然道:“大将军费心了,可我早就没有家了徒增伤感罢了”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怕对上那妇人的眼而泄露了陌生,便在那妇人抬头前,索性极为自然的转过身去抹泪。
韩毅钦眼睁睁的瞧着姜凝抽搭着纤弱的肩膀落泪,觉得自己的心随着那抖动的肩膀被扎得生疼。
百万雄师兵临城下都能临危不乱的韩大将军有一刹那的无措,甚至慌乱。
本是想哄她高兴,可他,惊觉好像做了一件有生以来最蠢的蠢事。
他怎能忘了,旧人勾旧事,如今已是物是人非!再逢旧人,徒增伤感而已!这无疑是在揭她伤疤!
可怜这姑娘可能见着这妇人就会回忆起曾经的姜家,回忆起自己的凄惨遭遇,丧亲之痛,如切肤噬骨!他也感受过的,他知道有多痛!
韩毅钦直觉自己的心被那一双泪湿的眸子搅得心绪前所未有的混乱,他压抑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声音沉沉道:“勿伤。是本将欠思虑,这便打发了人回去。”
姜凝暗自欣喜,却未表露,她的目的达成了。
将人赶走,是杜绝暴露的最好办法。
“抱歉。辜负大将军一番好意。”她声音轻盈而虚浮,听着像是强忍着自己心中的悲怆,故作坚强,却更让人心生怜悯。
“打赏一百两,回吧。”韩毅钦说。
可那妇人没立刻走,反而惊讶的抬起头来,望着姜凝的背影,蹙眉,脸上满脸惊讶。
她盯着姜凝的背影,恍惚如喃喃般低声道:“咦,这不是大娘子的声音啊”
她如此一说,房里的几人包括姜凝在内便惊呆了。
“不是大娘子的声音?”张副将立刻敏锐的反问。毕竟他在地牢里听到那奸细说这姑娘是冒充姜太傅之女的!
姜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整的有些懵,穿越来之后所有人都说她是姜宁思,怎会不是姜宁思的声音?
她只能转过脸去。
在姜凝开口之前,那妇人又不敢置信地喃喃道:“这不是大娘子啊长得完全不像啊”
姜凝脸色刷的灰白,忽地明白过来,情况比她预想的糟糕百倍!
“不是姜家大娘子?此话何意?”张副将神色一凛,蹙眉追问。
这妇人是姜宁思乳母,传闻与姜家关系亲厚,应当不会构陷她才对。
妇人当即又跪下,头叩地,行大礼,高声道:“大将军!此人不是姜家大娘子!还请大将军明察!莫要被歹人欺骗!愚妇从大娘子出生便开始照顾大娘子,断不会连大娘子都认不出来,此人容貌与大娘子完全不似,声音也与大娘子天壤地别,断然不是大娘子!”
一番言论,几乎将现场炸翻了天。
姜凝震惊的失语。
不是姜宁思?
那她是谁?
自从从青楼醒来,鸨母,语儿姑娘都告诉她她是姜家嫡女姜宁思。因此,她对自己的身份深信不疑,并未有过怀疑。
就算担心身份被怀疑,假哭做戏来赶跑这妇人,也只是害怕有犀利之人透过现象看清本质,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而如今,却言她连表皮都不是姜宁思?!
姜凝迅速分析了一下,有人想陷害她的可能性,然而,她认为这妇人说的大致是真的。因为若是真想陷害她,大将军如此聪颖,又怎会查不清楚她究竟是不是姜宁思!
他也只是一直跟她一样,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份!
以为大将军好蒙混来欺骗他,纯粹就是自掘坟墓而已!是以,这妇人绝对不敢虚言!
她不是姜太傅之女,那她是谁?
鸨母不会无缘无故认定她是姜太傅之女,甚至因为她是姜太傅之女而花大价钱买了她,也就是说,她的身份是在进入青楼前就被有心人掉包的。至于这个掉包的目的极有可能是姜府自知大难临头,而将鲜少露面的真千金藏了起来,用她这个假千金来顶替。也有可能是在姜家出事后,有人从中帮助真千金金蝉脱壳。
而这位妇人可能并不知道姜家出事前后的安排,而只认为她是刻意冒充了姜宁思。
片刻间,她将前因后果整理的差不多了,可明白是明白了,却仍想不出求生破解之道。
若是连身份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又如何要求大将军信任!?
更可笑的是,她曾借题发挥,编过那么多谎言来欺骗大将军!
她那张嘴张口就是谎言,信手拈来!
“父亲曾网罗天下顶级工匠,为我打造一把连弩”
“我研究这个本是想为家父寻得延年益寿的丹药,有很长时间我沉迷于此,有次研究时,跟几个炼丹师偶然发现的。真的是偶然。大将军不必太惊讶”
“父亲自然不让。父亲说,女孩子家家的,天天在家不是鼓捣兵器就是炸院子,传出去还有谁敢娶?”
父亲、父亲、还是父亲
事到如今,她根本不是姜家女,姜太傅根本就不是她父亲,这该有多荒谬!!
可她若最初便称失忆,又怎么解释她会这么多本事
最致命的是刚才那几滴博取同情的做戏的泪
那几滴泪!!!
那个转身,那一番话,几乎将她意欲隐瞒身份的罪名坐实了!
他们定会认为她方才佯装悲恸,让大将军支走那妇人,是怕自己暴露身份!
她确实是怕暴露身份
可她
她发现自己毫无准备下已经身处一个百口莫辩的境地!
她几乎不敢去直视韩毅钦的眼睛,他会怎么想?八成是意欲隐瞒身份混在他身边的目的究竟为何!?
他怎可能还会信任她!
周遭的空气寂静诡异,犹如一场暴风雨即将席卷前的宁静。
林副将憋不住了,打破了这份诡异,嚎叫道:“你特娘的不是姜家大娘子你是谁?!”
张副将则是面色一冷,望着她的目光已杀意迸现道:“她方才做戏,是怕暴露身份。并非是悲痛,她都不是姜家大娘子,何来悲痛,不过是想赶那妇人走而已!”
韩毅钦内心则是惊涛骇浪,怔怔失语。
张副将示意士兵将那妇人带下去,营房中又只剩他们四人,他撩袍跪地,头头是道的开始分析:“大将军,此事必须严查,若她不是姜宁思,不排除这女子的到来从一开始就是种阴谋。虽她有功绩,可既然隐藏身份混进来,必然另有目的,不排除她是政敌所派,先获取大将军的信任,往后再害大将军便易如反掌。总之,身份既然有异,此人便不能信!更何况此人得知我们如此多的机密,断不能留了!”
那句“断不能留了”回荡在营房之中,振聋发聩。
营房里,爆发之后又忽地静下来,静得沉闷令人窒息。
那股压抑的沉闷之后,终于有人打破了这平静。
“你不是姜家嫡女。”韩毅钦陈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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