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共进晚餐

赵滢与展昭赶回开封府时早已错过了饭点，厨房内仅余刘嫂一人在打扫，她将碗筷归置好，又把地扫干净，四下里检查了下确认无事，关上门刚要离开，便见到展昭和赵滢并肩而来。

        “展大人，您回来了，我给您留了饭。”习惯了展昭的晚归，刘嫂忙又推开了厨房的门，一眼瞥见旁边的赵滢，双手紧张地在衣襟上蹭了蹭，支吾着开口：“郡主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去做。”

        “不用了，我跟展昭吃一样的就行。”赵滢将手里的黄鳝递给刘嫂，吩咐道：“再加一道红烧黄鳝。”

        刘嫂迟疑着伸出手，盯着那两条如长蛇般扭动不已的鱼身，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展昭上前解围：“刘嫂是北方人，没做过黄鳝，还是我来吧。”他放下手中长剑，将黄鳝接了过来。

        赵滢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你还会做鱼啊？”

        展昭将黄鳝用力往案板上一扔，先把鱼摔晕，然后掷出两枚袖箭精准地将鱼头固定在案板上，左手按住黄鳝，右手拿起菜刀自颈部刺入一划到底，一条黄鳝瞬间便被开膛破肚，另一条如法炮制，整个过程既快且稳。

        赵滢呆呆看着展昭，当猩红的鲜血顺着他韧长手指流下，她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展昭一定杀过人吧？他杀人时下手也这么狠吗？

        赵滢低头去看自己的手，纤细白皙的手掌上透着粉嫩的光泽，她的这双手也沾过一个人的血，那是她这两世的三十年间杀过的唯一一个人，一个背叛襄阳王的人，当时的感受她至今记忆犹新，尖锐的利器刺中心脏，温热的血溅了她一身一脸，那人如山般沉重的身躯朝她倒过来，她双手乱挥尖叫着跑出很远，终于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呕吐起来。

        那次之后赵滢彻底取得襄阳王的信任被封为康宁郡主，但那种感觉她这一辈子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

        展昭洗了手回来，见赵滢垂眸紧盯着自己的双手，身形微微颤抖，他疾步上前诧异问道：“郡主您怎么了？”

        赵滢恍若未闻，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展昭略一思量，伸手轻拍了拍赵滢肩膀，谁知她如同触电般“啊”的大叫一声向后跳开，双眼泛红眼神慌乱，甚是无措。

        展昭的手僵在半空，恰巧刘嫂端着洗切好的黄鳝过来，见赵滢一脸惊惶着实吃了一惊，手里的盘子差点脱手。

        赵滢率先回过神，暗自懊悔自己的失态，她抢过刘嫂手中的黄鳝，扯了个笑容：“交给我便好。”

        展昭在赵滢经过他身边时才僵硬地偏转头收回了手，但赵滢的举动太过反常，展昭的目光不由再次落到她身上，见她将鱼放在灶台上，倒了些醋和面粉在上面，用手轻轻抓拌着，她眼睑低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展昭轻抿唇角，踌躇着上前，斟酌再三开口道：“原来郡主也会烹饪。”

        “喜欢吃，久了便会做了。”赵滢的声音懒懒的，透着点沙哑。

        “还是展昭来吧。”展昭伸手端走了盘子。

        蓝衣身影熟练地起火、入锅、翻炒、加水，很快厨房内便飘起了浓郁的鱼香。

        赵滢望着展昭忙碌的样子，思绪又开始翻飞：展昭真是个难得的好男人，长得帅武功又高还会做饭，让人不自觉想要靠近他了解他，若然不是立场不同，他们以后也许会成为朋友。

        刘嫂的一双眼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

        黄鳝出锅后，刘嫂又热好为展昭留的清粥小菜，便退了出去，厨房里只剩下展昭和赵滢二人。

        赵滢端着粥碗夹了块鱼肉送到嘴里，一边细细品尝一边点头夸赞：“味道真不错，没想到展护卫的厨艺也如此了得。”她冲展昭眨眨眼，语声娇媚：“本郡主对你真是愈发倾慕了呢。”

        面对赵滢一如既往地眉目含情言笑晏晏，展昭没有回避，试图从她的神情中捕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惊慌失措，然而没有，赵滢掩饰地很好，她方才究竟记起了什么？还是她早已习惯借调笑来掩盖她真实的内心？

        展昭意识到自己的逾越，忙收回视线专心用起饭来。二人一时无话。

        “展护卫，你为何要放弃潇洒自在的江湖生活投身公门呢？”赵滢打破静寂冷不丁问了一句，她真的很想从展昭口中知道答案，如果可以选择，她一定会策马江湖锄强扶弱，而不是当什么狗屁郡主。

        展昭有些意外，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向赵滢，赵滢眼神晶亮一脸真诚。

        展昭放下碗筷，默然片刻后缓缓言道：“一人一剑固然可以惩奸除恶快意恩仇，但要想真正的救百姓于水火，个人的力量终究太过弱小，唯有借助律法，使恶者明白何以为恶，正义方能真正得到伸张。”

        晕黄的烛火在展昭身上映出柔和的光环，深潭般的双眸、坚毅的面容如有魔力般让人移不开眼，赵滢不由恍惚起来，尘封许久的记忆居然被唤醒了，她仿佛回到了前世的大学课堂，教授在讲台上侃侃而谈，激励他们要用学到的知识维护社会的公平公正。

        温柔的笑意浮上赵滢明丽的脸庞，她的眼底渐渐湿润，她忙低头喝粥遮掩：今天这是怎么了？忽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一定是生理期搞得鬼！

        展昭从未见过这样的赵滢，往日她的笑要么是轻佻的戏弄，要么便是虚假的迎合，方才赵滢的笑轻轻浅浅如同泉水淌过心头，清凉又安心。

        赵滢再抬头时面上已恢复了平静，她郑重开口：“可是展昭你想过没有，这样的选择会让你永远处在江湖和庙堂两难之中。”

        展昭愣了愣，良久才道：“展昭自然明白。”语声虽轻却异常坚定。

        赵滢心中说不清是何滋味：天下的路有千万条怎么一个个都想不开非要挑那条满是荆棘的路。

        “今日未时末，钻天鼠卢方和翻江鼠蒋平来过开封府。”赵滢终于拉回正题，她仔细捕捉着展昭神色间的变化。

        “他们来干什么？”展昭果然大惊失色，起身问道。

        看来展昭也不知五鼠为何而来。赵滢摇头道：“本郡主也不清楚，他们似乎和包大人话不投机，愤然离开。”

        展昭闻言没有犹豫，朝赵滢抱了抱拳：“展昭先行告退。”旋即轻撩袍摆匆匆而去。

        赵滢强忍住想去听墙根的冲动，又夹起一块鱼，不无惋惜地道：“辛苦做的鱼都不吃了，看来是真着急。”

        开封府书房

        听完包拯的讲述，怒气霎时染上展昭眉间，连声音都失了平日的沉稳：“他们这是在威胁朝廷命官！”

        展昭入公门三年，待人一向温和有礼极少见他如此动怒，公孙策张口劝道：“展护卫先消消气，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那五鼠分明是冲着展昭而来。”展昭上前一步，语声急切：“此事因属下而起，属下这就去寻那五鼠，无论用何种方法都要问出那人的藏身之处。”语毕，他朝包拯略一点头，转身便要走。

        “展护卫。”包拯喝住展昭：“本府已命人去查那五鼠的去处，今日天色已晚，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

        “可是大人……”展昭还想再说什么，被包拯沉声打断：“怎么你连本府的话也不听了吗？”

        展昭张了张口，终于深吸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低低道了声：“属下遵命。”

        包拯望着展昭离去的背影，一脸痛惜地长叹了口气：“本府常常在想，当年引荐他投身公门是不是错了？”

        “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只是这条路太过难走，展护卫年纪轻轻身上便背负了太多。”公孙策的语气也满是心疼。

        这一夜赵滢睡得极不安稳，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这一世和上一世出现了混乱，她正在校园里跑步，迎面遇到拿着鞭子猛抽下来的雷震；场景忽地转换，她和同学们挤在楼道里争先恐后围观校草，当所有人都满怀期待时，校草却变成了展昭的样子，他冷冷瞥了一眼赵滢，拔出了手中的巨阙。

        赵滢在床上翻来覆去，紧皱着眉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想醒过来，却似乎被梦魇住了，怎么也无法睁开双眼。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喝：“展昭，有种出来跟你白爷爷好好比试一场。”接着便是激烈的刀剑相交之声，先是响在她屋顶上，而后渐渐远去，她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直到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她才慢慢睡去。

        沉沉夜色中，剑光缭绕之间一蓝一白两道人影忽而跃至半空忽而落在地上，长剑或挑或刺斗得难舍难分，一时不分伯仲。

        蓝衣人一个翻身避过白衣人恶狠狠的一剑，再举剑隔开他杀气腾腾的第二剑。

        “白玉堂，展昭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蓝衣人也就是展昭趁此间隙问道。

        白衣人也就是白玉堂冷哼一声眼冒怒火：“无冤无仇？打从你被封御猫那天起便与白爷爷有不共戴天之仇。”白玉堂手上招式不停，一剑快似一剑逼近展昭。

        “御猫乃圣上所封，你们五鼠未免太过不讲道理。”展昭一边招架一边愤愤不平。

        转瞬之间二人已斗了上百招，依旧不分胜负。白玉堂心下不由急躁起来，他挥剑化解展昭的剑招，向后跃出几丈，丢给展昭一句话：“哼，想要讲道理，明日午时咱们会仙楼见。”

        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展昭幽深双眸望着白玉堂消失的方向，轻挽剑花收剑回鞘，内心出奇的平静，该来的早晚都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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