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众怖忧生,无生喜乐
惠卿和尚声音虽不大,语气中的心酸悲苦却令人动容。赵宗嗣也没料到会有如此变化,默默抹去脸颊几滴血迹,场面一时僵了下来。
天际龙宫前的蓟州水君突然发出一阵诡异笑声,带轻佻和嘲弄,“啊,哈哈!蠢和尚发现了。”
“你以为你今日还能活着离开此地?”赵宗嗣怒道。
“你,以为你今日还能活着离开此地。”
蓟州水君语气幽幽,撇起的嘴角中那个“你”字充满嘲讽。说话间,龙宫中施施然走出四道虚影,黑袍罩身,不见形貌。四人默默站到水君身侧,五条胳膊斜斜向前抬起,五指朝天,眼中透着渗人的狂热。
“众怖忧生,无生喜乐。”
“尘,光,会!”
惠卿脸露怒容须发怒张,虎头獠牙间磨出一句。山头下的章尘看着五人行礼,居然颇为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卧槽!这群神经病怎么来了,难道这局是尘光会布的?”鲁班牙齿哆嗦着,呆呆看向空中。
“尘光会?我听惠济和尚提起过,很厉害吗?”
“你不知道?这是群疯子!”鲁班砸吧着嘴接着说:
“这群疯子自称得了神的指引,做起事来毫不忌讳,比咱们使徒还不计后果。关键是他们一不为名二不为利,还贼他妈勇敢,动不动就玩儿自爆,放到咱们原先的世界,去恐怖分子堆儿里都能当标兵。”
“这么说,他们很厉害了?”章尘望着天空中一言不发冷着张脸的赵宗嗣重复问道。
“那倒也不至于,这群疯子名显天下的往往不是修为勇武,而是些弯弯绕绕的经营布局。若单论起修为,他们中个体差异还挺明显的。像厉害点的,比如十七年前有个的家伙,在西夏绥州连屠三城天下震怖;而差点的,比如前两年徽州一次寻常的封城缉盗中竟也抓了一个,那些府衙兵丁报上去时郡守还以为底下谎报邀功,闹出一场不大不小的笑话……”
说话间,赵宗嗣早已不耐双手上下一合,一颗空中大如房屋的三色雷球再次冲金殿龙宫砸去,爆裂的雷花照得天空有如白昼。蓟州水君目光一凝,金色巨手化为一头身长五丈,形貌如龙,不见足尾的巨型怪兽,摇头嘶吼间,一道黑色水柱便从口中喷出。
水柱并未飞远,而是在怪兽身前不断汇聚。随着嘴中不断喷涌,黑色水流铺洒当空,竟在龙宫殿前汇成一片墨色泽国,而这片云上泽国中赫然横亘着一道高逾百尺的巨大水墙。
雷球重重砸在水墙上,爆裂声隆隆传来,将水墙砸出车盖般大小的孔洞,惠卿透过孔洞看清口中正在喷涌黑色祸水的怪兽,惊呼:
“天投鲵!你的本体竟是天投鲵!”
蓟州水君冷笑一声,“蠢和尚脑袋不行,但还算还算有些见识。”
说罢随即将手中圣旨朝怪兽一抛,顿时怪兽身上泛起阵阵金光涟漪,连墨色水墙也染上淡淡金色。又是一颗雷球撞上水幕,三色雷光和墨色水幕一齐撕裂。
水幕背后身泛金光的天投鲵张开血盆大口,一道金灿灿的金光从口中喷涌而来。金雷撞破黑水迎上天雷,两颗雷球碰撞,弥天煊赫的雷光阵阵作响,一时僵持空中。
“他的本体天投鲵也属雷兽,贫僧尽力拖住,施主可先灭了这天祸水。”
惠卿说罢便要掐印出手,迎上赵宗嗣瞟过一个戒备的眼神,只好苦笑一声说:
“小僧若说之前是受了奸人蒙蔽,想来施主是不信的。”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和天上那几个家伙在唱双簧,毕竟来抓人的是你,来杀人的也是你!”
赵宗嗣冷哼一声,显然是不信的。惠卿猛一抬头神色激动,撞上赵宗嗣满面怒容不由暗暗垂下目光说:
“哼,施主信不信都罢了,尽管出手吧。”
说罢,扬起僧袍化作一团飓风向着天鲵兽冲去。此风拔天而起携兵戈之势毅然冲进水幕,直视周遭雷光黑水于无物。赵宗嗣紧了紧眼神,望着空中噼啪作响的滚滚雷光再次出手。
三指朝天,两指内扣,口中说道:“让尔等知晓,三阳雷法为何有个‘阳’字!”
话音落,本在僵持的三色雷球从中间猛然爆裂,熊熊白色火焰瞬间将其包裹,金色雷珠顷刻无声消散。烈焰灼烧,无物不燃,连云带风地勾连起剩下的几颗雷球,顿时火光冲天仿佛火烧云般挂在天际。
烈焰滚上水幕,瞬间蒸腾起一片白雾。片刻后白雾散去,水墙上不知何时竟伸出无数条手臂张牙舞爪地随意摆动,这些手臂虽在白焰下一触即消,但密密麻麻、源源不断将白色烈焰生生挡下。
“嘿,天祸水。”
赵宗嗣哼了一声,手里指决变幻,白色烈焰化作一柄长锏奋力劈下。水幕上,黑色天祸水仿佛知道厉害般无数手臂盘旋拧动,在滔天水幕上结出一张三眼四目的妖魔巨脸。
巨脸四眼怒张,黑口獠牙一口咬住长锏。口中长舌探出,卷过长锏上的炽烈火焰径直吞下,四只眼中露出满足神色,仿佛吃到珍馐美味一般。
这巨脸妖魔名号“窦文”,实为上古大蛇精魄所化,乃是天祸水中秘传的大神通,本是被朝廷联合各大门派封禁的诡异存在,不过此时出现在这些神憎鬼厌的“尘光会”手里,又显得非常合理。
赵宗嗣看到窦文吞火,不怒反笑:
“喜欢吃?多吃点。”
说完,火焰白光尽散,紫光氤氲,不像寻常火焰般灼灼燃烧,更像蒙蒙云气般蒸腾。紫色火焰浸润进漫天水墙登时在水中燃起,将整座水墙连同其上无数手臂凝成的妖脸窦文瞬间化为一团紫莹莹的火焰。
天地寂然,水火相争,火在水中燃烧,水在火上漂浮,双方你争我夺却没有一丝声音传出。突然,一道身影撞破水墙当空坠落,正是惠卿。此时他浑身染血,眉目焦黑,半个身体残破不堪,仅剩的一只手里紧紧扣着一道金色卷轴,正是那道王命圣旨。
王命圣旨离体,金光退散,天投鲵漆黑阴郁的脑袋撞碎水幕,在紫莹莹的火焰中探出半个硕大头颅,赵宗嗣毫不迟疑,紫色火焰声势大振瞬间将巨大水墙蒸腾一空,连带整只天投鲵当头罩下。
重新现身的蓟州水君抹去嘴角血迹,对其他四人说:
“诸位助我!”
这些黑袍人并不言语,各自抬手掐诀,赤白金青四道光华涌入水君体内,水君瞬间脸上翻起一阵潮红,额头的迷你龙角不住颤抖,他勉强抬手按在胸口,开口吐声:
“敕!”
被困紫色烈焰中的天投鲵仿佛受到大补,身上五色闪动,摇头晃脑就撞开紫色火焰冲赵宗嗣二人而来。赵宗嗣嘿笑一声,天空蒙蒙紫焰尽散,手里指决不停,一道身带雷光的虚幻人身影自他身前走出。
这身影,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身披金光山纹雁翎甲,肩扛狻猊铜首吞肩铠,脚踏缕金盘龙追风靴。手握金锏,眉目不清,一步踏出,迎风而涨。
至其迎上五色天投鲵时已是身高六丈,一锏挥出,天投鲵周身便如银瓶乍破般血浆四溅,身影径直飞入天投鲵口中,逆行上刺自尾而出,瞬息间就将这天投鲵分尸贯穿。而他浑身不沾血迹,翎甲更添威风,直冲云霄,杀向水君。
片刻前,就在尘光会现身之时,数里外本就惊疑不定地勉强维持着阵法的土夫子见到这幕,心中大骂姓陆的废物,自己布的局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若早知尘光会的人会卷进来,自己一个小小的土夫子哪里敢趟这趟浑水。
一边想着,一边就要伸手拿回浮在半空的罗盘赶紧跑路。眼见手指就要碰到罗盘,朦胧中另一只带着些许茧子的皴裂大手轻轻一摘,便将罗盘握在手心。
“可不能让你把它带走。”
土夫子闻言脸色煞白,抬起眼神,一道满布血色的眸子填满视野。
这边空中蓟州水君看着冲天而来的身影,冲其他四人微微点头,龙宫殿前几人身上缕缕灰白烟尘弥漫。
金光雷影怡然不惧迎着烟尘冲进这片灰白,虽其速度如光似电一往无前,但方入烟尘瞬间两脚便连同那双缕金盘龙追风靴一同化作砂石。他扯断双脚,单锏长指,直冲水君!眼见撞进水君怀里,但越是靠近石化越快。
大腿,腰间,胸口,头颅……
金雷身影浑身迅速石化,呼吸间就几乎落成一尊栩栩如生的石像。此时身影距离水君不过五步,虽在咫尺却已是天涯。
突然,他奋起余力,撒手一扔,金锏脱手掷出!长锏雷光乍惊,直冲水君。
“轰。”
一击,撞在水君胸口,水君倒飞而去砸断无数琼枝玉树就此生死不知。终于,长锏尖上最后一缕金光熄灭,化为石头颓然坠地,在殿前摔成几段。不知何处风起,石像人影连同碎裂长锏如风吹流沙般消散无踪。
金雷人影已散但空中灰白烟尘却愈发浓重,自龙宫水殿而起,遮天蔽日般笼罩当空。随着烟尘升腾,空中不时落下几块巨石,这烟尘竟将云朵都化作了岩石。一众黑衣人看也不看四处滚落巨大石头,甚至不顾身遭重创生死不知的蓟州水君,反而神色诡异地盯着云下,眼中透着某种迫不及待的兴奋。
云下,金雷人影消失瞬间赵宗嗣如遭重创,单腿跪地弯腰伏在天上,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烈焰燃烧,望向空中灰白尘埃,昂扬意气更胜几分。
“咳咳……三雷真君名不虚传,连‘雷源化神’这等神通都能修炼出来。了不起,了不起啊。”
蓟州水君捂着胸口从殿中走出,面如金纸,还不时干咳几声。只见他冲其他人微微颔首,黑袍众人默然飞出,瞬间星落四方,将赵宗嗣和惠卿和尚围在其中,只在天空正北流出一道空挡。
“我思我想,众生归尘!”
随着他们口中咒文响起,漫天灰白烟尘从身上涌出,弥天盖日,搅动风云。
“走!”
赵宗嗣大吼一声,不等怔怔出神地望着满手灰尘石粉的惠卿作答,便向正北天空冲去,其身上电光闪动,如白虹贯日似电光横空。
眼见就要冲出,一道身影从虚空中走出,面对迎面横空的赵宗嗣就是一拳。
略带茧子的皴裂大手带着诡异的黑色冰晶撞破汹涌雷光,一拳,就将那横空雷光击散,炽烈的火光四溅,好像在天上绽放一朵巨型烟花。
一道身影从烟花中抛飞,赵宗嗣竟被这一拳击出十几丈开外。他稳住身形抬头看去,烟花绚烂中一个同样身着黑袍罩衫的男人正缓缓散去手上凝固的黑冰,血色瞳孔冷漠地向他望来。
烟花爆裂中,两人目光对峙当空,冷漠,惊讶,空洞,疑惑……
“若没猜错,应是‘炼血’前辈吧。怎么?‘大理寺十二廷狱’也改信尘光会了。”
见血眼人不答,赵宗嗣也不再多言,咧咧嘴,紧皱的眉峰更紧几分。
天上,尘光会六人分立六芒星位,身遭灰白尘埃弥漫,眉间一颗小小微尘浮现。众人开口如同颂祷:
“众怖忧生,无生喜乐;微如粉尘,遍及天地。”
紧接着一道道巨型幻影从他们身上冲天而起:
苍壁,黄琮、青圭、赤璋、白琥、玄璜!
“九祭六器?如此国器这些疯子怎么拿到的!”赵宗嗣眼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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