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面对真相的狂轰乱炸,早已精疲力竭的江流和叶开彻底迷失在了一团突如其来的风雪里。
没来得及借酒浇愁,叶开便得到了傅红雪醒来的消息,但他意识朦胧,连说话都费劲,实在不该再遭受打击。
江流承担起了傅红雪的日常起居,总觉得有些让人提心吊胆。用大夫的话说,他浑身都是口子,弄个不好就要感染,好不容易救回来,别再给江流折腾死。
才一天大家都发现自己多虑了,和傅红雪相比,江流已经是个讲究人了。
“傅红雪!你不能自己下床!”
“把酒放下!你哪来的酒?”
“你就不能把那刀放下一会儿吗?”
傅红雪充耳不闻,小学徒只看护他半个时辰都受不了,气呼呼跑去请救兵。约莫一刻钟后,江流揣着手过来了,剔剔牙齿,像是刚吃饱饭。
“哈,我听说这里有一个不听大夫话的病人。”
傅红雪靠在床铺上,他自醒来便没怎么说过话,眼神冷冷清清,见到江流也只是抬了抬眼皮,“…我是怎么回来的?”
江流往床沿一坐:“我师兄背你回来的,你一个人躺在那个木屋里,我还以为你死了。”
他淡淡复述:“你们去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
“是啊,只有你一个。”江流不敢现在就告诉他花白凤的去向,也不敢提起这个名字,“你吃过东西了吗?空着肚子喝药可不好啊,我师父说的。”
“吃过了。”
“吃的什么?”空碗还没收走,江流瞅瞅剩下的饭粒子自行判断,“青菜粥,都吃光了,表现不错嘛!”
她端起桌上的药碗,轻车熟路就要给傅红雪喂药,忽然反应过来,“你都能喝粥了,药也可以自己喝。”
傅红雪抬起裹成肉粽的手就要接过药碗,江流摇着头又反悔,“算了算了,送佛送到西,还是我来吧,也不是第一次伺候傅大爷喝药。”
傅红雪病态苍白的脸上出现绯色:“之前,都是你喂的吗?”
江流舀一勺棕色的药汤,吹一吹,“对啊,我们在这吃人家的用人家的,还给人家找麻烦,总不能再叫皇城里的老百姓伺候你吧,我反正闲的没事,就给你当佣人。”她将凉过的勺子递过去,“啊——,小飞刀来咯。”
傅红雪:?
“我不是孩子…”
“但你是病人,老弱病残都是一个档的,快点张嘴,啊——。”
傅红雪张嘴咽了汤药,眉心微微一蹙,苦。那种苦味比辣味还叫人难以承受,好在汤药就是有一种“不苦反而没疗效”的加成,虽然苦,但是还能来一勺。
“江流。”他忽然道。
“嗯?”
话音落下又是两口药的静默,傅红雪这才开口。
“我和她把话都说明白了。”
江流手一顿,喂过去,声音哑哑的,“看出来了,要不你伤成这样呢?”
傅红雪思忖片刻对她道:“我想…这件事应该是解决了。”
奇了怪了,喝药的人明明是傅红雪,江流嘴里却泛起丝丝苦味,“那就好,解决了就好,我还担心她要杀我呢。”
傅红雪沉思:“杀你这件事这可能没法改变,不过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出了皇城不乱跑,我和叶开未必不能保护好你。”
自己可以在花白凤手下被打的鼻青脸肿,但如果是江流性命受到威胁,照样还是会为她拔刀。江流很想撬开傅红雪的脑袋看看,在他的排序里,他本人究竟能不能榜上有名。
江流顿感负罪,拿勺子搅来搅去:“你自己都这个样子了,还保护我,少说大话了,喝药都得别人喂。”
别人未必当真,但傅红雪此时没有玩笑的心思,急于证明自己,伸手拿过她手里半碗药,当即干了。
这一干干得江流鼻子发酸,皱着脸看他,“你这个人真奇怪,没有味觉也没有痛觉,你是真的没有痛觉吗?怎么会被打成这样都不还手……”
不好的回忆让傅红雪垂下眼皮,陈述:“她有时会发病,我知道我说那些话会刺激她,所以早就做好准备。这次我不还手,是因为我违背了和她的誓约,现在我已不欠她了,我用血偿了债。”
幼年的傅红雪就时常承受母亲发病时的折磨,言语的、肢体的,不管以何种形式降临,都异常疼痛。
后来随着他年纪增长,刀法娴熟,展露出异于常人的武学天赋,花白凤才渐渐对他态度好转。
傅红雪也是从那时发现自己的努力可以换来母亲的笑容,于是所有的责罚,都成了理所应当,是他不够努力,不够让母亲感到欣慰。
如果复仇可以让母亲的笑容多一些,再多一些,那不论是什么样的仇恨,傅红雪都可以将它吞下,化为养料。
结果活了近二十年他才发现,别人被爱滋养成长,唯有他含恨长大。
好在二十年在人生中不过一小段旅途,还有人与他结伴而行,不吝啬自己蜜罐里的蜂蜜,愿意匀一勺给他。
“你本来就不欠她的。”
江流眼睛里泪光闪闪,“是她太自私了!你连白天羽的面都没有见过,人生下来就是一张白纸!复仇根本就是她强加给你的,要我说你既然和她划清了界限,就也别报仇了,这世道报什么仇啊?你报仇没准对你的仇人还是个解脱。”
傅红雪不是很喜欢这一番说辞,皱了皱眉:“不行。”
“为什么不行?”
“白天羽到底是我的父亲。”
江流最怕听到的答案还是来了,纵然花白凤对他再坏,他还有个早就成为了精神支柱的父亲,这个父亲从未降临,可是却比一座山还挺拔伟岸。
“…如果他不是呢?”江流抬脸问他,“你就会放下仇恨,重新开始生活吗?”
许是因为这问题是江流问的,傅红雪未作他想,思考后道:“我没有办法如此设想,往后不要再这样问我了。”
江流不依不饶:“怎么会没有办法?”
傅红雪答:“因为那不可能。”
傅红雪语气的决然让江流知道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下去,她只好拿起碗先行一步,手腕一紧,被他拉住。
江流愣了愣,傅红雪神色闪躲很快将手放开,他对自己的行为似乎也感到讶然,“我觉得,如果设想是真的,我会跟死了一样。”
“嗯?”
江流这才意识到他以为自己二话不说要走,是因为他对那个问题的排斥。
他以为她生气了,她有什么好气的?说到底也是她太过刨根问底。
“什么叫跟死了一样?”她又重新坐下,尽力柔声问。
傅红雪摇头:“那应该是一种没人能诉说的经历,没人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感受,但是一定很痛苦,窒息,也许像溺水。”
江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她当时的表情一定很古怪,又像哭又像愤怒到了极致,两种情绪都来自傅红雪的遭遇。
“你怎么了?江流。”
江流没想到自己会在医馆外遇上无情,他坐在轮椅上,膝头放着一副药,是从大夫那刚抓的。
她擦擦泪痕,又是个没事人,“我刚从红雪那出来,有点难过。大捕头,你抓药啊?”
“嗯,为了一个伴随了我大半生的老朋友。”
“啊?”
“哮喘。”
“哦…哈哈,这样…”江流也不知道自己笑什么,笑完更尴尬了。
“江流,傅红雪好点了吗?”
“嗯,好很多了。我还找我师兄有事,我先走了。”她现在表情太难看,实在不想和人交流。
无情目送江流走远,低头看了看膝上的药,调转轮椅回进了医馆。
傅红雪还维持着江流离开时的姿态,靠坐床头,轮椅声在长廊响起的同一时刻,他下意识握上刀身,不过也只是将刀放到身边而已。
“是你。”傅红雪看清了来人。
无情将轮椅推进门,和傅红雪保持着距离,这是他们二人都舒服的对话距离,无情总是可以精准地把控和不同人的沟通距离,叶开也可以,只是他不愿意遵守,也不愿意让所有人都感到舒服。
无情玩笑道:“不用这么戒备,我没有敌意,你真该谢谢江流和叶开,有这样的朋友,出门在外很难树敌。”
傅红雪没有答话,眼神落在他膝头。
无情拿起那药包:“我是来抓药的,我有哮喘病,从小就是。”
傅红雪问:“你的腿呢?是怎么伤的?”
“八岁时我全家惨遭灭门,我被打成重伤,刺客以为我死了,让我捡回一条命,不过我的五脏六腑和这双腿都在那时落下毛病,让我这辈子无法站立,更无法习武。”
先天的哮喘、灭门的惨案,都说幸福是相似的,原来不幸也是。
傅红雪问:“那你完成复仇了吗?”
无情只是笑:“我这副躯体,起初活着都耗费力气,但我不能辜负将我从鬼门关就回来的师父,我想报答他,也想做出成绩,于是我又耗费更多的力气走到今天。”
傅红雪当然明白这种感受,认真地听着。
无情道:“大捕头这个头衔,我很珍惜,所以比起复仇,我更想维护所以的来之不易,至于那些人,早已不配浪费我的时间。”
傅红雪道:“你和叶开是一类人。”
“为什么这么说?”
“你们仍是幸运的。”
你们仍是幸运的,哪怕失去了双亲,经历悲惨的过往,身边仍然有人扶持、倚靠,仍然有冉冉升起的希望。
无情笑问:“你不幸运吗?江流听到了一定不高兴。”
傅红雪道:“…能遇到她,我也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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