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浅尝辄止
走过分岔路口，剩下这段路是瞿蓝心送她回去的。
瞿蓝心总是这样送她回去——默默地走在她身后，一言不发，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送到门口，便转身离开，连一句“再见”都没有。
上辈子也是。她们甚至没有好好说一声——再见。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好日子那样短暂，她一定万分珍惜，且，每一次见面都笑脸相迎，每一次离别都郑重说一声再见。
人生至大遗憾，是明明在意，但是再也无法相见。
不能见面的陪伴，无法察觉的爱恋，没有了人世间的意义。
后来，换成任晓玄陪着瞿蓝心，乘坐最便宜的绿皮火车，颠簸着从首都回到北江，回到七中，回到埋葬着任晓玄和瞿蓝心的榕树下……
只能看着，不能触摸。
这是对自杀者的惩罚。
在死亡之后，时间变成了一个很无所谓的计量单位。对于活着的人，时间最宝贵，争分夺秒、只争朝夕。多少王侯将相都为了长生不老费尽心血。
死亡之后，时间变成最廉价的东西，不，不止时间，包括金钱在内，没有东西能让任晓玄心动。
这正是从那一刻起。她忽然明白，世俗的眼光同样不值得在意。
她用死过一次的代价，终于明白人之一生最重要是勇敢，振臂高呼的勇敢，直面结局的勇敢。
普天之下，最强莫过于一个勇字。
任晓玄倏地转身，直面瞿蓝心。
“我爱上你，但是并不意味着我原谅你。”她抿起的嘴唇，润润的很性感。
“对田林的话同样适用你——你还没有牵到我的手，而夜太长，月光一定会冷掉。”
她用了一句歌词，点缀她昂扬的头。
瞿蓝心忍不住伸手。将倔强的小姑娘昂扬的头颅按进自己的心口。
这是她们最接近的一次距离。
任晓玄闭上眼睛，闻着熟悉的味道，那是记忆中瞿蓝心的味道。
柠檬味道的洗衣液，和干净的肥皂香味。
怎么有人会喜欢香水？不她只喜欢瞿蓝心香皂的味道。
这一瞬间，就因为瞿蓝心这一个举动，她决定原谅她。
“瞿蓝心，你还没牵到我的手，但是我已经在对你微笑。你在不主动一点点，我真的可能会移情别恋，去爱上别的人！你……”她话没说完，只感觉瞿蓝心的心跳加速。
瞿蓝心将她的脸从心口抬起来，然后注视着她，看的她面红耳赤，看的她热血沸腾。
“我是女孩子。”
“废话，我知道。”
“我喜欢你。”
“废话，我知道。”
“你别打岔。”瞿蓝心点住她的唇，“听我说。”
“呜呜……”
“我一直在看着你，我明明不应该靠近你，但是我忍不住。”
“我想和你同吃一根棒棒糖，我想送你上学下课，我和你睡在一间屋子一张床，我想你的世界除了画画只有我……我想，排他地占有你，不让你和任何同性异性说话聊天。”
“我看见你对田林笑我会嫉妒，我听见你对田林说话我觉得心烦，我讨厌你人见人爱的样子……”
“我想铸造一个金笼子，里面铺满榕树的花，我要把你关在里面，只有我拥有进去的钥匙……”
天哪，这是她的表白吗？
天哪，这种表白如果不是因为她太直女，那一定是因为她爱她爱的死去活来。
任晓玄心脏砰砰砰，跳的厉害。
这该死的，好心动啊。
这样深情注视她的瞿蓝心，简直帅得让人不能呼吸。
“这样的关系，也可以吗？”
她神情凝重，又忐忑，像是等待上帝的宣判。
万方有罪，如果踏入禁忌的恋爱是罪过。
那么，让任何一方独自承担那都是不道德的。
有什么不行呢？
任晓玄嘴角起勾起一抹微笑，她终于亲耳听见了瞿蓝心的表白。
往昔，她再炽热的表白她也无法回应——
什么时候第一次知道瞿蓝心是那样爱她呢？
可能要追溯到大学时期的瞿蓝心。
她留了长头发，换上了长裙子，她打扮得越来越女性化，甚至她回喷香水——邂逅。
想着邂逅她的少年不是一个两个，也有炽热的追求者。
瞿蓝心答应同人看电影，幽暗的电影院里，纯情的男孩子大胆拉住瞿蓝心的手：“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瞿蓝心没有拒绝，只有一直飘在她眼前的任晓玄看见她的眸子中波澜不惊，她没有一丝喜悦的心动。
爱情电影一点都不吸引人；身边高大帅气的男孩子一点都不吸引人；甚至连作画，渐渐都引起不了瞿蓝心的兴趣。
当时，任晓玄是难受的。
当一个人的欲望降低到了最低限度，无悲无喜，她感觉不到快乐，那么，距离抑郁便不远了。
即便她嫉妒那个男孩子，但是她更心疼瞿蓝心，她不想她如行尸走肉般活着。
所以，如果有可能，忘记她。
世界上优秀的男孩女孩那么多，全部都任君采撷，她可以挑一个。
不管是谁，代替她好好爱护她，都是可以的。
瞿蓝心推开男孩想要亲上她眉骨的唇，她带着歉意说：“对不起，我做不到。”
男孩手忙脚乱：“是我太着急。”
“不要见面了。”瞿蓝心给人下了死刑通知书。她不顾男孩的反应，转身回去。
然后，在无人的宿舍里，任晓玄诧异地看着瞿蓝心，喊着她的名字……自渎。
那一瞬间，击中了她。
天哪，原来那种感情不是两小无猜的天真竹马，也不是柏拉图式的精神依恋，瞿蓝心对她，有欲望……
幽魂应该没有感觉。
但是瞿蓝心一声又一声“晓玄”，振聋发聩，振得任晓玄的心脏一阵一阵的眩晕。
幽魂状态的她，忍不住从后面覆盖上瞿蓝心的身体。
那样炽热，那样冰冷，那样……她感觉不到，一切只是想像，她的手穿过了她的身体。
她只不过是一具幽魂。
这该死的，让人厌恶的，死亡。
这也是第一次，任晓玄开始后悔。
为什么要轻易死亡呢？好好活着，在阳光下相拥不好吗？
现在，她伸手扯过瞿蓝心有些僵硬的身体。
踮起脚尖，微凉的唇擦过瞿蓝心的唇。
仅仅只是擦过。
她还是学生，学生怎么能早恋，学生怎么能有那样涩涩的欲望？
不能够的。
“我等着你。”她勾起的嘴角却不像是拒绝。
“金屋藏娇，把我圈养起来……但是，你得努力啊，蓝心姐姐。你要是不努力，很可能是被我圈养起来的哟。”
月光下，她是跳跃的精灵。
静谧中，她吐气如兰，拂过她的面颊。
她们最近的距离是零点一毫米，她们交换了彼此呼吸的味道。
浅尝辄止，包裹着禁忌外衣的甜蜜糖果。
只有在合适的时候才能芬芳甜美。
这一次，两个人达成了空前一致的认识。毕竟，试错的代价太大。她们已经用一辈子尝试过苦涩的果实。
那一世太苦，而这一世就应该只剩下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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