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平川之事（4）
将军府内威严肃穆，府内角落的偏院中却充斥着温柔的意境。清澈的湖水中倒映着朱红色的凉亭，凉亭内木玄空单手执着一本医药的书籍，微红的唇一张一合的耐心讲解着药理。依旧白色衣衫的同裳伏在他的腿间，摇晃着银靴，乖巧的听着，偶尔点点头以示听懂。
自从秦同裳迷上了药理，将军府内便很少见她爬上爬下的身影，她终日如慵懒的猫儿一般赖在木玄空身边，而木玄空整日守着自己喜欢的人，自然也是怡然自得、内心欢喜。不过，自从他与去秦同裳在一起，便多了一样活计：给她洗衣裳。
秦同裳钟爱浅色衣衫，虽说女孩子爱干净、爱漂亮是天性，但她的性子过于活泼好动，没有一件衣裳能穿足两天的，基本都是一日一洗，有时候，一套衣衫晨起刚刚穿上，还没到晌午就直接“命丧黄泉”了。
“裳儿，听了许久药理，也累了吧。今日有风，你想不想放风筝？”
“好啊！我们去护城河边？除了放风筝，我还想上树！去树冠上坐着，一边吃糕点，一边吹风！”
“吹风吃糕点，你也不怕肚子疼。”
“不会的，空哥哥不会让裳儿肚子疼的！是吧？”
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贼溜溜的一转，秦同裳欢喜的从蒲团上跳进木玄空的怀里，亲昵的搂着他的脖子，小巧的红唇弯如月牙，挠的他的心如小鹿乱撞。
“对了空哥哥，你给我做个兔子风筝呗？”
“为什么是兔子呢？”
她的话题转的很快，几乎不给自己责备她的机会。木玄空看着眼前越发俏丽的少女，脸颊微微红了起来，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止，都是那么的美好，就像师傅口中从无人见过的真正的天边第一抹霞光，绚烂却纯净无暇。
“因为我要你做的是玉兔，它能替我去月亮上看看到底有没有嫦娥！”秦同裳说的洋洋得意，仿若风筝真的能飞上月亮，“如果没有嫦娥，那空哥哥以后就不要用嫦娥奔月的睡前故事糊弄我，我也要听盘古开天。”
“不论有没有嫦娥，我都可以给你讲盘古开天。”
“我不管，我就要确认有没有嫦娥！”
木玄空瞥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湖面，微微撇了撇嘴，明明是这丫头自己每晚都缠着自己要听嫦娥奔月的，眼下倒是责怪讲故事的人没有新意，自己委屈够呛，她也不说哄一哄，真是鬼精鬼灵的可爱之人。
“空哥哥，你在看什么呢？”
耳边突然出现的声音使得木玄空下意识的转过头来，温热的唇擦过光洁滑嫩的脸颊。秦同裳尚未觉得羞臊，木玄空已经从石凳上弹起，脸红到了脖子根，连忙转过身去不敢再看这个娇俏的少女。
“空哥哥，你脸红什么呀？”
“没……”
“怎么没，我都看到了，你脖子都红了。”
“空哥哥，你脖子红什么？是不是病了呀？”
“空哥哥，你吹风，寒到了吗？”
“空哥哥呀……”
也不知道秦同裳是不是故意在打趣自己，一向话痨的木玄空只能挠挠头，任她围着自己转圈，自己却躲也不是、跳也不对。最后还是秦同裳扑进他温热的怀中，才相视一笑，尽显柔情。
“木玄空！木玄空！火烧眉毛了，赶紧过来救人！”
脚还没踏进院子里，张玄觉就开始扯着嗓子叫，木玄空眉头微蹙，似是无奈的耸了耸肩，便拉着秦同裳一起去“迎客”。
“鬼叫什么，人还没到，吼声先到。”木玄空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干嘛干嘛？真拿我当悬壶济世的糟老头子了呀！我可是你师兄，当心我一针扎哑你！”
“别瞎扯了，赶紧的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张玄觉拉着木玄空直奔大堂，身后的秦同泽也急出一满头的汗水，他很想念这个从小一起野到大的兄弟，可却不曾想是如今这种见面方式。
“二哥，这人谁呀？”
“裳儿，你还记得许尧哥哥吗？”
“许尧？许二愣子？”
秦同裳不可置信的跑过去，一边走一边盯着这个快要死的人看，好半天才确认这就是当初那个爱笑爱闹得许尧哥哥。怪不得二哥的神色那么悲伤，许尧可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唯一的好朋友。
“二哥，许二愣子……不是，许哥哥怎么回事啊？还有大哥与玄觉哥不是去平川了吗？怎么回来了？”
“你说大哥去哪了？”
同泽一听平川城，顿时炸了庙，怪不得无论自己怎么问千秋一都不肯说，原来兄长冒险去平川了！
“平川啊？翻过乱葬岗就是，二哥你不记得了？咱们还一起去抓过鬼呢！”
“记得！死都不会忘的！”
眼中的悲伤越渐浓重，秦同泽瞥了一眼千秋一，见她面露紧张与担忧，才勉强松了一口气，军营里都在传她与花木云的事，但眼下她担忧兄长，那些谣言应该只是谣言吧。
内堂的软榻上，许尧的衣衫褴褛且尽是血迹，木玄空索性将它们都扒掉，从柜子里抽出自己的衣服给他换上，秦同泽为他打下手，张玄觉则识趣的将女人们拦在了门外。
“许尧，你怎么这么瘦了，你不是很能吃吗？肉都长哪里去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秦同泽哽咽着，“也没见你长多高的个子呀，你呀，没有我在，是不是都没有人陪你称霸街头了？”
“好了，放下他。”
洁白的里衣穿好，更显许尧的脸色白如宣纸。更糟的是，他最少有半年营养不良，脉搏十分虚弱，加上皮开肉绽的外伤，此番即使能救活，也定是扒层皮。
“他的身体就像灾荒之年的难民，毫无营养。若非仗着年少，身子骨基础好，不用这顿打，也是活不成的。”
将他的手腕塞进被子中，木玄空示意张玄觉打开门子，当他见秦同裳快步冲到软榻旁的时候，那关切的模样又让他嫉妒的抓心挠肝。
“裳儿，你过来。”
“来了。”
秦同裳又不傻，自然听出了木玄空酸溜溜的味道，她弯着眉眼，拉起他的手，轻轻摇晃着。
“空哥哥，许二愣子真可怜，当初他可是我二哥最忠实的跟屁虫。经常到我们家蹭饭的。”
“哦？你很喜欢他？”
“他这个人好玩着呢。”见木玄空的脸色发黑，秦同裳话锋一转，笑道，“好玩归好玩，我可不喜欢他，傻了吧唧的……嗷！怀山爹爹，你打我作什么！好好的头，都让你打傻了！”
“口下不留德！该打！”
“爹爹，我发现，你现在和怀山爹爹穿一条裤子，不是那个替我抄《无衣》的舅舅了！”
小脸一绷，秦同裳嘟着嘴扭过去头，大有一副谁哄也不管用的态势，但说也奇怪，她见二哥红了眼，便什么脾气都没有了，连忙跑过去安慰。
“二哥，许哥哥会好的。等他好了，咱们好好问问他是怎么回事，然后帮他报仇，好不好？”
拳头狠狠的捶在软榻，秦同泽很后悔当初没有带着许尧一起离开平川城，如果当初坚持带他走，定不会有今日的事发生。
“二哥，许哥哥的伤口要换药，你帮帮空哥哥好不好？许哥哥醒了知道是你帮忙包扎的，一定会很开心的。”
深深吸了一口气，秦同泽不想让亲人朋友在多事之秋再为自己平添担忧，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轻轻的捏了捏同裳的脸颊，对着兄长点了点头。
“木兄你写好药方，咱们先给许尧包扎吧。”
“嗯。”
秦同泽第一次叫自己木兄，木玄空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认可了自己，还未及欢喜，余光中见同裳已经拎着棉布执起许尧的手。醋意横生，奋笔疾书，寥寥几笔，将写满中药名字的方子甩给张玄觉，满脸不悦的将许尧骨瘦如柴的手从她掌心拽出。
“男女授受不亲，张玄觉，你把裳儿带出去。”
“我是医者，医者眼里不分男女，半个时辰前你刚刚说过的！”秦同裳不肯乖乖就范，掐着腰，满脸的不悦，见他不理自己，又道，“医者仁心！医者仁心！”
“张玄觉！”
木玄空不舍得对秦同裳发火，但对张玄觉他可是毫不吝惜怒气的，空气硝烟的味道越发浓烈，单凭音调张玄觉就知道小气吧啦的师兄又吃醋了，他本想看热闹，但见师兄那能杀死人的眼神，生怕城门未失火、池鱼已殃及，连忙听话的拽着秦同裳往外走。
“轻点拽！”
“得嘞师兄！”
“木玄空，医者仁心！”
“我的小姑奶奶，医者仁心，我知道，木玄空也知道，赶紧走吧。那个臭道士生气了你没看出来啊。”张玄觉将她扛上肩头，边跑边哄，“好了好了，咱不跟那个臭道士一般见识，等下我替你好好收拾他！”
“要你收拾！哼！”
“唉，我说你这个丫头，真是苟杳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张玄觉受了夹板气，委屈的撇了撇嘴，“真是不要脸，你俩打情骂俏，我来收拾烂摊子，什么破师兄，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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