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西下平江（46）

安静的破庙内只有篝火的声音劈里啪啦响着，徐星煦心疼的用帕子轻柔的擦拭着秦恩嘴角的伤处，瞥着秦同泽的眼神中夹杂着些许怒气。

        “阿泽，到底怎么回事！”

        “徐小姐，这中间有些误会，暂时还不能跟你说清楚，我……”

        “阿泽！”

        蔺桡不想同泽与外人言语过多，跨了一大步将他拦在身后，并毫不意外的看到徐星煦那错愕的神色。这个女人是个善良的人，虽然将她卷进来于心难忍，但从大局来说，也只能先委屈她了。

        “阿桡？你……你不傻？”徐星煦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太好了，阿桡，你不傻，真……不对，你不傻，你……你们，你们入城来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心思单纯的徐星煦一直被父亲说大智若愚，她一直不觉得愚蠢有什么不好的，但直到刚刚她看到蔺桡眼神里的清冷忽然感到些许害怕，她忽然想到父亲、想到兄长，她觉得自己好像给他们惹麻烦了。

        她看着四人的神情，当视线落在秦恩面上的时候，她的脑海里生出了很多疑问，双脚下意识的向后移动着，直到撞到一个温热的胸膛。

        “徐小姐。”

        “阿泽，这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

        她明明惊恐至极却又装出一副讨好的模样让秦同泽觉得心疼，他轻轻扣住那比想象中还要纤细的肩膀，对视的半晌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减少她的难过，只能摇摇头。

        “对不起？为什么要对不起？”见他不语，徐星煦指着秦恩怯懦道，“秦恩，你告诉我，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是谁？你又是谁！你们都是谁？都是谁……”

        “星煦。”

        “别碰我！”

        猛的推开前来示好的秦恩，徐星煦踉跄着步子，她强忍着满眶的泪水不落下。如此情景，她就是再傻也明白是什么情况，秦恩与城外的秦人搭上线了，正在准备反抗！想到这，她忽然觉得这么多年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面前这个如玉的少年。这个自己从小就烙在心间的少年，竟然是个有贰心的人！

        “秦恩，你难道从来没想过我的父兄会如何吗？”徐星煦颤抖着双唇，故作坚强的她眼泪簌簌而落，“我阿爹是如何待你的？我阿哥徐星和是如何待你的？我又是如何待你的！秦恩！就算一块石头，十年了，也该捂出一丝温度了吧！”

        徐星煦的话如强弩，一箭又一箭的正中心头，尤其从不落泪的她如今已哭成了泪人更是让秦恩难过的无法自拔，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抛下所有带着她浪迹天涯。只是，当同泽那凝视的目光落在身上时，脑海中一遍遍的回荡着母亲的话，还有自己的誓言，又只能空自苦笑。

        没有大家，何谈小爱。

        是啊，父亲的死、将军府的破败、平江城的死气沉沉……就算徐国忠是个好官，又能如何？当年踏破家国、生灵涂炭的不也正是他们燕人吗！

        “石头是捂不热的，十年、二十年、就算一辈子，也捂不热！而且，就算捂热的石头，也仍旧是石头！”

        秦恩一字一顿的说着违心的话，他微微扬着下颚以防那心痛的泪水会不争气的滑落。宽袖下是紧紧攥着的拳头，指甲扣进肉中保持着清醒的理智。只是当徐星煦的泪水落下时，他还是觉得身子一晃，险些站不稳。

        “秦恩，你真是个白眼狼，算我错看了你，更错爱了你！”

        “秦恩从来没让你爱我，是你不知廉耻，自作多情。”

        双唇蠕动带着下颚也不自主的颤抖着，徐星煦仰起头将眼泪逼回去，只是那如心头之血从眼眶中夺出的泪水，没有止住，而是顺着鬓发深深划入，犹如此刻的她，已经决定将所有情绪都深深埋藏在心里，由一个人默默承受。

        “你……好，是我不知廉耻，是我倒贴，是我非要爱你！”

        深深吸了一口气，徐星煦平淡的说着，那双精灵般的眼眸如一汪死水，流淌着眼泪，却没有一丝光彩。

        “秦恩，从前我不知道你为何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现在我明白了，你不爱我，你恨我。你娘也不是不能接受我，而是根本不打算接受我。因为你们恨我，恨我们燕人。也罢，国别不同、立场各异，你们走吧，就当我们从来没见过，阿泽，带他们走吧。日后，城破也好、起义军灭也罢，都是日后的事了……”

        “你干什么！”

        秦恩愤怒的推开蔺桡，小心翼翼的接住被打晕的徐星煦，一直隐忍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径自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她知道的太多了，我们必须带她一起走！”蔺桡将徐星煦从他怀中夺过，一脚将他踹到一旁，声音如冰冻的寒冰，“你既然选择了做大事，就别摇摆不定。否则刚刚伤了她的心又有什么意义？徐小姐由我们带走，日后她是生是死，与天命有关，与你无关。”

        “少爷！”

        秦恩的双膝挪到同泽身前，视线一直没从徐星煦的身上移开，他想着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候她虽是个女孩子却顶着个秃头，光亮亮的脑袋……

        “我叫徐星煦，你叫什么？”

        “我叫秦恩。”

        “咱们一起去玩吧，我教你抓鱼，我抓鱼的本事还是我哥教的，到时候你可以抓鱼去卖，就可以买一件没有补丁的衣衫了！”

        明媚的阳光下，她光秃秃的头虽好笑，可不知为什么，自己笑着笑着却留下泪来，或许是因为她的笑容太过温暖，暖融了心里的冰霜，又或许是她的手软软的，让自己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求少爷能善待徐星煦，哪怕……软禁终生。”秦恩重重的磕了三个头，才缓缓道，“只要少爷能让星煦活着，平江城攻下后，秦恩，愿意一命换一命!”

        秦恩贪婪的看着蔺桡怀中的徐星煦，秦同泽没有回应任何承诺，而是蹲下身来将他扶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苏吟将舅舅的计划告知，便带着蔺桡率先走了出去。

        世间有不攻自破的人，也有久攻不下的城墙，但爱情这种东西就像个恶诅，能够轻而易举的拉你入深渊，体悟百态，或甜或苦，终是在劫难逃。

        皎洁的月亮旁边几片云彩如丝绕般盘在周围，明亮的军营里，徐星煦看着陌生的环境没有恐惧，但安静的氛围下，她担忧着父兄的生死，眼眶又红了。

        “醒了？吃点东西吧。”撩起帐帘，秦同泽笑着端着米粥走了进来，“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只是需要你在这里先呆一阵子，等我们进了城，自然会让你与父兄团聚。”

        “假仁假义。”徐星煦昵了他一眼，“要知道你们是敌人，我就让士兵打死你们算了！”

        “徐小姐，仁善乃本心，我相信就算时光倒流，再来一次，你也会选择救我们的。吃吧，等下粥就凉了。”

        “不吃，饿死也不吃！”

        徐星煦别过脸去，故意不看同泽那讨好的笑脸，她怕好脾气的自己多看他两眼就不生气了。

        “粥我放这里，你自己想着吃。”

        秦同泽放下米粥，转身走到帐帘的时候，站住了脚，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将心里的话憋了回去。别人的感情问题，自己这个外人，应该是没有立场参与吧，正如蔺桡说的，是福是祸，还是让他们自己选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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