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迎江之战（下）

凌冽的风撩吹拂着军营的帘帐，透过帘帐依稀可见外面正在下着小雪。孟洵正襟坐在案几前，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视线落在张玄觉的身上。此番他主动避开同袍来找自己，在这个没人愿意或者没人看出端倪的时候，直指此次布兵的问题所在，聪慧与勇气俱佳，让自己很欣慰。

        “玄儿，你说说，若是你，此番该如何为之？”

        若不是为了同袍的大局和将来，依照张玄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格，定不会过问他人死活。但这次是首战，如果败了，别说起义军，就是同袍也会受挫的。所以他来了，也必须来！

        人心隔肚皮，张玄觉信任同袍，但却不是十分信任孟洵，他不知道这位副帅为什么总是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而每当自己疑惑的回望时又匆匆闪躲，难道他知道了什么？还是他猜到了什么？他是谁？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身份？这样想着，害怕孟洵会看出自己的异样，他连忙隐去了锋芒。再抬首，双眸清澈又无辜的盯着孟洵探究的眸子，人畜无害的笑了笑，良久，才慢慢道来。

        “副帅，你说过迎江城与颍州一河之隔，如果我是牛阳绝对不会让传令兵出城送死，趟水路又快又安全，何乐不为？再者，牛阳虽然只有五万兵马驻守，但颍州乃魏国本土城池，驻军二十万，刘富春为人自私自立，却也应该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张玄觉顿了顿，见孟洵微蹙眉头，继续道，“眼下，寒冬季节，河面结冰，运兵十分便捷。若我站在副帅的位置，定会传信给云州守将秦亮将军，迅速将大军靠拢颍州而非屯兵在与迎江的交界。先发制人、智取颍州，使得刘富春自顾不暇，根本没有驰援迎江城的机会，咱们才安全。”

        点点头，孟洵承认他说的这些就是自己最为在意的漏洞，如果刘富春真的出兵，此番战争的胜负就要重新计算了。深深叹了口气，重新打量着那个当初差点被同袍掐死的小道士，不得不承认他远远要比军内所有人都聪明，若他愿意，说不定比起当年的自己还要杀伐果决。

        “秦亮将军那边，我自会联系。你去告诉同袍，夜袭计划不变，只是改为袭扰，见好就收，随时逃跑。”

        “是，副帅！”

        枯草凄凄，冷风习习，吹着些许雪花钻入脖颈。张玄觉找到同袍的时候，他正在与蔺桡聊着陈国的风土人情，而同泽已经躺在兄长怀里沉沉睡去，嘴角还挂着一丝与世无争的恬淡笑容。

        “蔺兄。”对他拱拱手，张玄觉对同袍道，“夜袭计划不变，只是改为捣乱。让牛阳疲惫即可。”

        “舅舅的意思？”瞥了一眼没有醒来的弟弟，他轻声道，“是因为颍州吗？还是他想用当年燕驰逼我父亲的招数，来个故技重施？眼下虽然大雪纷飞，但没有疫情，很难达到当年的效果。再说，情势所迫，咱们只能速战速决，持久战，耗不起。”

        “不打持久战也不见得要打闪电战吧？”

        “局势万变，马虎不得。”

        同袍与张玄觉你一言我一语的将眼前局势分析的透彻，蔺桡躺在雪地上，盯着黑漆漆的夜空，认真的听着二人的对话，一直没有言语。其实当年逼死秦长玉的罪魁祸首也有自己父亲的一份力量，他还为此自豪了很多年，恨不得逢人就说自己打败了战神秦长玉，但自己知道，他那不过是侥幸罢了。

        “哥，小玄子，你们在说什么呢？舅舅什么意思？”

        睡眼惺忪，连着赶路加上精神高度紧张，同泽感到十分疲惫，再加上兄长在身侧，他几乎是枕着兄长的腿连故事都省了，就去见了周公。

        “其实我大概知道副帅的用意。”蔺桡翻个身，单手撑着头，双眸闪着光，“扰乱牛阳，让他急切的向颍州求救，此时再由云州方面直捣黄龙与颍州开战，当两边都自顾不暇之时，就是咱们大破迎江城之日。”

        “蔺兄一语中的，果然年少英才，当世罕见。”张玄觉笑着赞许，转头对同泽道，“实战出真知，学着点。”

        “知道啦小玄子，唠唠叨叨的。”

        真诚的对蔺桡拱手表示敬佩，随即又重新娴熟的依进兄长怀中，轻哼一声，对张玄觉做了个鬼脸。

        同泽第一次见蔺桡就很喜欢这个酷酷的男人，虽然他不经常笑，也总是对人疏远，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上好像闪烁着不一样的光芒，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后来听说他是个文武全才，自己就更喜欢他了。此番他言简意赅的就道出了精髓，同泽真希望自己也能快速成长，变成像他一样的人，好能辅佐大哥开辟天下。

        修长白皙的手指宠溺的在同泽光滑的脸上抚摸着，同袍知道弟弟是在缓和气氛，不想让自己过于紧张。他性子洒脱，很像父亲，从小又严守家训，虽然看起来不着调，但绝对不是那种玩世不恭的世家子弟。

        雪花纷飞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亥时刚过，同袍便带着五千人马，奔袭直迎江城下，展开了惊扰战术，果然，对方上了当，万箭齐发，一时间耳畔中满是羽划破空气的声音。

        “将军，咱们攻吗？何不试试！”

        “你们在这里，举好盾牌，我去！”

        说罢，同袍单骑而出，迎江城的守军见他只有一个人，又是将帅的着装，便转变矛头，对着他猛攻，手中长矛准确的击打着从四面八方飞来的长箭。

        长箭如雨，密布而来，就在一支箭眼看着就要射中同袍肩头的时候，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把闪着寒光的黑色长剑，将那支箭狠狠的击开。

        “同袍！就知道你会这般逞英雄，所以我来帮你！”

        视线中，张玄觉见缝插针的摸了一下鼻子表示得意，他的笑容仍旧是那般明媚耀眼。他于危难中救了自己多少次，已经算不清了，只是每当自己有需要、有危险的时候他都会出现在身边，保护自己。

        “同袍，可别被我落下啊！”

        “放心吧，绝不拖你后腿！”

        骏马扬蹄，少年勃发，对视一眼，眸中均是对方的身影，同袍的眼眶微红，只能对他点点头，没有过多的言语，二人便同骑而出，并肩驰骋。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迎江城守将见二人仿若闯入无人之境一般，飞驰而来，心中多是惊慌，但为了保护城池、完成职责，只能更加紧的满弓射箭。

        战马停在城门之下，张玄觉不再隐藏实力，只见他双手撑在马鞍上，双腿腾空，笑着对同袍点点头，便一个后空翻，腾空而起，手中长剑挥动着，扫去袭击的箭，一跃上了城墙。他砍杀着城墙之上的守军，几乎每个人都是被一剑封喉，他的面颊上、铠甲上都溅满了血迹，双眸也闪现着不同于寻常的兴奋。撩起死尸的衣服，擦了擦不断滴血的剑刃，拧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笑容中透着嗜血的邪魅。

        同袍在城下远远的看着他的样子，有些陌生，联想着他平日里嬉笑的俏皮，心中忽然如钝刀来回厮磨般疼痛的无法呼吸。他想，玄觉该是受过多少委屈与苦难，才能生处这般嗜杀的模样。

        敌军单枪匹马攻上城墙的消息传回军营，一直穿着盔甲等待迎敌的牛阳二话没说，捞起长矛就冲了出去。只是当他急匆匆赶到战场，看到一个杀红了眼的小将正如砍西瓜一般砍杀自己将士的时候，征战多年的他也被那鬼魅般的气势震住了，他行军二十多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眼前的少年，似乎不怕死一般，在将士们的围攻中横冲直撞，一柄长剑眼下已然看不出本色，尽是鲜血。可是恍惚之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谁呢？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无名无姓！”

        抡圆了胳膊甩着玄铁剑抗在肩头，张玄觉环视着根本不敢上前的敌军，挑衅的扬了扬下颚，斜眼盯着面前这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不用想也知道他定是迎江城守将牛阳。

        “那等你死了，我就给你立个碑，写上牛阳之败将！也算赐给你一个名字，你看可好啊！”

        话音未落，牛阳就快步冲了过来，只是张玄觉并不打算与他对阵，毕竟此番前来只是捣乱，不是强攻的，何况同袍还在下面等着自己，若自己久而不归，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自己绝对不能让他涉险。

        “不好意思，老子不玩了！”

        轻哼一声，张玄觉邪魅的昵了他一眼，嘴角浮起一丝讥讽。是的，他就是要激怒牛阳，让他自乱阵脚。

        “伤我军将，岂是你说想走就能走的吗！”

        “那你也得能拦得住我啊！”

        将长剑重新握在手中，张玄觉猛的原地转圈，将跃跃欲试的魏国士兵尽数击伤，而后，对牛阳摆摆手，便一跃而下，迅速的落在了马鞍上，在五千将士的掩护下，几乎毫发无损的抽了身，只留牛阳等人，羞愤于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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