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告而别

微弱的火光映着千秋一担忧的脸，同袍环着双臂，斜眼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同袍，能不能不去？”

        本想拉着他的手臂，又怕他不悦，便扯着他的袖子，千秋一满心担忧，又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揽住他，心中愁绪凝结，不安的咬着唇，微微仰起头观察他的侧脸，他却久久不语。

        “我曾听舅舅……”视线里同袍拧着眉头，千秋一以为他又在恼自己的胡乱攀亲戚，便连忙改口，“我，我舅舅行了吧。真是个死心眼。对了，我舅舅说过这个乔寨，很不好惹的，当家的乔飞天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素以心狠手辣著称，新收的二当家白玉观音更是青出于蓝，你这人不懂圆滑世故，又死心眼，去了不是送死吗？你去跟将军说，不去。要么我去说，换我去!”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告诉我？”

        视线里，同袍好看的眉头越蹙越紧，面上是思索时故有的神色，千秋一本就担心他的安危，眼下更是顾不得隐藏情绪，直接一咬牙一跺脚，便不管不顾的扑进了他的怀里。

        “为什么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怕你死，我不想你死，不想你出事，甚至不想看到你难过、皱眉，我就是想看着你健康喜乐，哪怕你身边最后的那个人不是我，只要你好，我都不在乎！”千秋一将堆积的情绪倾泻而出，带着些许委屈，哽咽着，“我不说自己有多喜欢你，眼下这都不重要，你说我卑微也好，不知廉耻也罢，但求你了，让我替你去吧，就这一次，让我替你去。”

        比起自己的脸面，千秋一更担心同袍的生死，他这个人武功虽高，但不懂变通，到了山匪窝子还不是自找苦吃吗？与其等到他的坏消息，还不如让自己替他去，哪怕是送死也认了。

        视线里她乞求的搓着双手，眼眶微红，可怜兮兮。同袍嘴角是一闪而过的莞尔，伸出手按在她的头上，不再看她的脸。

        自从弟弟出生，就一直以保护者的身份立于世间，同袍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炙热又偏执的保护了，哪怕她并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可是眼前这个瘦弱的女人在一厢情愿认为此次任务定是死士任务，还愿意用她的命去换自己的，他又怎么会不感动呢！只是，他的人生里，不能只有感动。他承认，自己对千秋一的感情士不同的、变化着的，可是自己的人生注定是残缺的，自己不能自私的拉着她去奔赴地狱。

        “放心，我会活着回来的。”

        说罢，同袍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不顾她泪眼泪眼婆娑的苦苦哀求，弯下腰，将她抗到肩上，路上不顾值夜兵的侧目，径直朝营帐走去。

        “同袍，你听到我说的没有。”在他背上，千秋一不认命的拍打着他的后背，“我说话呢，你听到没，孟同袍！”

        不理会她的鬼叫，同袍撩开帐帘，直接将她扔到床上，见她疼的龇牙咧嘴又有些心疼，本想安慰一下，见花木云已经赶来，便只是斜了她一眼，确认无碍，才拎着毛巾出去洗漱。

        “小一，你怎么样？同袍兄训斥你了？”

        花木云虽然不讨厌同袍，但是对于这样一张冰块脸还是有些不愿接近的，尤其是小一那么喜欢粘着他，自己的心里多少有些嫉妒。这一次，小一单独拉他出去，又被黑着脸的同袍扛回来扔到床上，怎么能让自己不担心她受了委屈。

        千秋一心里百转千回，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能默默的摇摇头。只是，她盯着早已空荡的帐帘处，想着同袍对自己的疏离，心里委屈，又见花木云关切的眼神，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一乖，怎么哭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不是的……我……”

        “如果不是我说错了，有什么委屈与我讲，我一定会帮你的。”花木云心疼的擦拭她的泪水，又怕人多口杂小一不好意思说什么，便轻声道，“要不，我们出去说？”

        “不了，我就是心里不舒服。”

        “别怕，木云兄在呢，有事尽管与我说。”

        “嗯，木云兄谢谢你。”

        “傻……傻小子！”

        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花木云眼中暗藏着浓烈的爱意，但是他很小心的将这份感情隐藏着。军营不许女子参军，他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害了小一，哪怕一根头发丝，都不行。

        张玄觉虽然假装熟睡，但还是忍不住微微皱褶眉头，伸长了耳朵，听着花木云安慰的话还有千秋一越渐微弱的抽泣声。他想，也不知道同袍又说了什么又臭又硬的话伤了人家小姑娘的心，难道他不知道女孩子是用来宠的吗？想到这里，他只能默默叹气，这个孟大少爷，谈吐、武学逗不赖，但在感情方面还真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

        当晚，千秋一是在哭泣中入睡的，等她睡着的时候，也未见同袍回来的身影。花木云便如哄小孩子一般，将她塞进被窝里，自己坐在地上，一下下轻轻拍着，轻声哼唱着儿时祖母哄着自己入睡的歌谣。

        第二日一早，千秋一猛然从梦中惊醒，她忙摸了摸同袍已经凉透的褥子，又见枕头边花木云的信笺，想着他们一定是出发了，便捏着信笺，连鞋子也顾不得穿就冲了出去。

        “同袍！木云兄！”

        一声高呵，空旷的校场上空回声阵阵，千秋一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但眼下她也顾不得些许，快步的冲到军营门口，却只能远远看着他们已经离开的身影，她紧紧咬着嘴唇，眼里是倔强的泪水。

        “千秋一，你怎么了？”

        从前一直与她争夺倒数第一的随岳扛着木剑赶来凑热闹，弯下腰盯着她红红的鼻头，又看了看已经模糊的四人背影，似是明白了什么。

        “千秋一，你脚上都流血了，脚腕也是。”随岳指了指她身后两行血迹，“你在这等着我回去给你拿靴子还是？哎，你不能这么走，脚掌心不要了啊！千秋一，喂！”

        随岳一路小跑的跟在她身后，想要将她扛回去或者背回去，但转念一想军营重地，自己若是跟这位传闻重有短袖之癖的千秋一产生什么亲密的肢体接触，还不让人吐沫星子淹死？这样想着，他便只能摇头作罢。

        “千秋一，你慢点，挑着点儿路走，别踩那突出的碎石子啊，哎哟，我的爷，你这头倔驴真是倔出了新天际！”

        回到营帐的时候，千秋一泄愤的拎起同袍的被子就往地上扔，随岳拉着杨军医进来的时候她正在上面胡乱的踩着，军医不知她在发什么疯，索性对于她这种后起之秀并不讨厌便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我说千秋一，你这是做什么，孟兄他们是为咱们日后的行动做前锋去，是勇士，你这样断了他的后勤，等他回来该多伤心。我知道你和花木云关系好，这次花将军却让同袍担当小队长你心里不服气，但咱们当兵的不就是军令如山必须服从嘛！你有气也没用！”将被子捡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又指了指血迹，随岳叹了口气，“你看，被子上染的都是血。我看以后别叫你千秋一，直接叫千秋倔驴得了，千载难逢的一头倔驴。”

        “来，这头俊俏的倔驴，你坐好，把脚伸出来让我看看。”杨军医放好药箱，头也不回的对随岳道，“你，去打盆水来。”

        “哦。”

        杨军医昵了一眼千秋一，想着花将军说她是新兵中进步最大的一个，也是最不可预估潜力的一个，不免对她高看一眼。视线下移，她受伤的脚踝渗着血，但这包扎的手法显然不是自己的，想起张玄觉脚腕伤口包扎的手法，知道这应该是同袍所为。

        “等下我会用酒来擦拭你的脚掌，会疼，可能也会痒。”杨军医掏出棉布，用白酒沾湿，继续道，“你若是个汉子，就忍住了，别哼，我年纪大了，耳朵受不得刺激。”

        端着水盆回来的随岳，入目就是千秋一满头大汗的样子，他故意掏了掏耳朵后仍没听到任何哼叫，笑着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军营驻扎的地方干燥，碎石很多，所以千秋一的脚底伤的很重，花文兴知道后气的恨不得就地扒了她的皮，但想着她还有伤在身，同袍对她这个战友不辞而别确是有错在先，便忍下了惩罚的冲动。

        天边放晴，蔚蓝的天空随风飘动着几朵洁白的云彩，几只乌鸦从头顶拍着翅膀飞过，一阵泥土的气息随着微风钻入鼻中。

        此时，乔装成普通百姓的同袍、花木云、宋显和张玄觉决定分成两队，分别在晌午和傍晚先后进入临沂城，并约定闭城后在护城河畔相见。

        宋显为人孤傲，虽然对同袍成为小队长有些不服气，但比起让张玄觉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当领头羊，他更愿意听同袍的。至于花木云，对于同袍成为小队长这件事，他早就预料到了。

        “咱们就此分开，卯时一刻，护城河边见。”

        同袍的话一出口，四人对视着点了点头，在距离城门还有五里的地方按照约定分成两队，一前一后的朝着临沂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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