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权衡
自玖司殿通往苁兮殿，需得穿过绵长的宫道同回廊。
原本该是从那御花园之中穿行会更近一些，可凤祁冉显然不太欢喜那些花花草草甚多的地方。
念如初忍着满身的疼痛和乏倦，默不作声的跟随在他的身后。
两侧的宫道高耸，头顶上撒落细碎的月光，投落下薄薄的阴影于二人的足下。
她满心疑惑。
面前的这个男人令她感到费解。
依照他的性子，方才凤箬阳提出那般用城池来交换的条件时，他爽快的答应了，只有一个理由，便是他原本不想再要那两座城。
可她分明记得，上一世曾在凤箬阳的枕边听他说起过那惠州之地，凤祁冉在那处囤了兵马，还曾让当时的凤箬阳缴获。
何况毕竟是领地，他又如何说不要，便不要？
更令她费解的，还有插在那两名侍卫后心之处的淬毒短刀。
他派人保护她，却又眼睁睁的看着她陷入到更加危险的境地里去，而直到最后才出手相助。
这些思绪搅得她脑中发疼。
而随着脊背之处渐次晕染开来的鲜血浸透了衣袍，眼前沉落许久的黑暗也再次覆盖而来，她足下一软，身子便跌落而下。
所幸触碰至了地面的时候仍是清醒的，支撑住了身体，倒是没有再受到更多的伤害。
她沉沉的喘出了一口气。
身前，那道高大的身影也随即停住了。
她顾不得看他，下意识的将冰凉的手掌于眼前摊展一看，只见一片黏腻的腥红，已呈现了干涸的暗淡。
大约，她也猜得到自己的衣衫上必定也是狼狈不堪的。
一抹低低的自嘲滑过唇角，她旋即曲起了五指，将掌心的血痕掩盖，复试着动了动近乎僵硬的肩膀。
疼痛令她蹙眉。
眼前的光亮，再度被凤祁冉缓步靠近的身影所遮盖。
念如初低低的深呼吸了一下让意识更清醒一些，这才缓然的抬起了明媚的眸子，迎上了凤祁冉漆黑寂静的双瞳。
奇怪的是，此时在他的眼瞳里唯独是平静和冷漠，竟没有嫌恶。
仿佛他所看的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走不动了么？”
他低沉的嗓音从唇边飘然而来，透着属于他的那份磁性。
可念如初却也只是在看着他的薄唇时，无端的涌起了一个念头，世人皆说这薄唇之人最薄情，他大概便是典范了。
她轻然摇头，“妾身，只是有些乏倦。”
她有些费劲的动了动身子，坐直了一些，而后向他拜下了身，“王爷救命之恩，妾身无以为报。”
“呵，你如何觉得，本王是要救你？”他反而笑了，隐隐的透着轻蔑。
“王爷同皇上之间的权衡，妾身不懂，也无法置喙，但无论王爷究竟是何理由，放弃那要塞城池，终究结果，也是救了妾身，免于灾祸。”
她并不愿探知他的心中倒底在想什么，接近他，知道的越多，便也只会越危险罢了。
“更何况那时若非王爷暗中下令，妾身在瑾落宫中便已是在劫难逃，之后的事，更是无从说起了。”
凤祁冉神色安然的听她说完，极薄的唇边似是浅笑愈发漾开。
念如初明眸扬起，看到是身前的他缓然俯下了身来。
他以修长的指节扣上了她的下颌，使彼此视线相对。
转瞬之间，她便在他幽邃的眼瞳里，清楚的看到了自己此刻惨白的面色，以及微乱的衣衫狼狈的模样。
“你说，你这般聪明，本王又如何舍得你死？”
她蓦的感觉脊背之处的寒意扩散而来，几乎麻木至了她的双臂。
她下意识的攥紧了自己的双手，却只觉得指尖冰冷的麻木着，全然无法使出任何的力气。
“王爷……”
正在她险些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想要将他的身子推开，宫道的那一侧尽头之处，忽有明灭的光影闪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抹纤瘦的红色身影，以及一名追赶在其后的女子。
念如初越过了凤祁冉的肩，看到那处加快了脚步奔来的人，正是白云舒。
她的出现，竟令她周身如获大赦般轻松了下来。
连她自己也无法说清这感觉究竟从何而起。
凤祁冉随即也松开了她，立直了身子，她喘了口气，跌坐下来，冰凉的双臂环抱过了自己的双肩。
“郡主，您可慢些……”
白云舒跑的有些急，一张白净精致的小脸上红扑扑的。
身后的宫女也随即赶到，手中的宫灯晃动的厉害，里面的蜡烛都几乎要随着那摇动而熄灭下去。
“爹爹！”
白云舒至了凤祁冉的身前，一把便张开了双臂扑入到了他的怀中，紧紧的环抱着他的脖颈，“我好害怕。”
凤祁冉宽袖一扬，将她微颤的身子揽入到了怀中，漆黑的眼瞳轻然垂下，“发生了何事？”
“方才，我在苁兮殿内听得外面的侍卫，在谈论初姐姐，还说爹爹会有危险，我便……”
不过幸好凤祁冉平安无数，她也松了口气。
但视线也随即落到了念如初身上，她满身伤痕的狼狈令白云舒错愕，慌忙从凤祁冉的怀中脱开。
“初姐姐……”她俯下身来，“他们对你用刑了是不是？”
念如初温柔莞尔，神色平静如常，对她缓然摇头，“郡主不必担心，不过一些小伤而已。”
“你……你说你当时为何还要替那乐坊中人出面，反而落下自己的一身伤……”她蹙着眉，心疼的责备道。
“郡主请放心，托王爷的福，妾身并无大碍。”
白云舒还要说些什么，已被凤祁冉揽过了纤瘦的肩膀。
她便也知道这毕竟是在皇宫之处，四周皆是布满了各路人马的眼线，她也不应该再说些什么。
想着，她便就势抬手环抱过了凤祁冉的腰，“爹爹，我想回府。”
“好。”凤祁冉温暖的大掌抚过了她的发丝，视线却缓然落下，定在了念如初的身上。
她同他对视着，彼此都似乎在对方的眼底，读到了深藏的某处秘密。
只是念如初旋即垂落眼眸，避开了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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