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保护
半夏仍不回答她。
念如初却发觉他的唇角好似紧紧咬合着一般，似有若无的轻颤着，小手握紧那把铲子的时候，几乎是用尽了全力似的。
这般的情形……当真令人有些担忧。
她缓缓的靠近了他一些，身子亦愈发的伏低了，为了看清他的神色，“半夏，如若是很重要的东西，姐姐帮你一起挖，好吗？”
她伸出手，却不是触碰向他的手，只是试探着，轻轻的覆上了他的肩。
“这处的土好硬，这小铲子是不会起作用的，姐姐这便去找一把大些的铲子过来，好不好？”
蓦的，半夏却丢下了手中的铲子。
他重重的坐在了地面上，也不顾身上的衣服会被弄脏，然后不顾一切的嚎啕大哭起来。
这是念如初第一次真切的见到他哭泣的模样。
纵然是在那时流落街头，饿极了偷吃包子还被掌柜的打的浑身淤青都不曾露出这般的神情。
可这全然不似小孩子撒娇般的哭泣，更仿佛听着如同一只被摘去了翅膀的蝉，在悲戚而绝望的哀嚎着。
他清秀的小脸也胀成了通红的颜色。
竟在恍惚之间，令念如初回想起是那时，炽儿哭泣的模样。
心头突的一颤，身体更快一步的反应竟已是轻轻的覆上前来，宽袖一展，将那小小的身子拢入到了怀中。
半夏一边嚎啕大哭着，一边拍打着念如初的肩，仍未能让她松开。
“莫哭了，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告诉姐姐可好？”
念如初将他的身子抱紧了一些，脑海中已然清醒的知道他并非是炽儿，可方才那般的念头，仍令她心中发颤。
阮妤也露出了紧张的神色，跟着俯跪下身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嘛？”
“莫怕，再也不会有任何人伤害到你了，再也不会了……”
念如初仍试着将他安抚，温柔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发丝。
这些话，是上一世她曾想要对炽儿所说的，可那时的她自顾不暇，又哪里还能顾及得到，哪怕是安抚炽儿一句。
“初姐姐……”
看着半夏仍哭闹不止，阮妤的双眉锁的甚紧，转头看向了念如初，露出了求助的神色。
“乖，半夏莫哭了，这处没有藏着什么物件，姐姐抱你回屋去，给你吃些点心，好不好？”
念如初也生怕他的哭声引起了其他舞伶的注意，引起什么说辞，便想要抱起他的身子入了居所去。
谁知便在她立起的一瞬，半夏突然抬手，用力的拍打在了她的肩头，将她的身子重重的推了一下。
她险些抱不住他，让他摔倒在地。
可半夏踉跄着伏在了地面上，整个身子剧烈的颤抖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却再度浮现了是那曾出现过的，原不该属于他这个年岁的仇恨同陌生。
他伸出双手，也不顾这泥土的坚硬，便突然开始疯狂的用双手刨起了地面。
“半夏……”念如初看着他，震愕于他此刻的神色模样。
他的小手纤细苍白，地面上坚硬的泥土只消几下，便让他的指甲翻开了两只，当即便有殷殷的鲜红色自他的指尖滑落。
可他仍好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发疯一样的挖掘着。
“半夏！不要再挖了，你的手都受伤了……”
阮妤见了他指尖上的血，吓得赶忙跪下身来，要去拉住他的动作。
一抹几乎是低微的，如同悬崖深谷里钻过的风声那般的声音，传入到了念如初的耳中。
“……把母后，把母后还给我！”
念如初身子蓦的一震，下意识伸手拉住了阮妤的手。
“母后，最怕冷……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母后……埋在树下，母后……母后。”
清亮的泪珠自那张小脸上飞速的滑落着，滴在了他面前冰冷而坚硬的土地上，隐隐的渗透入其中。
这孩子竟也是皇室中人！
念如初跟着俯下身来，听着他的口中，仍是一声声清楚的唤着“母后”。
可他显然已有些时日没有发声了，这嗓音一时之间未能全然的恢复，听着却更令人心生苍凉。
“半夏的母后……埋在树下吗？”
她伸出自己白净的双手，亦触向了那些泥土，同他一起将那个被他挖掘出的小坑用力的刨大一些。
半夏没有再将她推开，反而看着她帮助自己，一双小手怔然的缓了下来。
他抬起哭红的双眸，茫然不解的看向了念如初，“你，是谁……”
“你，为什么，知道，母后……在树下……王兄他，将母后，从阶上推落……母后，就不动了……”
“母后……好怕冷，好冷……王兄，就把母后，埋在树下……”
说着说着，那些回忆好似再度将他席卷其中，他瘫坐在地面上，泥泞的双手糊着血污，重重的擦拭着满脸的泪痕，将他清秀的小脸都变成了花斑。
“呜呜，母后……呜呜。”
念如初从他断续的叙述之中，已然窥探了一个宫闱中的惊天秘密。
她曾在那深宫中沉浮过，自然知道，也能清楚的猜到其后的发展。
虽无法确认他究竟是如何流浪至此，可这其中发生的事，已叫她心中一颤。
她松开双手，再度覆身，将他的身子紧紧的揽抱在了怀中。
“不会再有事了……以后姐姐会保护你，不会再有那样的事发生了。”
她全然无法想像，如他这般小小的孩子，究竟经历过些什么，甚至连语言的能力，都险些要丧失了。
阮妤也已震愕的不知该说些什么，立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看着。
念如初轻轻的阖上了双眸。
她将怀中的半夏重重的抱紧着，待他安定了一些，才再度立起了身来，抱着他走向了自己的居所。
便在方才他唤出“母后”的瞬间，心底那一抹的情绪便已无端的被他所触动。
无论这孩子是否真的是像极了她的炽儿，她都已暗自的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尽她所能保护这孩子，不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身后那一棵高大的榆树上，枯败的落叶飘然而下，穿过细密的雾气，无声无息的落在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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