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执拗
不知过了多长的时候，直至夜晚的星光渐次暗淡，空气里覆上一层严寒的薄霜。
玖司殿的正门才缓缓开启，落出一片微黄的光亮，长长的铺盖在玉石阶上，如同镀上一层璀璨的金箔。
随后出现在门前的人便是凤箬阳，一身如雪般白净的锦缎软袍，披着一身长曳足腕的明**披风，仍是那龙吟九天的绣图，透着一国之君的气场。
他缓缓踏着白玉的阶，衣摆泛出细微的光影。
直至立在了凤子璃的身前。
风过，拂动着凤子璃的发丝，那双幽静的眸子却并无分毫情绪的波动。
他只是恭敬的叩拜下了身来，前额重重的落在那玉石的阶上，全然不顾坚硬和冷冽。
“儿臣，拜请父皇下旨，派儿臣前往战场。”
他的嗓音字字清晰，尽管透着细微的沙哑，仍能听出是他坚如磐石的决心。
凤箬阳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逆光之下他的面容隐隐的有些模糊不清，唯独那双凌厉的眸子，仿佛能将眼前的人全然拆分，再看透。
片刻，他才缓声开口，“若孤今日始终不出，你便预备跪至何时？”
凤子璃毫无迟疑，“儿臣将跪至父皇点头之时。”
凤箬阳看着他，所见只是他行礼之时交叠在一起的手掌，深眸一转，仿佛突的浮过一抹浅笑，转瞬即逝。
“当真是执拗的紧，倒是像极了你的母妃。”
提及母妃，原以为至少会令凤子璃的情绪产生波动。
却未曾想到他只是平静的如若将当年之事全然不觉般伏着身子，也没有答话。
静默片刻，凤箬阳追问，“军中发生的事，你可知晓？”
“儿臣知晓。”
凤子璃再度拜下，“三哥同洛将军意见向左，至军心不稳，又深陷危机，故儿臣眼下主动请缨，恳请父皇准许儿臣前往战场，助洛将军同三哥一臂之力。”
他的回答极其简练也极其迅速，凤箬阳看着他，却仿佛早已看清了一切。
他将深邃而尖锐的视线自这儿子的身上移开，轻轻的落入到了寂静深邃的夜空之下。
仿佛思索了什么，修长的指节在上好的貂绒上轻轻抚过。
片刻他才道，“好，既你这般坚持，孤便答应了你的请求。”
“儿臣叩谢父皇！”
凤子璃还未来得及将道谢的话说完，却听了凤箬阳的嗓音再度响起，清晰的传入耳畔。
“但是，孤有一个条件。”
一抹不祥的直觉突的升起，凤子璃下意识的攥了攥五指，微哑的嗓音才自喉头发出，“不知父皇所言，究竟是何事？”
“待你大胜归来之时，便将婚事提前，你亦可早些迎娶那若羌族的公主，成两国之好。”
凤箬阳的嗓音平缓，却重若千金，而他也根本不是在同他商议什么，根本只是在将这个决定告诉他。
凤子璃心头一颤，脑海中蓦然浮现出是花琉月的面容。
突的，那一抹光亮如若夏夜的流星自他的眼底飞速闪过，又消失入万丈深渊般无穷无尽。
他随即阖上双眸，面上的神色冷冽的如同冰封。
“儿臣……接受父皇的条件。”
他再次叩拜下身，重重的落在那白玉的阶上，寒冷的感觉袭来，宛如透过那一处的肌肤便可将他周身的温度皆吸取殆尽。
凤箬阳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抹细细的玩味。
却也如同那眼神里的利刃已将面前的人剥离成细碎的条纹，在他人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便看的清清楚楚。
一片树影掩映之外，便是墙蔓遮覆，其中立着一抹纤瘦的人影，直至此刻，才拢了披风的领子，悄然离开。
赫阑梦抬手，轻轻的拂了耳畔垂落的发丝，觉察到掌心细微的湿潮感。
她终究，还是等到了凤箬阳出来，也隐隐的听到了他们父子二人之间的对话。
包括那个所谓的条件，以及凤子璃毫无犹豫的答应。
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还会在离开了之后，仍返身回至了此处，却又远远的立了一阵，思虑万千。
并非是凤子璃将她伤的不够深刻，相反的，单单只是他的那几句话，足够她跌入粉身碎骨。
可只仿佛是为了证明和明白什么，她终究还是难掩自己的在意。
她自御花园仍繁茂的植被之间穿行而过，眼前是应季的花草，即便是严冬之中也仍透出一抹鲜亮的生机。
直至在越过了一弯回廊将踏下便可返回自己的居所时，忽有一道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前。
一袭雪白色的狐绒长袄，双手掩在宽袖之间拢于披风之下，乌发轻垂，侧颊的线条愈显清晰透彻，是比玉石更通透的白净。
狭长的凤眸眼角上翘着，仿佛抬眸之间便可将漫天的星辰都揽下。
竟是凤子栖。
赫阑梦还来不及讶异，那处缓步而来的凤子栖听闻声响，也转向了她的方向。
相比于她，他倒是没有露出分毫讶异的神色，长眸轻轻浮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原来是公主。”
“拜见太子殿下，殿下金安。”
“便是你我二人，不必拘泥于礼数。”凤子栖的肤色仍透着是上一次见到了他的时候那般的微白，可神色仍清亮，璀璨的令人无法直视。
赫阑梦立直了身子，便见凤子栖已缓步至了自己的身前。
她微垂着眸子，生怕凤子栖会问起自己为何出现在这处，更不愿再去提及方才发生的事，去想起那凤子璃说过的话。
可凤子栖好似对此并不关心，他只是随即将视线转去，落在身周仍生机盎然的植被上。
“御花园里倒是永远生机无限，亦令人心驰神往。”
赫阑梦有些讶异，但也放下了心，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去，乏倦的扯了扯唇角，“是啊，殿下亦是被这生机四溢的模样所吸引吗？”
凤子栖却忽笑，宽袖轻抬，掩住唇瓣，眉宇无声弯起。
“令公主见笑，只是回想起那日公主曾说过的话，便命曼殊照样去做了，采撷了好些石蒜花，亦当真令这旧疾有所缓解。”
那日的事，忽的浮现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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