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京腔
“你要想明白，一件麻烦事不彻底解决，就会一直缠着你，逃也没用。你就是地里的小白兔，被天上的老鹰盯着，钻洞里也给你薅出来。”
周树清实在不愿面对，瞎说八道：“我回去扎他小人，诅咒他。”
荀鹭起：“……”你最好是在骗我。
“别开玩笑。逃避断不了根，你要实在不愿解决，我来帮你。”
周树清想起刚才荀鹭起揍王玺的模样，打了个哆嗦，说道：“怎么帮？帮我揍他吗？”
“别无他法。”
“……那还是算了。”
两人谈论着，身后一直跟着叽叽喳喳的女生。
“背影好像啊。”
“是啊，a神也是这个身高，后脑勺长得也一样。”
“靠，真的在谈啊？”声音较为激动。
“不会吧……小树哥没提过。”
“这有什么？博主自己说是偶遇，偶遇啊！那张照片都是偷拍。”
“靠，别说……真的好搭啊，大哥就是大哥。我站a神。”
“我站树哥。”
“那就是矮攻了！”
“矮攻也是攻啊！”
“……”
周树清边烦心边听那几个女孩叽歪，不明所以，终于忍不住扭了一下头。几个姑娘见他回头就不敢那么明目张胆了，纷纷闭嘴，快步绕过他们走开了。
荀鹭起问道：“怎么了？”
周树清也奇怪：“我好像听见有人叫我了。”
“嗯？可能看咱俩太打眼了。”
“认同。”
这两人在外貌自信上不谋而合。
走读生没有晚自习，离校时周树清颇为神气，深呼吸好几口五点半校外的空气。
荀鹭起见状笑道：“出了校门怎么跟出了地窖一样。”
周树清一笑了之，当做回应。
他之前孑然一身，干什么都独自一人，现在忽然多了个伴儿，论聊天艺术他还没有高到哪里去，不敢贸然应话，害怕把气氛搞僵。但孩童总是有些天真，“我请你喝奶茶吧？你平时喝吗？”周树清看着校门口排着队的奶茶店，高兴道。
而荀鹭起只是扫了一眼那边，就拒绝道：“我认为排队非常浪费时间。而且人太拥挤了，很无序，反正……”
“反正就是不想喝，没关系，我妈店里的比这里的好喝。”周树清趁荀鹭起卡壳时回复道。
荀鹭起看着周树清的表情，还是很轻松，不觉有不妥，说：“好。”
出了校门后两人吸引不少目光。现在的社会比往日开放，若是两人出现在七八十年代的大街，街上的少女妇人只会偷偷的去瞟几眼，假装自己没有注意到。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大家都把墨水往肚里使劲灌，头脑清明了登时开放不少，姑娘们都直勾勾的盯着看，不知道是被勾了魂还是想吸引二人注意。
周树清脸皮儿薄，吹一下就破了，被齐刷刷的目光和小声的交谈弄得抿嘴低头，恨不得带上口罩帽子围巾伪装起来，往身旁一瞅，只见荀鹭起面色如常，毫不顾忌。他用胳膊杵了一下对方，说：“我们走快点吧？这儿人的确有点多。”
荀鹭起不解，扭脸一看，只见周树清半粉不红的侧脸，这才回过神，原来小孩觉着羞了。
他觉得好笑，却没立马移开目光，视线下滑到脖颈处，细嫩白皙，一好端端北方孩子倒是生养的好，比南方的姑娘还秀气。
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扭头动作却是迟缓的，像是舍不得，脑里已经开始构思线稿模样了，他要把这个视角的周树清画下来。
周树清心里也盛着心事儿，烦着呢，身无外物了，光想着怎么解决。再回过神来，发现两人已经一言不发的保持了一路，现在都已经到地铁站了。
周树清心下一惊，这叫一起回家？演了一路的默剧给谁瞧？
荀鹭起道别：“就到这儿吧，你坐几站？”
“你家在哪？”周树清反问。
“南艺侯林。”
周树清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浑圆的又问了一句：“哪儿？”
“南艺侯林，地方很偏吗？”
周树清心道：我了个乖乖……
南艺侯林！这京都里谁不知道南艺侯林！高档单身公寓小区，一户两百平，大的离谱。这就算了，房价还恨不得上天，窜的比火箭还快。
周树清忽然打了个寒颤，嘟囔一句：“那咱俩可能不太顺路。”
荀鹭起挑了挑眉，没回话。那房子是荀岩名下的，他爸爱住大房子，就一直住在别墅里，两人好几年不见面，忽然面对面生活不自在，荀鹭起就接了荀岩手里的钥匙，一个人住。
两人地铁站分别，去向不同的通口。
周树清回到家，只有他一人，随意的吃了点东西后就强迫自己卷入题海之中。数学还好，但物理化学他都是看网课自学的，之前做了高二期中试卷，得分为79和87。物理题难，分数差了一点，但也超了高二年级平均分五分。
简直是阶段性跨越，写高一试卷时，他的数理化每次不拿满分他都觉着难受，写高二试卷却还担心自己能不能上优秀线，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所以他努力赶除这种心理，那就得拼了命的往前赶，无论题难还是题简单，他都不想输给自己。
压力过大了，目标也有点高，周树清疲惫的放下笔，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八点半了。
他把双手放在后脑勺，看着窗外发呆，不知不觉间又摸了罐可乐，轻车熟路的单手开易拉环，心里放空，什么也没想。
直到梁暖暖电话打进来，他才一惊。
晕乎乎接听：“喂。”
“清清，想吃点什么？妈妈给你带回去。”
“随便吧。”
“那就蛋挞？刚烤好的还有好几个呢。”
“想吃芒果。”
“那还随便什么？芒果班戟好了，不许反驳。”
“太甜了，腻得慌。”
梁暖暖在那边无可奈何：“下次不问你了，带回去什么你就给我吃什么。”
说完就挂了电话，周树清却有种恶作剧成功的喜感，笑出了声。接着离开了书桌，扑倒在床上使劲蹭，蹭乱了头发后才点开手机，登录了短视频app看消息。
他的粉丝都很有意思，或许是他笑点低，总之每次都会被逗乐。但今天点开发现“互动消息”中全是粉丝在艾特他，而且还是同一个视频。
那段视频录得很潦草，但bgm却很温柔，作者用了慢放，所以这个视频看着很有感。
周树清盯着屏幕，又成了呆头鹅。那是跟荀鹭起见面的那个晚上，视频里他走左边荀鹭起走右边，身高差很明显。
周树清看着评论，脸逐渐变了颜色，最后把手机甩出去，猛扑在床上，把脸狠狠埋进枕头里。
评论区怎么这么龌龊，只是一起走个路，怎么还谈到谁上谁下了？他怎么就看起来像个受了？
怪不得今天身后那几个女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停的重复“a神”“树哥”等称呼，原来就是因为这段视频。
他们给荀鹭起起的名字叫“a神”“大哥”，是拼凑出来的总称，大家明显偏向于称呼他为a神。
“什么跟什么啊！”他趴在床上，红着耳根喊道。
发这段视频的那个作者就是那天喊住他的姑娘，她将那几张自拍发布了出去，还有那段视频。
两人的背影尽是高挑，宽阔的肩，距离贴的很近，只是看背影都觉得很搭。
恋爱恋爱……现在世道是怎么了，两个男人走个路而已怎么就是恋爱了，怎么就亲亲我我腻腻歪歪了，只是站在一块，怎么就想象到滚/床单了！
梁暖暖推门进来，带着寒气，扯过被子往周树清身上一盖：“又不盖被子……”
周树清腾的一下坐起，把梁暖暖吓了一跳，梁暖暖捂着胸口惊讶道：“你要吓死你妈我！”
周树清抹了把脸：“不好意思。”
梁暖暖出了卧室，说：“芒果夹心蛋糕，不腻，出来吃吧。”
周树清抛心忘事，弹跳着跑过去，边走边哼视频里那首歌，他自己没察觉，直到梁暖暖问了句：“你哼的什么歌？挺好听的。”他才回过神，羞耻，不愿细想，回复一句：“不知道，顺耳听了几句。”
头脑一热人就傻，早早睡了，第二日五点起来，坐在书桌前整理阅读短文中的单词，读到“sandwich”后立马联想到荀鹭起，他想给他带份早餐。
这是他自我揪扯怀疑自己是否喜欢荀鹭起时臆想的，荀鹭起没有吃饭，自己拿出了三明治，荀鹭起朝他温柔一笑，摸着他的头说：“谢谢清清。”
他猛地合上那本习题册，抬手轻扇自己一巴掌，继而无脑喃喃道：“清醒清醒周树清！你是树清不是树呆，醒醒……靠……好傻我的天。”
纠结，困扰，青涩。还说自己没进入青春期。他把头埋进胳膊里使劲蹭蹭，最后留了一双眸子湿润着，眼尾吊着一抹红。难堪。
等听见周遇恩出门后，他才出了房门，在厨房一阵捣鼓，最后坐到沙发上发呆。
梁暖暖伸着懒腰从卧室出来，打完哈欠看见沙发上歪着一个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周树清在抱着靠枕愣神。
“我的乖乖，这么一大早你不睡觉坐沙发上干嘛？修炼啊？”
周树清看见梁暖暖起床了，就说：“妈，饭我做好了，你刷牙洗脸之后就吃吧。”
梁暖暖不敢相信，毕竟之前周树清都是缩在卧室不出来，等她敲门才出来，可今儿不一样，这小子还早起做了顿饭，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地球绕着月亮转呢吧？
“做饭？你做的什么？”
“三明治，就你平时做的那种。”
太阳被公鸡一口吞了，周树清从沙发上坐起来，推着梁暖暖进厨房，梁暖暖一脸茫然，进了厨房之后，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她忍住一大早上跟那打鸣的鸡抢饭吃的冲动，问他：“你就做个三明治，就要炸了我的厨房？”
周树清埋怨道：“什么啊，哪儿那么夸张。”说着拿起了案板上躺着的三明治，梁暖暖接过看了一眼，顿觉自己存在的意义。
三明治里头的煎蛋边缘焦黑，亏得周树清还知道夹菜，但夹的居然是白菜！
梁暖暖把周树清推出厨房，“行了行了，你回去坐着吧。”
周树清手里还拿着他的那一份，此时也被梁暖暖一把夺过扔进垃圾桶。
“诶！妈，你怎么浪费食物啊？我做了很久。”
“你想要毒死你亲妈你就直说，那玩意儿能吃才怪。”
周树清撇撇嘴，最后还是不放心，打开饭盒，把里头那个包裹着好看食品包装纸的三明治拿出来丢掉了。
他看着垃圾桶里的那些个三明治尸体，心里止不住的心疼，亏得他早上爬起来做的。
他又凑到梁暖暖身旁，看着梁暖暖娴熟的动作，又说：“妈，今天的三明治你做两份嘛。”这人也熟练的撒着娇。
梁暖暖听后问他：“平时一个吃不饱吗？”
周树清有话直说：“不是，今天是两个人吃。”
梁暖暖一听就明白了，谁还没个青春了，于是她不说话了，又做了一个，笑着把那两个三明治切的对称无比，完事儿之后不等周树清发话，就从上面柜子里拿了一个超可爱的食品包装纸，印着小花和小星星的，少女心炸裂。
这种是梁暖暖店里常用的，小女孩都喜欢这一种，周树清看着梁暖暖笑的不正常的表情，觉出来她在想什么了，小声嘟囔：“不是你想的那样。”
梁暖暖安抚他：“妈知道。”
周树清不想解释了，梁暖暖爱想什么想什么吧。他身正不怕影子歪。
比平时离家门早了一刻钟，梁暖暖看着自家儿子快活如风的背影，感叹青春的生动。
周树清心里有鬼嘴上不认，全程呲着牙咧着嘴到的地铁站，也不怕门牙冷。
到了班里往后排一座，把餐袋往荀鹭起桌上一搁，然后说：“欸，b612，吃饭了吗？这儿三明治，请你的，嗐，也甭跟咱客气，昂，好好吃，吃完反馈三千字儿记得给我。”
班里一个人也没有，他自娱自乐，北京腔滴溜溜的就出来了，听着挺欠儿，把自己逗乐，再抬头从门玻璃那一小块地方看见荀鹭起站在班门口，手机对准他。
周树清被吓了一跳，荀鹭起推门进来，前者立马轻咳一声掩饰自己，摸着后脖支吾道：“你也来这么早啊？”
昨天荀鹭起第一天入校，穿的便服，今天换了安大附的校服，登时又青春不少，站在门口，头恨不得触到门框，周树清不安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荀鹭起正低头捣鼓手机，没进来，只道了一声：“刚刚。”
听他放屁，荀鹭起进校门的时候就看见周树清了，故意不打招呼，而是点开相机录像，录了一路。把周树清那股子傻样全录下来了，包括这家伙以为楼道没人从而一步三跳然后结尾在地上呲滑三米的跑姿也录下来了。
“你刚才……把手机对准我这边是因为什么？”
周树清小心发问道，不敢直视对方。
荀鹭起大方道：“自拍，给我爸发过去。”
看着不像啊大佬。
周树清没再追问，而是指了指荀鹭起桌面上的三明治，牛皮纸包装袋，说道：“这是我给你带的早餐。”
荀鹭起已然收拾完东西坐下，道：“谢谢，正好没吃早饭。”
他带着耳机，余光瞥见周树清翻开了数竞题册，跟他相同的那一本。耳机里播的是刚才周树清犯欠儿的那句北京腔：“欸，b612，吃饭了吗？这儿三明治，请你的，甭跟咱客气，昂，好好吃……欸，b612，吃饭了……欸，b612……欸，b612……”
手指在固定区域滑动，把视频拖动到原先的位置，放开，再重复，左手稳稳当当的干这些，右手翻着书包把那本题册掏出来，问周树清：“学校会在寒假办理数竞培训吗？安大附有竞赛生吧？”
周树清放下笔，直视对方认真的回答道：“有竞赛生，但大部分都是在培训地点上课，学校不会专门办理这件事，你要去吗？我可以给你引荐一下。”
荀鹭起摇摇头：“那就算了，不用费心。”
手指停了下来，等那句话播完，按停了手机取了耳机，开始逗兔子：“小树，你普通话很标准，北京话什么时候才会说？”
周树清想起了一分钟前不好的回忆，糊弄道：“我啊，我一般……都说普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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