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心颤
周树清答完话躁了半天，心慌慌，一直想开口问对方是不是听见那句犯欠儿的京腔儿了，但心里直打颤儿，嘴却闭严实了，双目盯着题册不转睛。
荀鹭起心道好玩，暗戳戳的咳嗽好几声，还夸道：“今儿天真不错。”谁知不被理会，就也作罢了。
两人默不作声各自边咬三明治边写题，唰唰几声就翻了页。他们坐在教室靠窗最后一排，荀鹭起前面儿坐着梁谦，周树清前面是位乖的不行身高却一七零的白净小姑娘。
梁谦一直注意着身后两位学神的动静，只见两人一齐翻页后专注看题，谁也没注意被前方的一个二愣子偷窥。
“靠。你们都不用拟草稿吗？直接往上写？”
周树清听见了，刚好撂笔，把三明治包装纸折好塞进牛皮纸袋中，回道：“一大早的，做什么要打草稿的题，写着玩儿的。”
梁谦瞪圆了眼睛，瞟了眼题册，之间密密麻麻的小字占满了空白。
嗬！这压轴题！人给写着玩儿的！
梁谦身为数学课代表，有点伤着了，连锤五拳白净小姑娘：“谢栀子，你回过头看看，这俩人头上是不是有个光圈。”
谢栀子不胜其烦，放下单词本后一拳砸到了梁谦肩膀上，梁谦痛苦哀嚎，谢栀子声音娇滴滴，骂道：“少管闲事，叫人用嘴。”
周树清看呆了，盯着谢栀子不敢相信。这白净姑娘揍起人来怎么跟荀鹭起一个气势。梁谦还在那边哎呦哎呦，谢栀子乖乖女一个又开始背单词。
荀鹭起看了眼周树清，又瞟了眼谢栀子，随后食指在前中指在后，食指被中指弹出去，弹得周树清白嫩小脸蛋儿左摇右晃，周树清回过了神，见荀鹭起冷眼看着他：“题写完了吗就发呆。”
周树清又低头老实做题，荀鹭起耐不住，食指和大拇指圈了个圈，挤着周树清脸上的肉。
周树清不明所以，脸上的肉被人挤在手里也不扭脸，问道：“干嘛？”
荀鹭起那空闲的手戳了戳被挤出来的那一点肉，说道：“小汤圆。”
梁谦看着这两位的腻歪程度，总觉得膈应，自己也想跟学霸套套近乎，就学模学样的也圈了个圈在脸上，挤出一坨肉说：“哎，我也能搓汤圆。”
周树清看他那滑稽样儿笑出了声，荀鹭起这边松了手，嘴上打击：“你那不叫汤圆，这么大一块儿，明了白的注水猪肉。”
周树清没想到荀鹭起会呛人，登时乐的停不下来，笑道：“同学，你圈之前干嘛还要揪一撮肉啊，整张脸的肉都被圈住了。”
被说成注水猪肉了梁谦也不生气，道：“还没跟你好好打过招呼呢，昨儿跟荀哥聊了会儿，膜拜了，今儿跟你再聊一会儿，我觉着也得膜拜。那就省了这一步吧，周哥，我有问题请教。”
周树清第一次被叫哥，登时飘了五分，乐完了也自在，便大方答应下来，一整堂早自习这两人都在嘀嘀咕咕。剩了荀鹭起在心底吃味，心里泛酸泛的胃消化都好了，刚吃下去的三明治没了踪影，又饿的前胸贴后背。
第一节课是蒲霞的，她趁着小组分发试卷的同时宣布：“大家都竖起耳朵听着，元旦快到了，年级安排我们高一高二的每个班给出一个节目，主要表演给高三生。你们谁想上谁上，班长留意。好了，现在做卷子的第二页，十分钟后交上来，这堂课的主要内容是讲你们昨天考的像狗屎一样的朝阳卷儿。”
周树清听了前半句后心里就开始刺挠，他想整点儿不一样的。很久没跳舞了，也很久没有享受到在台上尽情享受灯光和注目的感觉了。并且心下又想到荀鹭起的锁屏，那张背影图，他心底打起了小算盘，噼里啪啦的响。
试题草草做完交了，下了课，周树清一溜烟儿跑班长跟前——他问梁谦才知道班长是那个壮汉，而不是他身后戴眼镜的瘦弱书生——询问：“班长，我想报个节目。”
班长迷不瞪着眼睛，“好啊，我正愁呢，你报吧。”
周树清见这人困着，心想：你闭着眼睛真的在听我说话吗？
呆愣间听见班长身后的书生笑了两声：“欸，你是叫周树清吧？”
周树清扭脸，点头，书生把眼镜往上推了推，说道：“好呆。小呆子，报什么节目，快说啊。”即使称号不怎么好听，但被对方温柔的语气说出来，也不那么生气，他道：“独舞。”
“哇，好厉害。其实你往台上一站，就是个节目了。”书生笑眯眯的，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谢谢。”周树清笑着。
壮汉班长清醒了，扭头瞪了一眼小白净，接着道：“树清，你报什么来着？”
这一声“树清”叫的周树清浑身不自在，但也不能发作，又道一遍：“独舞。”
“好。我记下了，你回去吧。”
书生仍然微笑，说道：“喻羡知，你他妈就是脑子有坑。”
喻羡知回头，毫不让势：“狄望秋，你他妈混蛋。”
周树清看气氛不妙，连忙告辞，绕后排回了位置。荀鹭起打水还没回来，周树清就把荀鹭起桌兜里的垃圾收拾整齐，堆在一起。
荀鹭起不修边幅，抽屉里就几本习题册和一堆试卷，没有风琴包和文件夹，所以试卷看着很乱。
桌面上连个笔袋都没有，零零散散的放着三只碳素笔，一把直尺。
周树清：“……”
算了，当作一种艺术来看待，也可以接受。
同桌之间最无秘密，不一会儿就能把人的性子摸出个底儿来。周树清发现荀鹭起并非十足的温柔体贴，时不时写题写猛了胳膊就会撞到自己，然后周树清往过道那边挪了一挪，被荀鹭起拉着板凳又拉回来，贴的更近，此人大义言辞道：“往那么外面干什么？不怕挡了路。”接着写题还是要贴着周树清。最后一排挡谁的路？周树清哑巴吃黄连，忍下了。
放学时两人又是并排回家，周树清见前方也并排走了两个人，是班长跟学委——喻羡知和狄望秋，两人距离比他们还近，几乎要腻在一起了。周树清留意着那两个人，出了校门发现喻羡知推了天桥下面酷炸天的摩托车，狄望秋双手搂着喻羡知，把他的书包夹在中间，两人一人一个头盔，顺着机动车道呼啸飞过。
周树清瞪大了眼张大了嘴：“我靠，班长和学委好酷啊。”
荀鹭起只略微瞥了一眼，抿嘴不语，只看着周树清有些激动的小脸，揣摩起了心思。
两人又静默一会儿，周树清害怕又是昨天那种默剧，于是乎：“要不要去我家甜品店看看？里面的东西可好吃了。”
荀鹭起眉毛一挑，回道：“想不想去我家坐坐，家里没什么东西，但可以给你看看我的画室。”
艺术跟甜品有可比性吗？在周树清心里没有！立马应声答道：“好！”屁颠的，打了车绝尘而去，跟着荀鹭起就去了他家。
再何况，他真的很想去南艺侯林见见世面。周树清进了小区，深呼吸好几口气，也叹了好几口气。
荀鹭起见状问：“感叹什么呢？”
周树清表情无比认真：“有钱人的车尾气都不一样。”
荀鹭起觉着好玩，吐槽一句：“小北京没见过北京？”
周树清不认同，回怼：“小北京儿只有嘴里的京味儿正道，您不得谅解一下没钱的小北京儿？更何况这儿南艺侯林，您得允许人开眼界！”
荀鹭起被这北京话整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周树清怼起人来这么不客气，难得的哑然了，只觉得周树清准是到天津进修过。
进了门，周树清又一阵感叹。汉堡里夹肉沫，西洋肉夹馍，这里头的装修完全看不出这两百平的房子在这么高档的地方。
里头竟是些古藤木椅，摇椅画架，盆栽堆满露天阳台，遍地都是书，杂乱错章之中又有些好看了。只不过是中国风的好看，不知道的以为进老北京四合院了，与外边儿那些个简约款式完全不一样。
周树清不知道从哪里下脚，直到荀鹭起拆了一双新拖鞋递给他，他才回过神，“你一个人住？”
荀鹭起倒是大方，一股地主气息，说：“嗯。别嫌乱，我故意这么摆的。”
周树清呆愣的点点头，走到客厅正墙那儿，摸了摸墙上的浮雕。中心处是一个太阳，他学着电影里逃脱古庙的冒险者，用手附着在太阳上，做出扭动的样子。
“啪咔——”还配了个音。
荀鹭起从厨房端了盘水果，他自己做的冻水果，旁边还有两杯冷茶泡冻果儿。周树清怕冷，冬天一点冰牙的都吃不了，荀鹭起知道后讽刺他不是北方人，他一个南方的都能冬天光膀子。
“不过北方的水土倒是挺养人的。”荀鹭起看着周树清的脸蛋儿说，周树清还嘴：“南方水土也挺好的，不下雪，光冻人的心肝脾肺肾。”
“嘿呦，你还会呛人。”荀鹭起起身去书房，周树清在身后跟着。
一进书房，周树清就瞪大了眼，比那圆形台灯还圆。一眼望去起码三个画架，还有散落的颜料，有些画被裱起来了，但没一个挂在墙上，还有一些没裱起来的随意散在一旁。
“都是你画的？”
荀鹭起心里说：雕塑也是我雕的。嘴上说：“嗯。”说着从那堆油画中拿出一张，包装起来送给周树清：“给你。”
周树清从那个画架上的画上抬头，“哥哥死去的白衬衣？”
《哥哥死去的白衬衣》
是荀鹭起朋友圈里的一张图片，是一个沾了乱七八糟的颜料和棒棒糖的白衬衣。
“是。那件衣服干了的样子丑死了，我就扔了。”
周树清接过那个装画的圆柱筒，道了谢，“画的什么？”
他倒不瞒：“你。但没画五官。”
又开始感动了，抱着画筒恨不得哭一阵，又过了一会儿周树清接到了梁暖暖的电话，说了声抱歉就出了书房。
“清清啊，到家了吗？”
“没呢，我在朋友家里玩一会儿。”
梁暖暖在那边刚把面包做完休息着，听见这话不淡定了，以为周树清到那个“三明治姑娘”家里了，急道：“怎么到人家家里做客啊？不得去看个电影，要不来妈这儿，妈给你们做蛋糕。”
“看什么电影啊，他家可比电影好看多了。”
梁暖暖轻咳一声，小声问：“家里就你们俩啊？”
周树清：“对。”
梁暖暖讶然：“这……这能行？清清，妈妈信你，你现在还小，拉拉小手给个抱抱什么的都可以，但你可不能存了心干坏事，耽误人小姑娘。”
周树清这才醒悟，存了心干坏事？小姑娘？周树清扭头看了眼那个身高189的“小姑娘”，顿觉心肌梗塞，语速急得恨不得赶上火箭呲上天：“妈你想什么呢，我跟朋友在一起呢！人是男的！男的！”
梁暖暖回过劲儿了：“哦哦，哈哈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是个小女孩呢哈哈哈。”说完忽然戳入中心点，“那这早餐……谁吃的？”
周树清一听就知道事情坏在这里，立马横刀直入：“邀请我去他家玩的水灵灵的大男孩。”
换梁暖暖心肌梗塞，亏得她还以为是未来儿媳妇！
心思都白费了！她又嘱咐几句，让他客气点别像家里一样邋遢，周树清连连称是。
再进去看荀鹭起弯着嘴角，只不过是往下撇，但眼睛里的笑意是耐不住的，周树清顿觉尴尬，道：“我妈她性格特开朗，嘴里秃噜话可多了，你不介意吧？”
荀鹭起忙回复：“当然不会，我觉得很可爱。你俩跟说相声似的。”
周树清又在荀鹭起家里待了一会儿，荀鹭起邀请他一起写作业，但周树清太想猛的扑到床上睡大觉了，就告别道：“今天就到这儿吧，哪天请你来我家看看。”
荀鹭起喝着冷茶，嘴里嚼了一片猕猴桃，说道：“好，不送了。”却目注对方进电梯直到电梯门合上。
关了门回忆起来这小孩刚恨不得嘶吼的：“水灵灵的大男孩。”乐了，三口喝完冷茶冻得心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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