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羊牛下来（二）

　　木真一行人在沙漠里走了十日方才见到绿洲和湖水，自是兴奋不已，纷纷跑到湖边边喝水，边擦拭满脸的黄土。
　　薛孛儿策马而来，在湖的对岸怔怔的停住了，众人喝饱了水，抬头一看，有一个如阳光般明艳的姑娘正直勾勾的盯着木真。
　　有些人是注定彼此喜欢的，无论什么时候、在哪里相遇，他们的眼中都只能看到彼此。
　　木真此刻灰头土脸，连真正的模样都未必看的清，但薛孛儿单凭那一双眼睛，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就认出了他。
　　湖对面的少女早已不是九年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了，她长高了，身型却有些显瘦，精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肤，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少女的温柔，她依旧带着阳光，那阳光好似就在她的身体里。
　　两人对视良久，薛孛儿开心的笑了，打马从湖水浅的地方奔了过来。
　　“这？当真比柯姑娘美啊，这小子怎么这么有福气呢？”李显看着正在奔来的薛孛儿说。
　　“谁说不是呢？我啊爹怎么就没给我寻一个这么好的亲事呢？”秦树第一次在心底里有些羡慕木真了，眼前的这个姑娘，若是在草原上偶然遇见，他定是会不遗余力抢回自家毡房的。同他一样出神的还有乌扎，他一路都没怎么说话，自小到大，这是他最邋遢和狼狈的十天，但他却在此刻看到了一位如此美丽的姑娘，在欣赏姑娘的美貌和英姿的同时，他的脑袋里还闪过了秦树妹妹的样子，那是他啊爹给他选定的未来的妻子。
　　“给。”薛孛儿在木真身前下马，把一个白手帕递给了他。
　　木真有些不知所措的笑了，然后摸着后脑勺说：“太脏了，我去洗一把。”说着话，便奔湖边走去，脸上抑制不住的开心，谁都看的到。
　　薛孛儿在身后微笑的看着他，并用目光和一众人打招呼，并简单的行了礼。
　　“有之前来的商旅说，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一群要来紫翁娶妻的人，啊爹说定是你来了，刚刚有守在湖边的战士禀报说有草原上的人来，我就猜到是你了，啊爹正在毡房里等你们呢。”薛孛儿笑着说道。
　　一群人简单休整了一下，便上马去了薛海家的毡房。
　　薛海第一眼看到木真有些许惊讶，红颜部落的事他多少听说过一些，但此刻眼前的这个孩子好似就是该这样长大，岁月的风霜把他变成了薛海九年前见他就想到了的样子。
　　“薛伯伯安。”木真和一众人行礼道。
　　“快进来吧，这些都是。。”薛海看了看木真身后的随从，有三个人的穿着，明显不是淀烈的战士。
　　“这是我的朋友，后面这些是淀烈部落的战士，还请薛伯伯着人安顿一下。”木真恭敬的说道。
　　薛海点了点头，便有侍从安排随行的淀烈战士去了后面的毡房。
　　刚一落座，木真便起身说道：“薛伯伯，这些都是我的朋友，这位是淀烈部落首领的儿子李显。”木真说完李显给薛海行了礼。
　　“这位是蓝赤部落首领的儿子秦树，这位是黄塔部落首领的侄子乌扎。”木真介绍完后，便坐下了。
　　薛海听完他的介绍，嘴角有意思不易察觉的微笑掠过。
　　“真儿，你怎么会有这些朋友呢？整个草原上所有部落首领的儿子都成你的朋友了。”薛海笑着说道。
　　“这个说来话长，想必红颜部落的事，薛伯伯也听说了一些，这些朋友都是因为家中突然遇难才因缘际会交到的。”木真回话道。
　　“祸福相依，我出听闻时很是有些不信，不过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想来你也是有后福的。”薛海笑着说。
　　“这是自然，看您家的女儿生得这样漂亮，木真自然是有后福的。”李显放下手中的酥油茶说道。
　　“哈哈哈，你这个孩子，说话倒是有些意思，和你啊爹很是不像。”薛海笑着说道。
　　“您见过我啊爹？”李显有些疑惑的问道。
　　“那是自然，我少年的时候也曾在草原上闯荡过，最先认识的就是你的啊爹，他不怎么爱讲话，但为人很是可靠。”薛海笑着说道。
　　“我这是没办法，我跟木真一块儿长大，他实在是太闷了，只得我多说些了。”李显一脸无奈的辩解道。
　　“你自己是个话痨，不要连累木真。”秦树插嘴道。
　　“哈哈哈，这孩子说话到也机灵，不招人烦。”薛海笑着说。
　　“叔父说，年少时曾与首领打过一架，还说有机会见到您，让问声好。”此刻乌扎开口道。
　　“自然，我与你叔父是很好的朋友，只是成家之后，因为距离太远，便断了很多联系，真儿，这次你带孛儿走，顺道也把原儿一起带过去吧，让他到草原上历练一下。”薛海回完乌扎的话，转头便对木真说道。
　　远处正在安排吃食的薛孛儿听到这句话，脸瞬间就红了，而此刻正坐在薛海身边的薛原却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薛伯伯，我家不比以前，但木真在此立誓，成婚后定厚待孛儿，不让她吃苦。”木真起身行礼道。
　　“你们两个的缘分，那是上天安排好的，无论你家境如何，都不要紧，你们来这一趟不容易，我和孛儿的啊娘也需要些时日给孛儿规整一下物品，你们多待些日子，好好在紫翁转一转。”薛海笑着说道。
　　这次来紫翁给木真娶妻子，这么顺利，是李显完全没有猜到的，晚上回到他们四人休息的毡房，他忍不住说道：“早知道这紫翁部落的首领如此通情达理，我还去橙吉抢什么亲啊？你看这紫翁部落的姑娘，一个个的多水灵，可惜错过了抢亲的时候，带不回去了。”吃饱喝足的李显，躺下来仰屋顶长叹道。
　　“人都说橙吉部落出美女，前些时日去看时，觉得人们说的对，今儿在紫翁转了转，到觉得此言有些虚了。”秦树也配合着感叹道。
　　木真看了看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乌扎问道：“乌扎，我并不知晓你此行来的目的，你在黄塔救过我啊娘和啊第的性命，你想来我便带你来了，但你若有其他的心思，我断是不会容你的。”
　　毡房内的气氛，因为木真的话，一下子跌落到了冰点，乌扎抬头看了看木真，轻笑着说道：“你放心，我没安什么心思，这里只有我一个黄塔部落的人，我能做些什么，我跟着来，无非是好奇，怕这次不来，这辈子都没机会看一看紫翁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哎，他这一路挺老实的，你别多心。”秦树笑着对木真说道。
　　“自己家的小舅子，还是自己疼哈。”李显打趣道，木真和乌扎都轻轻笑了笑。
　　紫翁民风淳朴且物产丰富，还有一片一望无际的胡杨林，李显在里面策马奔腾，险些迷了路，最后还是薛孛儿的妹妹薛雪儿带了出来。
　　秦树和乌扎这几日把整片绿洲详细的转了转，发现这里不仅保留着草原上的传统风俗，也有很多汉人留下的农作物和房舍，这些舶来品在紫翁同草原上的传统相结合竟一点儿也不显得突兀。
　　“看着紫翁的草原，在看看我们的，还真是不一样。”秦树望着一望无际的草原说道。
　　“是啊，紫翁的族人，想放牧的放牧，不想放牧的有庄稼可以种，来之前我都不知道还有庄稼这种东西，那橙黄色的小米也很是好吃，比青稞好吃。”乌扎也感叹道。
　　“可惜我们的草原不消停，总是打来打去，不能在一个地方久待。”秦树有些无奈的感叹道。
　　“草原上就这些个部落，大家都不服彼此，自然战斗要多一些。”乌扎抚摸着麦穗说道。
　　“乌扎，你想没想过，或许，有一天，我们草原上的七个部落变成一个部落了。”秦树有些开心的问道。
　　乌扎定定的看了看他，说道：“每个部落之间都有世仇，如何能在一起生活呢？”
　　“世仇？你与木真不就能和平相处吗？”秦树反问道，乌扎笑了笑，并没有回话，他看着一望无际的麦田，想到了那个小红瓶，想到了在河边他与木合的第一次见面。
　　木真这几日大部分时间都和薛孛儿在一起，他是个很不爱讲话的人，但不知怎得，面对薛孛儿，他就变得很是能说了。
　　他给她讲这些年自己的遭遇，讲第一次去汉人的驿站绑人时的心惊胆战，讲在淀烈雪山上怎么被打，讲那些他这些年在草原上遇到的有趣的事情，讲他喜欢的马和杀掉过的头狼。
　　薛孛儿大部分时候都笑吟吟的听着，偶尔说到她知道的，会讲上两句自己的生活，比如木真说他最爱的是啊娘煮的酥油茶，薛孛儿就会笑着说，自己平时是怎么煮酥油茶的，会往里面放些什么，顺带着说一说自己采花草的事。
　　草原上的少年和少女，有着不同的分工和差事，他们看似没有交集的聊天，却是大部分草原夫妻的日常。
　　“来的路上，那些汉人商旅总说薛伯伯贪财，一点儿小便宜都是要占的，我还担心，我没多少银钱，担心薛伯伯不让我把你带走。”木真看着薛孛儿笑着说道。
　　“那些汉人商旅自己小肚鸡肠，总是变着法的降低价格，就拿这骆驼来说吧，他们自己没有，原先祖宗定了售卖的价格，这些年也一直这样买卖，可有汉人商旅，就是会找茬儿，这个说骆驼的牙口不好，那个说骆驼的驼峰不高，说什么的都有，就是要让啊爹降价，这卖给汉人的骆驼都是啊爹和族人们精挑细选过的，他们还这样，那啊爹当然要与他们分辨了。”薛孛儿想着这些年薛海在汉人商旅那受的委屈，就不自觉义愤填膺起来。
　　“淀烈也经常和汉人做生意，有好些人也不是这样的。”木真闯荡草原这么长时间，接了很多汉人的生意，有好些时候，他觉得汉人还是很守规矩的。
　　“来我们这儿的，都是些儿商旅，大部分都是来买骆驼的，他们中，也有按照规矩来的，对那些人，我啊爹也是不计较的，只是这些年，不知怎得，守规矩的汉人商旅越来越少了。”薛孛儿看着眼前的烤羊腿，感叹道。
　　“第一次来紫翁时，就吃过你做的烤羊腿了，回去的时候，还总想呢。”木真看着有些出神的薛孛儿，笑着说道。
　　“烤羊腿，我可厉害了呢，这次吃完，保准你还想。”薛孛儿笑着说道。
　　“以后就不用在梦里想了，真好。”木真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两个人瞬间都羞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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