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风筝
春末的暖阳洒在身上，没有燥热，只有温和的感觉，林昭夕沉重的心情略有放松，“天气这般好，散步过去吧。”
两人慢慢往花园走去，一路上，郑屹安缓声讲着些园子的历史，他善于挖掘简单的事物的亮点，一路倒也不觉得烦闷。
约莫两炷香的时间，跨过一道小门，眼前的景致让林昭夕立刻有豁然开朗之感。
池塘宽阔如小湖，将两个院落隔离开来，微风拂过池塘边种满的荼蘼，肆意盛开后的花瓣随着风飘远，展现着春日最后的盛景。
塘中有鸳鸯戏水，天上有鸟雀展翅，几个风筝飘散在空中，于雅致里有几分活泼。
郑屹安顺着林昭夕的视线望去，便看见蓝天上星星零零的几个蝴蝶风筝，“应该是隔壁人家的孩子在放。”
林昭夕看着翻飞的风筝，有些羡慕。
母亲过世前，侯府出门踏青还会带上自己，可自己力气小，也跑不快，总是放不好风筝，只能羡慕看着林昭阳。
林侯爷都是亲自将风筝放好后，才将籰子递到林昭阳手上。
星柳接到郑屹安的眼神指令，连忙说道：“姑娘，咱们也放风筝吧！奴婢想放！”
林昭夕自己本也想放，两人下意识都看向郑屹安。
郑屹安勾勾嘴角、迅速吩咐下去，不一会就有人拿来了风筝，花色各异、琳琅满目，统共有十多个。
林昭夕选了一只素色风筝，星柳觉得太普通了些，提议道：“姑娘，今天天这么蓝，不如选个花色鲜艳点的！更衬！”
林昭夕只是笑笑，“我就喜欢这个，你快挑吧。”
星柳哦了一声，便转身准备籰子去了。
郑屹安走到林昭夕身侧，“怎么不选燕子的？”
林昭夕愣了一下，看向郑屹安。
“你刚刚盯了燕子风筝好几眼，应该是喜欢的，却没有拿。”
连这都能被看出来，林昭夕有些佩服他观察入微，“只是体会春日的乐趣，这么漂亮的风筝，若是断线飞走，或者落入池塘，都怪可惜的。”
郑屹安也沉默了一瞬，林昭夕有些尴尬，自己这话也太小家子气了些，“抱歉，我”
郑屹安却对她温和笑笑，眼神示意她不用道歉，他拿起了那燕子风筝，亲自将籰子整理好，递到了林昭夕手中，“用自己喜欢的，无需顾虑那么多。”
“好。”林昭夕没忍住红了脸，笑得灿烂。
可不一会这份好兴致就被沮丧掩盖了。
风也作对，身体也作对，林昭夕身体本不大好，跑几步便没了力气，风向也抓不好，那风筝迟迟飞不起来。
星柳倒是很快放好了风筝，她将籰子递到林昭夕手里，“姑娘，放我的！”
林昭夕摇摇头，“你玩你的，我再试试。”
可事与愿违，依旧是飞不起来。
林昭夕内心有些窝火，想放弃算了，可又是郑屹安给自己绑的风筝线，她还真想看风筝飞起来。
一直只是在旁边看着的郑屹安，忽然走到了林昭夕身边，他拿过燕子风筝，“没事，也会遇上这样的情况。”
他拉动风筝，快速跑了起来，隔了一会，风筝便晃悠悠飞了起来，他又快步跑到林昭夕身边，绕到她身后，将籰子往她手里递去。
林昭夕下意识接过籰子，郑屹安却并没有放下手，而是瞬势覆盖住了林昭夕的手。
他的体温不算热，手掌有些粗糙，掌心和胸膛同时贴近，让林昭夕下意识抓紧了籰子。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放松，这是你自己的风筝，可别让它落了。”
这样自己哪里能放松！林昭夕身子都僵硬了，别扭地任由郑屹安将手拉近又拉远，跌跌撞撞的，那燕子风筝倒还真飞得高高的。
郑屹安见风筝飞稳了，才松开林昭夕的手，“去玩吧。”
林昭夕的害羞竟渐渐被惊喜所取代，她开心地跑动起来，看着天上的风筝，竟露出了天真烂漫的笑意，仿佛圆了童年的梦想。
而郑屹安忽然转身望向高处的风雨亭，脸上温和的笑意逐渐转为讥讽，带着几分挑衅。
而在风雨亭中暗中窥视的，正是顾青云。
金榜题名后，他顺利入了翰林院，今日是同僚们一起到这儿游乐，酒席间打湿了衣衫，本是来换的，听见女子笑声，过来一看，竟是熟人。
他只觉得十分刺眼。
他确实提议将林朝夕送给郑屹安，但也只是一同喝酒作乐的关系，林昭夕怎么敢私会郑屹安，还……如此开心，这简直不正常。
那双眼睛这么多年只有看向自己时，才会有笑意。
他看着林昭夕活泼的笑意，竟发现自己错了，她从来不是一颗木头，她也是那木上的蝴蝶，只是先前不愿展翅罢了。
凭什么，凭什么他郑屹安能看见这一面，她不知道廉耻吗？
顾青云被莫名的愤怒驱使，竟直接往花园走去。
林昭夕有些兴奋过头，只觉得累了一身汗，可又舍不得这风筝，星柳见状，连忙接过风筝，“姑娘去歇息一下吧，奴婢帮您放。”
“好，累了你就把风筝收回来。”林昭夕将籰子递给星柳，便往花下的藤椅走去。
郑屹安笑着起身，“玩够了？”
“嗯！好久没有放过风筝了！”林昭夕并未掩饰自己的开心。
“这儿有茉莉花茶，你先喝一点，待会有酥酪。”
林昭夕正坐下，便听见压抑着怒气的讯问，“昭夕，你怎么在这里！”
他死死盯着错愕的林昭夕。
两颊绯红，如日出之云霞，朱唇微张，如盛夏之樱桃，白玉的面庞上被汗水浸润，反添了几分旺盛的生机。
曾经顾青云眼里木讷的脸，忽然比这春日还生动，比满树荼蘼还美丽。
可林昭夕看见顾青云，却下意识退了一步。
顾青云的声音不自觉带了几分上位者的威压，“昭夕，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你不在府中安枕，却来这偏远之地私会阉宦，岂不是让侯爷忧心？”
林昭夕本不愿见他，听到他这个罪魁祸首竟敢兴师问罪，心里闷得慌，也毫不犹豫呛了回去，“顾少爷在这装什么正人君子！”
“你胡说些什么？”顾青云一脸无辜。
若是前世，林昭夕定被他骗得晕头。而现在，她可不想给她留面子，“侯爷自然都告诉我了，背后捅人刀子还要装好人，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顾青云的脸色瞬时间阴沉下来。
郑屹安挡在了林昭夕身前，说道：“咱家和顾少爷还有话要说，星柳，带你们家姑娘下去歇息。”
顾青云也抢着说：“昭夕，你先下去。”
林昭夕真不知道这世的顾青云哪根筋搭错了，“顾少爷，上次也说了，你叫我四姑娘就行。不要呼我的名，平白给人误会。”
她直接别过头去，给郑屹安行了礼，“那我先去歇息。”
她这副做派在顾青云眼里，却是和自己赌气。
顾青云心中的气散了些，有些头疼，早知道林侯爷嘴巴这么不严实，他就不该给他提这个点子！
他看向一脸戏谑的郑屹安，狠狠握住了拳头，“郑屹安，祸害她，你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郑屹安哈哈大笑，“我有什么不安的？顾少爷说说看？”
“人命官司自有三法司秉公办理，落不到东厂头上！更不是你借机要挟侯府的机会！”
“要挟？顾少爷似乎搞错了什么。”郑屹安走到他面前，“人命官司是林青宇自己犯下的，难道是我逼着他杀人？不论你们送没送四姑娘来，咱家可都是正常审案，轮不到你指摘，更何况……”
郑屹安温和的眼神猛然一冷，直直刺向顾青云，“东厂审理此案，可是圣上钦点，顾公子是对天家决断有什么不满吗？”
顾青云瞬时觉得背后一凉。
如今郑屹安正得圣意，自己和侯府的关系又是京城皆知，若是他胡乱说些什么话……自己的官运可就到头了！
郑屹安看着偃旗息鼓的顾青云，面露讥讽。
而顾青云冷静下来后，看着深沉的郑屹安，想到他刚刚挑衅忘向亭子……他是故意的！
“昭夕从不与人争锋，可自从春日宴后，她的一系列行为就很古怪，看到今日她这般信任你，一切也就说得通了……定是你在背后挑唆对不对？你也是经常出入悠然楼的……”
郑屹安不可置否。
他今日早知晓顾青云在这里，故意引了他来看，就是想试探一下他对林昭夕是不是真没心思。
顾青云心凉了半截，“我们之间的恩怨，定是你曲解后告诉他了，否则为何她以前那般心悦于我，如今却恨我入骨！”
他想到林昭夕说宁嫁郑屹安都不嫁他，内心的执念更加深重。
“我从未和她讲过我们之间的过去，我怕脏了她的耳朵。”
“脏了耳朵？我看未必吧。”顾青云笑得有些扭曲，“你定是借用她和侯府间的恩怨为引，挑拨她听信了你的谗言。可如果她知道，一个身体残缺的阉人，竟敢对她动了男女之情，你说她会怎么想？”
郑屹安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涟漪。
“哈哈哈，也许她会逞一时之勇，可你不能人道，也不会有子嗣，她到时候后悔，会怎么样想你呢？”
郑屹安又恢复了平静，“顾少爷自己做了恶人，如今又来装好人吗？”
“我只跟侯爷提了让她陪你一日，并没有说其他的！而且我会娶了她，对她好的！”
“慨他人之慨，又救下二少爷，又夺下一个倾慕你的女人，顾少爷真是延续了顾家的好手段啊……所以你对四姑娘有意？”
“我……”顾青云一时哑然。
他也不明白，明明是完全不在意的人，为什么……为什么有被夺走的痛苦呢？
“做、做我的贵妾，我待她好，孩子也会养在她身边……”
郑屹安心下了然。
“看来我还是要谢谢你，若没有你的多此一举，我想娶到昭夕还要费些功夫呢。”
顾青云震惊，“你在说什么……娶她？”
郑屹安有些惋惜，“不过你的嘴实在是太能搅和，只能提前和你说声抱歉，无法参加我们的婚礼了。”
顾青云还沉浸在震惊里，只看着郑屹安抬手挥了挥，他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到脑子一震刺疼，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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