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作陪
空气瞬间凝固了。
林清孟第一个反应过来,面色仿若三月飞雪,“郑屹安?他怎么敢?”
残缺的蝼蚁之躯,凭何窥视侯门公府!
林侯爷的亲信也有些尴尬,“这不能吧?郑屹安一个阉人,就算坐到他那个位子,哪怕娶个平民女子,也是千夫所指的!他还敢妄想侯府的女儿?这不是看不起侯府吗?”
林清孟怎么想怎么觉得怪,“有人给郑屹安送过女人,他都是能拒就拒,实在拒不了的,都是养在专门的宅子里,过段时间就放走。青云,你确定……?”
“对,凭什么林昭夕就是特殊的?难道说,郑屹安也恨侯府入骨,想借林昭夕之事,给侯府难堪?”林芝孝也不信。
一时间,众人都望向顾青云。
顾青云解释来龙去脉。
“春日宴的时候,我偶在林院内赏春,看见四姑娘被康宁郡王府的李少爷纠缠,但李少爷凑巧被鸟窝砸了脑袋,四姑娘得以逃脱,手帕却不小心从怀里落了下来。我本欲上前捡回来的,毕竟内宅女子的帕子若被外男捡到,是麻烦事,却发现郑屹安早在暗处看着,他先一步走上前,将手帕拾起,而且……揣进了怀里。”
林清孟面色抽动,也想起来一事,“春日宴晚间的时候,我因为些事,训诫了四妹几句,正巧被他听见,他还出来说了我几句,我还说他不像管闲事的性子。”
似乎一切都有隐隐约约的指向。
亲信有些犹豫,“这、这些都不是什么准确的证据啊,再说他一个阉人,难道还肖想侯爷的女儿吗?”
顾青云却是信的。
他记得那日郑屹安的眼神,就算不是爱意,也应该是重视、有目的的。更何况他看见郑屹安手下的探子甚至能顺利进入侯府,随意交谈。
他还真有那个胆子!
当然这些他不敢当众说就是了,“侯爷不妨发帖宴请,到时候让四姑娘也跟着作陪;他毕竟是阉人,也不能真做什么。”
亲信知道这四姑娘是个不受宠的,林侯爷不会心疼,“也是,到时候隐蔽些,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错了,也没关系。”
林清孟紧皱眉头,“万一是真的呢,他一个阉人凭什么看上侯府的人?若真动了心思,我们侯府的面子也丢不起。”
亲信却不信郑屹安敢娶林昭夕,能让林昭夕作陪已经是赏脸,“四小姐国色天香,谁不想一睹芳泽呢?也许他只是想让四姑娘……倒杯酒呢?”
亲信见没人反对他的话,更是大胆谏言,“郑屹安刚升,在皇上面前还没站稳脚跟子,这等荒唐事他断不会做的!咱们就是试探试探,让四小姐倒倒酒、陪一陪,哄高兴了,先把二少爷救出来要紧啊!”
林芝孝感受着众人的目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也就是让林昭夕陪一陪,哄哄郑屹安,只要没人说,就无损她的闺名。侯府白养了林昭夕这么多年,也该付出点吧!
“就这么办吧。但若动了娶妻的心思……我绝对不会允许的。”
林清孟看着手中粗糙的茶杯,微抿一口,便放了下去。
他还是第一次来林昭夕的住处。
林清孟确实对这个害死自己弟弟的女人不喜,但这简陋的屋子也确实有伤侯府名声。
他清了清嗓子,“十万两银子都被你挥霍了,怎么没想着清扫清扫房间?”
“大少爷的房间是你自己掏腰包装点的?”林昭夕语气平平。
林清孟没想到她说话这么呛,“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刻薄。”
“夫人苛待我的事阖府皆知,大少爷是看不见,还是不想看呢?”林昭夕对他的伪善嗤之以鼻。
林清孟下意识为母亲反驳,“什么叫苛待,那是让你为害死弟弟的事情赎罪!”
“好,赎罪赎罪,你们这么多年只有这一个口径。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又要借着三哥的名,让我做什么呢?”林昭夕知道他是如前世那般,替林侯爷通知自己的,脸上的神色愈发冰冷。
林清孟对她抗拒的态度很不满,可毕竟有求于人,他也不好发作,“青宇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
“他在皇后丧期还饮酒作乐,还打死了人,不忠不孝、作恶多端,还需要我这个罪人去替他偿还什么吗?”
林清孟无法反驳,“这次是青宇做的不对,但你是侯府的人,也不能对自己的哥哥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林昭夕简直气笑了,自己前世出事的时候,侯府哪怕有一人愿意救自己吗,他们恨不得撇得干干净净。
他们从来不觉得自己和他们是一家人,“你们要我做什么?”
林清孟以为她被说动了,面色好了些,“青宇的案子,这次是东厂在审,如今的东厂提督是郑屹安,春日宴的时候,你是见过的,他还帮你说过话。”
他见林昭夕没有反驳,方继续说道:“皇后娘娘薨后,侯府在朝也是墙倒众人推,又添了青宇的事,可谓内忧外患。我家素来耻于与阉人为伍,可如今只有求郑屹安宽限一二。”
林昭夕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
“我是笑你们,一边嫌弃阉人,一边又要求着阉人办事。”
林清孟表情别扭,“若不是阉党祸国,我堂堂侯府哪里会去求他!”
“若不是你们自己犯了法,哪里需要去求人呢,求宦官和求文官,有什么差别?不都是替你们这些作奸犯科之人擦屁股吗?就因为人家是阉人,你们就自觉高人一等,真是可笑。”
她从哪里学了这么多歪理?林清孟愈发相信她是在外面认识了人、学坏了,“你以前的错事我总会查出来,念在你年纪轻,我可以不追究,但这酒席事关你二哥的命,你必须去!”
“酒席?什么酒席?”林清孟不是应该直接通知自己做妾的事情吗。
明日宴请郑屹安,父亲的意思是你也去……作陪。”
林昭夕愣了一会,才明白他口中的作陪是什么意思。
她做一日妓,换他人百日安。
“作陪?哪种作陪呢?是要穿着夫人送我的百蝶衣作陪吗?”
林清孟没有否认。
他以为林昭夕会哭闹、会打骂,可林昭夕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自己的下场。
而林昭夕是完全懵了。
又和前世对不上了!她明明以为林青宇杀了人,侯府会更着急送人过去,怎么变成宴请了?
林清孟反而被她过分的平静弄得有些不安,迫不及待说出了他认为不错的补偿,“你放心,这次宴请是私密的,旁人不会知晓,若是事成,青云……愿你纳你为妾。”
哪怕再历一世,林昭夕还是被他们的无耻惊呆了,“嫁给那种人,我还应该对你们感恩戴德?”
“不是你自己对青云有意吗?你如今摆矜持也是无益,青云好不容易答应了,你应该珍惜才是。”林清孟搞不明白她在装什么。
林昭夕忽然暴怒,她砰地站起身,撞倒了身后的椅子。
“我宁给郑屹安做妾,也不稀罕做他的顾青云的妾!”
林清孟没想到林昭夕忽然来了脾气,被她语气里的悲愤震慑,竟愣了好一会。
而窗外等待的顾青云听到这话,面色晦暗,平日温润的眸子,却仿佛万丈深渊。
“主子,已经安排好了。您放心,菜我都是选得最贵的,一定狠狠宰他们一顿!”
郑屹安接过帕子,细细擦干净了手,“让厨房备几道清爽小菜,还有荷花酥、桂花茶,酒水记得换了。”
悠然楼掌柜得意笑了,“主子放心,我早就给姑娘备妥了。”
郑屹安站起身来,正了正衣冠,便往悠然楼最精致的雅间走去。
婢女们恭敬拉开门,坐在楠木椅上的林芝孝立刻起身,“郑厂臣。”
郑屹安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林昭夕,很快挪开了眼,“侯爷久等了,入席吧。”
郑屹安如今是司礼监掌印,批红要过他的手,又提督了东厂,内廷基本是他的天下。莫说如今,便是从前的侯府也要避他的锋芒。
双方人都心知肚明这次宴席是为了什么,却都很巧妙打着机锋,谈天谈地,就是不说林青宇的事情。
林昭夕食之无味,却从来没停下筷子,她借着看菜的时机,偷偷看一眼对面的人,又很快垂下头去。
“四姑娘似乎吃饱了,不如去花台看看吧。悠然楼的花台,外人不常见。”郑屹安忽然提到了她。
林芝孝不知道什么花台,可见郑屹安关心林昭夕,不由觉得胜算大了几分,他眼睛一转,“对对,昭夕啊,你去外面玩玩。”
不等林昭夕反应,机敏的婢女们立刻簇拥着林昭夕往屏风后走去。
原来这屏风后有一暗门,通往一室,满室新奇珍宝、珠光宝气,淡淡的熏香让人放松,顶有天窗,满室烛火也盖不住繁星满天的光辉。
为首的婢女见过林昭夕,语气也放松许多,“姑娘别急,且在这等等督公。”
林昭夕拉住那婢女的袖口,“你能偷偷给督公递个消息,让他不要答应林侯爷的……”
“姑娘不必说的,督公做了什么决定,不是你我能改变的,你只需要静静等待就可以了。”婢女打断了她的话,便退出了内室。
林昭夕百无聊赖,只好观赏着屋内的博古架。一件件看过去,偶然发现一块精美的蓝色宝石,想碰,却又觉得不合规矩。
“姑娘喜欢海蓝宝?”
郑屹安不知何时进了内室,语调温润,并没有吓到林昭夕。
林昭夕回过头,连忙行礼,“郑督公。”
“奴才不过刑余之人,姑娘不必给我行礼的。”郑屹安将那颗海蓝宝从架上拿下,递给林昭夕,“奴才牵扯了姑娘,方有今夜的麻烦,送给姑娘赔罪吧。”
林昭夕本想拒绝,却发现海蓝宝下的那方绣帕有几分眼熟。
她小心接过,将那帕子翻转过来,角落里果然绣有一枝梨花。
“我的帕子怎么在督公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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