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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今晚她是不可能睡得着的了,但也不敢点灯,早早的把丫头们赶去睡觉,她一个人在窗前坐着,听着外面时不时的刀兵交战声,马蹄奔驰声,等着这未知的命运安排。

        院门那却突然传来一声响动,吓了她好大一跳,她回来后就把院门死死的栓上了,虽然知道这在真正的事情来临的时候不起任何作用,但至少能安心一点。

        她打开屋门走出去查看,雪珠也开门出来,她也根本睡不着,两个小丫头倒是熬不住睡着了,另外那个老嬷嬷,眼花耳聋,怎么吵都吵不醒的。

        “小姐,什么声音?”雪珠抖着声音问。

        苏成婉贴在门缝上看了看,什么都看不到,“也许是野猫吧?”她小声安慰雪珠。

        虽然雪珠不怎么信,但也没再说什么。

        这时门上又“咄咄”,传来两声很轻的敲门声。“开门。”一道低沉的嗓音。

        苏成婉一下子汗毛都竖起来了,立刻马上抽开门栓,小心的打开门。

        那一声虽然简短,但她不会听错,是长孙谊。

        她在古代总共没接触过几个男人,不会错认的。

        门栓一松,一个人影就倒了进来,压得苏成婉也一起滚在地上,她根本接不住,这也太重了。

        雪珠惊呼一声又忙用手捂紧嘴巴。

        两个小丫头终于惊醒,忙忙的跑出来,也跟着惊呼。

        苏成婉赶紧推着压在身上的长孙谊,低低喝了句:“不想死的都给我噤声。”

        雪珠反应快,忙过来帮她扶长孙谊,两个人使大力的才把长孙谊扶坐起来,他这一身盔甲实在太沉了。

        “有追兵。”长孙谊低低说了句。

        苏成婉吓得一个激灵,跟雪珠一人架了一边,咬牙把他扶了起来,“先去厨房。”苏成婉说。

        于是几人扶着,把长孙谊弄进了小厨房,厨房有个堆柴火和杂物的角落,苏成婉三两下把东西推开,把长孙谊扶到墙角坐下,说:“长孙谊,你先在这里躲一下,不要出声。”

        她正要起身,却觉一只大手一下拉住了她,她又跌了回去,好悬差点按在他伤口上。“婉儿!?”

        长孙谊勉力睁眼仔细的就着一点窗棂间透进来的月光看她。

        苏成婉叹了一口气,另一只手不由抚在他脸上,这张好看的脸现在混着血和脏一片狼藉,却不失英武的美感,“是我,长孙谊,你安静,我去收拾一下就来。”

        长孙谊笑起来:“是真的死了吗?竟然看到你。”他意识开始模糊,依稀记得自己进了王府后宅,竟然看到她,大概是出现了幻觉。

        苏成婉又好笑又心疼,“你再不放开我,就真的要死了。”

        长孙谊眼前阵阵发虚,但努力的集中精神,贪婪的看着好久好久不见的她,心里委屈又难过,又是一片灰心,自己在死前的幻境里,最想见的人,还是她,呢喃着,说了句:“死也不放。”

        苏成婉无语,不能跟他一起疯,使劲掰开他的手,迅速的合几人之力把筲箕,簸箕,草帘子什么的往他身上盖,尽量整理得不刻意,当然,也没时间弄得太整齐。

        “血迹。”她带着雪珠又去到院门口,果然,他刚刚晕倒的地方,印着一大滩血渍,触目惊心。

        “你们两个赶紧把这里擦干净。”她吩咐那两个小的。

        那两个小的还处在一系列变故的惊吓之中,见她吩咐,就惊慌失措的拿起抹布擦了起来。

        她带着雪珠顺着长孙谊的脚印和血迹一路清理过去,还好,白天下了一整天,地上非常湿,院墙一带本就打理得少,地上铺着厚厚的落叶,血迹和足印很不明显,苏成婉随手抓着旁边的烂叶子往上盖,这时也顾不得脏不脏了。

        尽量把血迹和足印都盖住了,见院墙外边已经有火光在晃动。

        赶忙拉着雪珠跑回来。

        还好,门口的血迹也收拾完,苏成婉又迅速拎起门口下雨积的半桶水,把门口都冲了一遍,拉着两个小丫头飞快进门,把门栓上。

        又拉着四个人都回到自己屋里,说一声:“都上床。”

        也不管衣服什么的,把几人都赶上床,又把脏鞋踢到床底下,还好她这张床很复杂,前面有一块地台,鞋踢进去就看不见了,而地台上摆着几双她居家穿的软鞋。

        刚跳上床,掀被把四人盖起来。

        就听院门,哗啦的一声,被人推开,那门栓,在兵士面前,根本不是事。

        吓得两个小丫头尖叫起来,苏成婉和雪珠赶忙一人一个把嘴牢牢的捂住。

        转眼,两个兵士模样的大汉闯进屋来。

        长孙谆派的那一队追兵,一路跟长孙谊的手下缠斗,也折损了不少,追到王府后院外,有两人停了下来,一个拿火把对着院墙照了照,又张望了一下,说:“王哥,这是峪王府后边吧?”这二人不是蒙古兵,是长孙谆的亲卫,头脑比那些野蛮的蒙古人要灵光许多。

        王哥点点头:“没错。”

        “刚看他们逃到这的时候,火光可是停了一阵。”那人心思颇为缜密,问:“你说,峪王不会逃回王府了吧?”

        王哥想了想,摇了摇头:“那太冒险,峪王应该不会做这种蠢事。”

        那人不死心,说:“要不,咱俩进去探探?”反正他们没那些蛮子会跑,这会儿追也追不上去了。

        王哥皱眉头想了想,富贵险中求,说:“小心些,莫要惊动府内人。”

        于是两个人熄了火把,在外头猫了一阵,躲过了王府巡查的守卫,再你踩我,我拉扯你的,颇费了些周折,才翻过了峪王府家的院墙,里面漆黑一片,他们自然不敢把火把带进来,只是丢在院墙外头。

        摸着黑,就着月光往里走,那人边走还边说:“这峪王后宅,怎的如此荒僻。”

        那王哥也悄声回他:“想是宅子太大,打理不过来吧。”

        走了一段,出了林子,见到一间小院,一片漆黑的,倒是传出些响动。

        两人对视一眼,那人说:“进去看看?”

        王哥点点头,抽出佩刀一挑,门栓就松了,两人再哗啦一声推开门,听到一片女子的惊叫声。

        那人打眼一瞧,是个极小的院子,拉拉杂杂的堆着一些简单的日用之物,“啧”了一声,“这王府够破的。”

        两人寻声进了屋,见四个丫头模样的女子挤在一张床上,其中两个捂着另外两个的嘴,见他们闯进去,都吓得往床里边缩成一团。

        那人上前,苏成婉在月光中依稀能看见,一张极其猥琐的脸,她默默把匕首扣在掌心,只要他敢再靠近,她就跟他拼了。

        那人轻佻的抬手向她走过来,欲伸手摸她的脸,一边说:“好俊的丫头。”

        王哥一把将他拉回来,皱眉训斥:“正事要紧,不要节外生枝。”

        那人惋惜的砸砸嘴,确实不是时候,可惜了。这屋子小得不能再小,根本不可能藏下峪王那么大的一个人,两人里外把几个房间都搜了一遍,平平无奇的丫头屋子,根本没地方藏人,厨房也扫了一眼,没把峪王往那边去想,也就没认真看。

        两人又出了院子,在周围树林子里转了转,什么都没发现,就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再往前头去,怕是要惊动王府里的人了,正院那边守卫肯定足,去了也没用。而且如果峪王真的往正院去了,那整个王府都会动起来,不会如此安静,想来是不可能的,也就沿着原路,又翻了出去。

        直到彻底没了声音,苏成婉才松了一口气,放开被她捂着的丫头,那丫头嘴都被她捂出一个红印子,但是没办法,人在极度惊吓的时候,是什么都会扛不住说出来的,她不得不这么做。

        她下了床,看着一地的泥脚印子,还好还好,那两个人也没有照明的东西,不然这地上的脚印肯定藏不住,还好那两个人探查得并不是太仔细,看来只是普通士兵,不是专业的斥候之类。

        见没了动静,她大着胆子悄悄出去探了探,确定那两个兵真的走了,才松了一口气,刚刚还好那人并未近身,不然她怕是忍不住。

        赶紧回去,把院门栓上,又抄了根长棍,把门抵死。

        进屋从床上把几人都拉起来,悄声说:“好了好了,坏人已经走了。”

        两个小点的丫头吓得要哭又不敢哭,苏成婉没时间安慰她们,只说了句:“不准出声。”

        就拉了雪珠进厨房,把杂物都扒拉开,峪王已经彻底昏迷过去,苏成婉吓了一跳,探了探鼻息,还好还好,还有气。

        昏迷中的长孙谊仅靠她俩是不可能搬得动的,没办法,只得在厨房里,先把他身上的盔甲卸了,就这,都折腾了半天,那盔甲死沉死沉的,又不敢动作太大扯到他的伤口,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全部拆下来,累得两人直喘气。

        这下就轻多了,几人小心的抬着,把他给搬到了苏成婉的床上,那床现在已经完全不成个样子,反正长孙谊也是一身的脏,先躺下再说。

        “你们去多多的烧了开水来。”折腾到现在,天色都已经有一些些微亮了,现在生灶不怕引起怀疑。

        雪珠带了两丫头忙去烧水,苏成婉仔细的把长孙谊身上的湿衣服都给扒下来,捂了这么一晚,都有些半干了,亵裤还算干净,就没动。

        伤口那里的衣服早就跟血液沾在一起,不能硬扯,只得把那块的周边都给剪开。

        雪珠先端了一盆热水过来,问:“小姐,王爷他怎么样?”

        苏成婉摇摇头,情况很不好,血糊糊的看不清伤口究竟什么样,但看那出血的量,刚刚他穿着铠甲还不大看得到,把胸甲掀开时才发现里头衣服全被血浸得透湿,现在又一直昏迷,肯定非常严重。

        拧了帕子,跟雪珠两个把他身上擦了一遍,先收拾一下其他大大小小的伤口。

        然后把胸口那里周边的血污都给清了,用湿帕子一点一点沾着水,把衣服的碎片先给揭了下来,不可避免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来。

        “再去烧多多的滚开的水。”她拧着眉看着断在伤口处的箭簇,竟然还带着凶器,“一定要用干净的锅和盆,多烫几遍。”

        雪珠忙应声去了。

        这箭簇肯定是要取出来的,但不知道扎了多深,得用匕首挖开来看看,那势必会出非常多的血,现在没有医生,没有血液,没有麻药,也没有手术条件,更加没有抗生素,这回真的悬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挺得住啊。

        挺不住也得尽快,那箭簇多留一分钟危险就多一分,苏成婉只得祈祷他身体素质过人,能够挺过去,挺不过去怎么办?苏成婉不知道,那大概率就要陪他一起死了。

        她跟雪珠扯了几条全新没穿过的寝衣,都是棉纱的,扯成布条丢到锅里煮了几遍,然后搭在干净的绳子上晾着,她吩咐了又吩咐,千万不要用手去摸,她只能尽可能的做到接触伤口的东西减少细菌了,无菌那是不可能的。

        再把她的匕首,又找了几把剪子,都仔细的煮过,搁到灯火上来回烤了好多遍。

        雪珠看她这些动作,简直吓得不知道怎么办,问她:“小姐,你不会是要自己帮王爷疗伤吧?”

        “那不然呢?现在去哪找大夫?”苏成婉也不想的好嘛,她只是个普通人,竟然还要客串外科大夫,这难度系数直接飙升到地狱级别。

        “咱们,咱们要不去告诉王妃吧?”雪珠抖着声音说。

        “现在还不行。”这点苏成婉早就想过了,告诉王妃,王妃必定要过来,这一下动静就会闹得很大,她不知道这王府中有没有对家的眼线,万一有呢?那就真的gameover了,不要怪她阴谋论,宫斗小说都是这么写的,现在长孙谊的情况还能抢救一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再说府里也没有大夫,刘云湘生产都来不及请,再说真去外头弄大夫来,那动静只会更大,到时候别说大夫能不能找来,二皇子的人就先来踏平峪王府了。

        但要是万一,万一长孙谊挺不过来,在他死之前,她会去把王妃喊来的,她可承担不起峪王死在自己屋里的后果,虽然结果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峪王挂了这一府女人都不会有太好的下场,但能少担点责任她也不会傻傻的背锅的。

        但王妃那边还是要去的,她跟雪珠说:“不能告诉王妃,万一府里有二皇子的眼线就完蛋了。”见雪珠想了想点点头,她又说:“你去王妃那边,跟她说我早上滑了一跤,胳臂挂到门钉,拉了一道大口子,问她要些伤药来。”伤风感冒之类的常备药她倒是有些,这种治外伤的药恕她实在没想起来要准备。

        雪珠眨眨眼,有点佩服自家小姐这瞬间编瞎话的本事,又担心的问道:“那万一,王妃要亲自来看你怎么办?”

        苏成婉摇摇头,“不会的,她现在不会有心情管我的这点小伤。”

        雪珠想想也是,不能耽搁,就赶紧的往正院去了。

        正院里几位主子熬了整两晚,都熬不住了,人都是蔫蔫的,刘云湘那边生孩子生了整一夜一天才生下来,闹得人仰马翻的,心里还要挂着外面,一时一刻也不敢放松,王妃早就让刘将军去打探过几回,刘将军最后的回报是:“听说爷带着人出城去了,现在几座城门都被二殿下的人封着,无法出城,不知道爷去了哪里。”

        王妃没有办法,只能焦急的等着事态稳定再说。

        见雪珠来说这事,一向好脾气的王妃都忍不住皱了皱眉,问了句:“严重吗?”

        雪珠忙说,“禀王妃娘娘,不是特别严重,只是被钉子挂了道挺长的口子。”

        王妃也就没再细问,只是让嬷嬷带她下去拿药。

        倒是王妃身边那嬷嬷,拿了药给她,严肃的说了她几句:“让你家主子安分呆着,现在是什么时候,没事少整这些幺蛾子,不够添乱的。”

        雪珠只得喏喏的应了。

        拿了伤药回来,苏成婉的准备工作也做得差不多,现在天已大亮,她得动手帮他把箭簇取出来。

        让雪珠继续大量的烧滚开的水煮多多的纱布,她把伤口附近又再清理了一遍,昨晚晾的第一批纱布已经干了,她忍着疼,用特别烫的水把手烫了烫,又翻出几瓶攒的烧酒,把手和工具都冲了一遍,还好她上回嘴馋,让雪珠把外头能买到的各种酒都买了些回来,甜的水酒不算,也还是有几瓶高度白酒的,她没喝想着留着以后烧菜。

        这无疑是在她手上已经麻木的伤口上撒盐,她昨晚又是翻簸箕又是抓土的,指尖全擦破了,指甲劈了好几根,到处是细碎的伤口,被酒一蛰简直是钻心的疼,她现在这具身体不像现世从小家贫干活弄得粗糙,这还是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养出来的细嫩小手第一次遭这样的罪。但现在也顾不得了,咬牙把酒在手上倒着洗了两边,疼得她直哆嗦,想想长孙谊得有多疼。

        现在不是管手上伤口的时候,用干净的纱布,沾着酒,再把他伤口周边都擦了擦。

        得太子补的那一刀的益,相当于在箭簇伤口的旁边另开了一道口子,箭簇也被带得有些松动,她可以不用自己开口,想想把人胸口挖开,还是非常吓人的。

        用纱布卷了几层,给长孙谊嘴里塞上,她吩咐另外三人,下死力气把他按住了,她这一刀下去,他肯定会疼得醒过来。

        于是两人按腿,一人按手,四个人再加一个长孙谊都挤在苏成婉的床上。

        苏成婉深吸一口气,咬牙迅速的抓紧匕首从伤口处插了进去,另一只手扣住箭簇,这边找到箭簇的头,往外挖,那边手上用力一带。

        “啊”的一声,长孙谊发出一声闷哼,手脚都弹了起来,几人赶忙死死的按住。

        还好,这个箭簇先穿过胸甲,入肉并没有太深,只是卡在了肌肉和肋骨之间,应该没有伤到脏器,苏成婉一下就把它挖了出来,反而是旁边扎的那个血窟窿更严重,大量失血也是因为那处。

        随着她的动作,伤口嘭的一下,又涌出大量血液,苏成婉将那箭簇扔了,取过白酒哗哗的往伤口上倒着,一边用纱布清洗,啊,苏成婉的手一直在抖,因为长孙谊的身体明显疼得不住的在抽搐,这简直太可怕了。

        但现在不是抖的时候,苏成婉仔细的把伤口内外都清洗干净,但凡有一点脏污在里面,都有巨大的感染和破伤风的风险,她现在处理得干净一分,长孙谊好的希望就大一分,好在从挖出的箭头来看,是簇新的精铁所制,没有锈迹和脏污,伤口里面还算干净。

        真的是万幸,伤到的只是肌肉,所以血也不是切到血管那样的猛飚,要是伤到脏器或大血管,长孙谊的血怕是早就流尽了。

        都清洗干净了,缝合是不可能缝合的,她没那个本事,也找不到无菌的工具,只能把伤药都密密的撒在伤口上,再用纱布按压,就那么一直按着,压了三层厚纱布,血才没有继续印出来。

        做完这些,她长舒一口气,她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长孙谊自己能不能挺过来,千万不要感染,千万不要感染,苏成婉在心里不停的祈祷。

        长孙谊不出意外是疼晕了过去,苏成婉又把他身上疼出来的冷汗擦了一遍,带着雪珠小心的把床上脏得不成样子的被褥床单都给换了,让他躺舒服些,给他盖了半身,伤口那里只能敞着。

        一屋子几个女人都累瘫了,那老嬷嬷早上起来不明就里,也就跟着在灶下烧火一直烧到现在。

        简单弄了点吃的几个人吃了,好在她屋子里米面肉脯什么的,都有些存货,吃个十数日还饿不死。

        苏成婉赶她们几个去睡觉,又寻了把大锁出来,干脆把院门琐了,她还是不放心,怕几个下人要是跑出去乱说,就前功尽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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