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但唯君心,愿付信任
季珩深这话,是当着沈念心的面说的。所以沈念心即便是心里有什么情绪,面上也不宜表现出来。
毕竟人家也没防着她,若是她反应太过激烈,反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平白在季先生面前失了气度。
但是亲近熟悉如穆子晏,还是感受得到身边的人情绪有所波动。
他有力的大掌轻覆在她背心,聊以安抚,不可避免地就感受到掌下那短暂的抗拒。
穆子晏没有说话,只是眼神示意季珩深出去。对方也丝毫没有说错话做错事的惭愧和懊恼,坦然地便离开了。
“我真是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不通人情的人。”青衫女子语带嘲讽,“不过想来也对,在季公子眼中,恐怕除了金钱和财富,就没有更重要的东西了吧?”
季珩深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不过比起去年沈念心初次在攒玉楼中见到他那次,已经是好得太多了。此时他眼带笑意,再加上本就是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此番容色,比起傅家大公子也不遑多让。
这若是让旁的姑娘瞧见,说不得就得脸红上一会儿呢。可是这位青衫女子却完全不受他“美色”的蛊惑,仍旧是那副清心淡泊的模样。
季珩深道:“莫非姑娘对在下的做法有异议?”
青衫女子也不与他虚伪敷衍,目光坦然地与他对视,直白地说:“不是似乎,而是事实。”她转过身去,便往院外走去,虽然她不是什么大家出身,但是最起码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成人之美的胸襟也有,这会儿怎么也不会厚着脸皮还留在人家房门外讨人嫌弃。
季珩深也跟在她身后往院子外的方向走。刚走到门口,就碰上了之前留在这里的轮椅。他也没客气,径自就坐到了轮椅上,又变回了原本那个不良于行的病秧子。
青衫女子对他这番做派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反而还上前将椅背上搭着的那条绒毯取下来,亲自为季珩深盖在腿上。
“多谢姑娘。”季珩深看着蹲在自己的身前的女子,轻笑一声。明明是温和又知礼的姑娘,跟他说话时却总是带刺。不过偏偏又直白得让人讨厌不起来。
青衫女子抬了抬头,拿眼角睨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医者仁心,我只是怕你这沉疴多年的病体再染上几样疑难杂症罢了。谢我做什么。”
季珩深支肘撑着额头,唇边的笑意有一点无奈:“莫姑娘,我想你不只是对我的一些做法有异议,而是对我这个人本身就有异议,对吗?”
青衫女子闻言,推轮椅的动作一顿,但是很快就轻哼一声,大方痛快地承认了,她说:“是啊,我对季公子你,确实有意见。怎么,财大气粗的季公子,是要拿钱砸掉我的意见吗?”
季珩深算是听明白了。这姑娘大概是对钱有意见……不然怎么字字句句都在讽刺他和他的钱?
“莫姑娘,在下愚钝,还请你多多海涵。只是我实在是不知,自从在无忧谷我第一次见到姑娘开始,直到现在,我好像从未作出过任何愧对姑娘的事,何以姑娘对我如此痛恨厌烦呢?”
青衫女子十分坦诚,或者说她向来就不擅长与人虚与委蛇。于是季珩深怎么问的,她就怎么说了:“你居然敢说没有惹到我的地方?!哼,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她气得脸颊都鼓鼓的,漂亮的猫眼瞪得溜圆,好像随时都会亮起小爪子去挠人似的,“季珩深,大铭朝那么多的大夫你不请,为什么要偏偏要跑到我家去请大夫?要不是你,我现在还在家里采药种茶呢。要不是你,我莫眉喜至于沦落到要跑到京城来混饭吃的地步么!”
她理直气壮,把自己的处境说得十分委屈。而季珩深却是听得莫名其妙。对于莫眉喜为什么看他不顺眼这事儿,他是听明白了,但是至于为什么莫眉喜会认为来京城混饭吃是一件很不堪的事情,他却是有些想不明白了?
京城的日子,难道不比采药种茶好多了吗?她既然是他请来的贵客,又怎么可能亏待她呢?
季珩深有心想逗弄她,于是故作为难地为自己辩解,“姑娘,你也说了我钱多。你说像我这么有钱的人,请大夫怎么能随便请呢?万一碰到谋财害命的,那可怎么办才好?我去请姑娘出山,也是看中了贵谷的名声。”
莫眉喜闻言,沉默了片刻。仔细想了想,这事儿好像也不能怪季珩深。要怪也只能怪师兄和师姐都是不负责任的人,没有一个肯留在谷中打理庶务,更重要的是,这人居然还带来了师兄的手书,让她想不接这单生意都不成。
想想从前在谷中的日子,每天在山里潇潇洒洒风里来雨里去的,多自在啊。哪里像在盛京城,吃个青菜都要花钱买。
哼!简直难过!
她轻哼一声,“算了,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了。我无忧谷世代行医,也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我是看你快死了才出手救你的,才不是为了你那几个臭钱。”
提起钱她就来气,“要不是这天底下像你这么爱钱的人太多,也不至于连青菜都要钱买啊。”她小声的嘀咕,“自己种的多好啊,我院子里的青菜和草头都是甜的呢。”
莫眉喜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却足够季珩深听见的了。他忍不住低头轻笑,这丫头初见时明明高冷又淡漠,没想到骨子里的本质竟然如此单纯讨喜。
而此时,尚留在房间里的两个人就没有季珩深这么悠闲的心情了。
沈念心的心里很复杂,有些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怨恨吗?担忧吗?都是有的。
眼看着曾经走过一生的路,又一次地摆在了自己的眼前,她心里不是没有萌生过退意。可是自打她从玉棠苑的拔步床上醒来的那一刻,每一步路,每一个选择,都是她自己决定的。
包括她这颗前世冰封了数十年的心,在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地一点点向穆子晏倾斜,都是她所无法改变的事情。她又能怨谁,怨什么呢?
沈念心忽然觉得心灰意冷。她本以为,重来一次,结局会有所不同。可是听到了刚才季珩深所说的那个消息,她忽然又觉得,天道轮回,哪里就真的改变过,不过是又换了一个身份和姓名,重复一个又一个的悲剧罢了。
而她,始终都是那个悲剧中的主角。
穆子晏似乎也感受到了身边小女人的消极情绪。他眉头皱得死紧,初初听到季珩深的话的那一瞬间,他自己都有些发懵,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而后冷静下来,细一思索,他心中对于症结所在,已经有了些谱了。
只是身边这小丫头,似乎还需要好好安抚才成。
“卿卿。”他声线清润,语气温柔,“相信我。”
他大手轻抚过她僵硬的脊背,似乎不管到什么时候,她永远都是这样挺直脊梁的。无论是谁,从来没能让她俯首认输过。
穆子晏并没有为自己辩解些什么,也没有去说一些不切实际的誓言和保证。只是淡淡一句请求,让她相信他。
沈念心闻言,心头微有震动。长久以来相处的默契,她对他的心性,不是丝毫没有了解。虽然听着他说话云淡风轻的,但是沈念心知道,他此时的心里一定很忐忑焦灼。
只不过好强如他,不会轻易表现出来罢了。
他能在自己面前,如此坦诚地祈求她一份信任,其实已经是他所能表现出来的,最大程度的不安了。
“好,我相信你。”沈念心唇角微勾,仿佛一瞬间,所有的负面情绪又都消失殆尽。
只是她心里却是有了几分计较。
万德妃……沈念心自认对万德妃,即便不会像对沈贤妃一样掏心掏肺,但是看在她是穆子晏的生母的份上,也是恭恭敬敬,从未有过任何失礼的情况。
即便如此,她还是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不惜在正妃还未过府时,就替儿子相看起侧妃的人选,这样生生在她沈念心头上浇稀泥的动作,让她怎么能忍?
她心生不悦,眸间划过一丝锐利。而穆子晏显然也看懂了她此间情绪,覆在她脊背上的大手仍旧安抚地在给她“顺毛”,说起话来,更是没给自家母妃留半点儿情面。
“日后卿卿不必在她面前委屈自己。所有的事,都有本殿给你担着。”
沈念心听了这话,嘴角的弧度不由得更大了。万德妃怎么样,到底跟她没多大关系。日后皇子大婚,是要出宫去开牙建府的,即便是皇子正妃,也不过是要隔三差五到宫里头去请安而已。所以日子要怎么过,说了算的也不是万德妃。
府里头到底还是正头皇子妃的天下。万德妃相中了哪家的贵女,只管放进来便是。
沈念心心下淡笑,关起门来过日子,这事儿她向来擅长。更别说,她手中牌面大得很,一张穆子晏的真心和宠爱,对上那些万德妃安插进府的小棋子,简直算得上王炸了好吗?!
没有忽略她眼中那点细微的得意和笃定,穆子晏心中划过一丝暖流。只要她没对自己失望就好,他自会将旁人亏她欠她的,都给她挣回来。
一想起这“亏欠”二字,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家那位不懂事的母妃。
他眼中划过一丝阴郁。看来永和宫最近是太闲了,都有空给他的未来皇子妃找闲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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