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三殿下
三皇子书房,穆子誉与三两幕僚相对而坐。白色衣袍在身,依旧是外间传闻中那样清风霁月,风韵高朗的模样。
“殿下此举,到底有伤天和。若是他日此事败露,恐损殿下清名。”座下一鬓发虚白的老者眉头紧皱,捻着那一撮花白的胡须,颇为不赞同地道。
另一位稍微年轻些的幕僚却不赞同老者的话,义正词严地反驳道,“段老此言差矣。荣氏势大,那荣昭仪膝下育有一子一女,若是再诞下龙子皇嗣,更进一步也是指日可待。段老觉得,是中宫之位给荣家好,还是贵妃之位给荣家好?”
段老先生冷哼一声。这问题哪里有答案?当然是哪个都不好!
五皇子尚且年幼,黄口小儿不足为虑。但是他背后的荣昭仪,与百年世家荣氏确实也是不容轻怠。
几位幕僚相互争论也没个结果,反正个个儿都据理力争互不相让。
“诸位先生稍安勿躁。”底下人这么吵,也没见穆子誉有半分不耐烦的神色,反而是挨个儿认真听完幕僚们的意见,自己才再开口,“诸位先生的顾虑,本殿都明白。”
他向来态度温和,再加上礼贤下士,善于听取他人的意见,所以一直都很容易赢得下属谋士幕僚的发自内心的尊重,而不是单纯的出于身份的敬畏。
穆子誉说起话来,温润谦和,嗓音又极清洌好听。于是只要他开口,那些幕僚间甭管有多大的矛盾,最终总是能调和。
眼看着堂下诸位幕僚都安静下来,穆子誉这才继续讲下去,“本殿谋求不多,惟国泰民安,江山安定尔,这是本殿身为皇子该有的责任。然本殿为人子,未能护佑母妃平安长寿,为人兄,未能护佑胞弟平安降生,实乃本殿一生愧悔之憾事。”
当年苏贵妃怀胎七月,早产血崩,母子俱损,皆因“绛珠”一毒。
“本殿累积多年至今,得沐上天恩泽,赐良才如诸君,实乃本殿之幸。”穆子誉起身,亲自给堂下几位幕僚斟茶,“在座诸位,都是本殿至信至诚之人,所以本殿行事,无有隐瞒。”
“能使母妃与胞弟泉下安息,本殿不吝君子之名!”
听完穆子誉的这些话,几位幕僚都不再说话。他们是谋士,是智囊,却不是指南针。他们既是投效于三殿下门下,该做的不是质疑他的决定,而是达成他的目标。
天已渐冷,沈念心已经不在院子里坐着了,没事儿的时候就泡在小书房里写写画画。这会儿,刚好是琼园的掌柜送来了店里最新的样式。
她拿着一串封着琼花的琉璃珠子与红珊瑚香珠相间穿成的手钏,几番打量,不由得感叹那季珩深当真是聪明人。琼花的库存不多,便用这种方式来增加产量,也算是心思机巧。
沈念心暗赞一个“好”字,把那些样品让聆音收好,留着晚些时候去松菊堂给老太君请安时敬给几位长辈,聊表孝心。
待聆音把那楠木匣子端去身后八宝阁上放好,沈念心又拿起书案上的一本卷宗开始细细翻看。
这是司徒玄瑷以权谋私,给她送来的许多年来的锦衣卫的记录公簿。事关宫闱表里,或公开的或隐秘的,这本公簿都事无巨细,记录得十分详尽。就连太医院各年度的脉案都有手抄版本附录在后面。
“这是……绛珠?”她合上书册。看到公簿上记录的,关于当年苏贵妃薨逝一事的部分,她这才想起,当日在扬州被她假借过“苏家”之名的妃嫔,并不是没有过,只是年代太久远,她几乎从未听说过罢了。
而关于苏贵妃的死因……沈念心原本温婉的眸子忽地沉下来。
眼看着公簿上的那一行行记录,当真是熟悉。早在桓成帝后宫里,那害人的玩意儿也是出现过的。
她年轻时长年驻守在漠北边疆极寒之地,本就身体不好,极难有孕。宫寒之症极严重,信期不稳也是常事。当时她宫里似乎还有别人的眼线,赶上她有一次肠胃不适,外人都以为她疑似有孕,结果没过多久就又大病了一场。那场所谓的孕事也就那么无疾而终。
但是中间的曲折哪里像外人所见的那么平静?她身边有专门为她诊脉的太医院院首莫闻,即便如此也没能防住那些人的脏东西进了她的饮食里。
她没有身孕误服了绛珠,尚且大病了一场。再看手中这本记事公簿上记载的那些妃嫔意外滑胎的症状,与莫闻曾说过的绛珠的药效,何其相似?!
没想到,绛珠这种东西竟然就这么流传下来,而且在诚明帝的后宫中还大有泛滥成灾的趋势。
不只是那苏贵妃,就连万德妃和其他有过身孕的妃嫔,都曾中过绛珠的毒!只不过苏贵妃最为可怜,没了孩子不说,连自己的命都没有保住。
沈念心靠着宽大的椅背,从心底里泛出一股无力的感觉……后宫之中,到底是何人有如此能耐?能把手伸到后宫的各个角落里。又是谁如此心狠手辣,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原本荣昭仪甫一传出有孕的消息时,沈念心还猜想,若是荣昭仪这孩子能打破这些年来后宫中再无子嗣降生的惯例,得以保得下来,那她在诚明帝心里的地位不言而喻,她与孩子的身份都会水涨船高,成为大铭朝的“祥瑞之兆”。但是与此同时,后宫里那些失了孩子的妃嫔就会把荣昭仪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而且也可以侧面证实,后宫里那些没能出生的孩子,很可能与荣昭仪有脱不了的干系。
可是现如今,荣昭仪的孩子也流掉了……而且竟然也是中了绛珠的毒!
沈念心从来没有怀过孩子,并不太能切身理解那种感觉,但是单只这么想一想都觉得浑身发冷。
门口忽然想起敲门声,是听雨在外头。
“姑娘,小萝卜头闹开了,又不肯吃东西,要不您来瞧瞧它?”
听雨的声音听起来不太情愿,不过却让沈念心如坠冰窖的心情渐渐回暖。她说的小萝卜头是之前送来府上的那只小白貂,软萌软萌的,可爱得紧。
沈念心觉得贱名好养活,就给它取名叫萝卜。平日里它闹腾得很了,听雨就气急败坏地叫它小萝卜头。
“就来。”沈念心开口应声道。声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别人如何,到底与如今的她没有多大干系。沈念心摇摇头,把那些不太好的情绪都甩出去,就去了宠物房喂小萝卜头吃东西了。
小萝卜头是一只纯正的黑眼雪貂,乌黑的眼珠子晶亮晶亮的,看人的时候总滴溜溜地打转儿。它生得十分聪明,好像能认出谁是它主人似的,平时听雨伺候它它就各种捣蛋,一到沈念心来了,就乖顺得很,喂什么都吃。
听雨见状撇撇嘴,“这年头,连小萝卜头也会欺负人啊!”话音刚落,周围主仆几个都笑作一团。
聆音是难得的明白人,拿着绢帕掩着唇附在沈念心耳边低声嘀咕了句,“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的宠物。”
就这么一句话,一下子把沈念心说的红了脸。那小白貂是穆子晏派人送来的,聆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了啊。
那小白貂可不跟它主子一个样?眼睛里只装得下沈大姑娘一个人。
“都要造反了是不是?!”沈念心羞怒不已,当即就炸了毛,可算是被自个儿身边这位向来懂事儿的大丫鬟给气坏了。
聆音捂着嘴笑着狡辩,“奴婢说的可都是大实话!”眼瞧着自家姑娘就要站起来揍人了,聆音连忙把老太君搬出来转移战火,道,“姑娘您可得悠着点儿,等会儿还要去给老太君请安呢,莫要惊了汗,受凉了可就不好了。”
此话一出,沈念心只得作罢,心道以后可得好好管教管教自个儿院里这几个丫头才好!不过眼下,却是带了琼园新送来的新样式去了松菊堂。老太君年纪大了,早起身子乏,所以府里的请安就都定在了申时左右,老太君午睡刚起的时候。
这会儿过去,国公夫人和三太太应该也都是在的。只除了尚在禁足当中的沈映柔,二姑娘沈嘉绮也是在的。沈念心清点了下匣子里样品的数量,刚好够数,就连沈映柔的那份儿也是带了出来的。
安国公府里尚且是这般和乐景象,然而皇宫里,四皇子后宅,却是闹得人心惶惶。
“听说蘅芜馆那位,又闹起来了?”肖庶妃坐在矮凳上,手边桌上放着一个大大的针线篓子,手里绷子上的那副绣品,恰是一双相依相随的鸳鸯。
过府之后的这些日子,她不说是心如死灰也差不离了。纵然从前尚且还惦记着想要在正妃侧妃入府前用心搏一分宠爱,却一看到对面蘅芜馆那个活生生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就什么该有的不该有的念头都打消了。
蘅芜馆的孟庶妃倒是位顶顶能折腾的,三天两头地就出点什么幺蛾子。今儿个去书房向殿下请示侍寝的章程安排,明儿个趁殿下不在宫里就跑去永和宫里给万德妃请安。真是好一通闹腾,最终非但没得着殿下半分青眼,反而把自己闹腾到了禁足内院无诏不出的下场。
肖庶妃胆子小,还是觉得老老实实守着自己的一方院落来得更踏实可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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