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半亩方塘[3]

南溪还在纠结，“三嫂你就不该放他出去。这叫放虎归山，三哥那群朋友都是玩咖，天不亮绝对不会回家。”

        贺仪也不是没有看出来，芋头他们那么迫切地要开派对，不尽兴肯定不会作罢，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她说：“你哥虽然嘴上说着不想去，但你看他跑得多快。他想去就去吧，开单身派对也只能是今天，明天确实也办不了。”

        南溪说：“三嫂你脾气也太好了，换了别人谁会让老公新婚之夜往外跑？”

        贺仪抿嘴笑道：“他答应了到时候就会回来，我也不想结婚第一天就闹别扭。不说这个了，你真的要陪我玩吗？”

        南溪说：“当然了！三嫂你来了，我在这个家也不觉得孤独了，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她们一边聊天，一边玩卿亲我心，快到十一点的时候，南溪却已经眼皮累得扛不住。贺仪便让她回屋睡觉，自己洗漱完后，躺在沙发上又玩了一会游戏。没过多久就觉得眼皮发酸，抬起手腕来看，时针已经走过了十二点。

        快到三点时，向南风才回来。床头的台灯还亮着，她侧身蜷在蓝色的沙发里静静地睡着，真像一条美人鱼。

        他俯下身去，将散落到脸颊的头发给她顺到颈后，见她慢慢侧动身子，他轻声说：“卿卿，我回来了。”她好像听见了，微微点了下头。“那我们到床上去睡好不好？”他边说边去抱她。她却将他一把推开，耸着眉头，脸上都是嫌色。

        向南风无奈地叹了两声，强硬地将她横抱起来，哄着她说：“听话，到床上睡，舒服些。”

        将她放到床上，他自己随后也翻身上床，从背后抱住她。贺仪似乎有感觉到，慢慢地翻过身来，一点一点将脑袋藏进他颈窝里。向南风全身一颤，只觉得身体里似乎有数条电流穿过，不由得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贺仪却忽然扭过身去，背对着他，丝毫不留情面地将被子拉高来捂住了口鼻。

        这一觉她睡得不差，跟在自己家里差不多，脑海中浮现出自己以往睡醒后千奇百怪的睡姿，她猛然睁开眼睛，翻身过去查看。右手边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贺仪慢慢坐起身，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大眼睛，心里纳闷。好像记得他回来过，可是为什么现在又不见人影呢？

        难道是他已经下楼了？

        她心里一慌，连忙去确认时间。简单洗漱完毕后，打开房门瞧了瞧。

        不意南溪也这么早就醒了，看见她同时打开房门走了出来，跑上来对她说道：“三嫂，爸爸回来了。你听我说，我们家有一个奇葩规定，只要爸爸回来那天全家人必须一起用餐。三哥现在正赶回来，待会儿他们若是问起来，你就说他去给你买早餐了。”

        贺仪听得一知半解，问她说：“他真的去买早餐了吗？那他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讲？”

        南溪哎呦一声，说：“我的乖嫂子，他当然是说谎了。他说你手机关机，才联系的我。记住，千万别心慌，别让爸爸看出破绽知道他夜不归宿，不然三哥就惨了。”

        贺仪和向林声只见过一次面，给她留下最深的影响就是不苟言笑，严肃生畏。现在看南溪的神情，估摸着“可怕”应该是向爸爸的常态，心里有了丝丝不安。

        她本想进屋去拿手机，却发现方菲仪和向南泉正站在身后看着她们。南溪挽着她的手就往楼下走，贺仪说：“我得知道你哥哥买了什么。”南溪咧嘴说：“完蛋。我们家吃饭的时候不允许玩手机，我没有吃饭带手机的习惯，现在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呢？只能随机应变了。

        下楼途中，贺仪忽然意识到，向家家规如此严明，这样古板传统的家庭，早上多半习惯喝粥。要真是这样，她自身难保。

        贺仪一一打过招呼。向林声竟然和蔼地询问了一声：“第一天住进来，还习惯吗？”

        她受宠若惊，乖巧地回道：“习惯。让爸爸费心了。”向林声眼含笑意，指着右手边的位置说：“贺仪你来坐这里。其他人往旁边挪一挪。”

        那里原本是向南泉的位置，看见他真的把座位让了出来，贺仪实在不好反抗命令，不明就里地坐到了向林声右侧首座，正对着左侧的向妈妈。

        “南风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下来？”向妈妈急切问道。

        贺仪便朝着向林声回答说：“爸爸妈妈对不起。因为我有个习惯早上不能喝粥，南风为了不让我耽搁大家用餐，所以出去帮我买早餐了，还望爸爸妈妈能谅解。”

        向妈妈松了口气。虽然不知话里真假，但听贺仪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全力给儿子开脱，她就欣慰地多看了贺仪几眼。

        向林声说：“他还有多久才能回来？”贺仪怕他动怒，只敢说应该快了。向林声把阿姨叫来吩咐说：“她喝不了粥，以后你们就按照她喜欢吃的给她做。”眉目闪动，又问，“其他人还有不喜欢吃的东西吗？一并说出来。”

        他们分辨不清他话里虚实，都不敢有意见，默契地点着头说没有。贺仪见状心里也七上八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无意中犯了大忌，只觉得凶多吉少。向林声却突然笑了起来，对她说道：“这屋子里的人都比不上你，只有你敢对我实话实说。”

        贺仪说：“爸爸你过奖了，大概是因为只有我还不太懂得家里的规矩。我以后一定注意。”

        他却摆手道：“不用。我喜欢听你说实话。南风也喜欢说实话，不过他态度太冲我不喜欢。你确实洒落大方，我很欣赏。”

        贺仪不敢怠慢，只得顺应着说：“谢谢爸爸的教诲，我明白了。”

        到这时候，向南风才终于赶了回来。径直走到她身边，后才对他爸说：“让各位久等了，现在可以开饭了。”贺仪看着他的脸，局促不安的心，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向林声问：“你买了什么？”

        向南风说：“她喝不了粥，我给她买了三明治。爸爸你有兴趣的话，也一起尝尝看吧。”

        贺仪纳闷他怎么会懂得如何契合自己的谎言，却不知道妈妈早把自己的喜好跟向南风叮嘱过了。更让她诧异的是，向林声竟然同意了。

        除开贺仪，所有人都觉得向林声今天十分反常。可是贺仪一圈观察下来，向南泉的表情却与众不同，只有他表情轻松惬意，透着一股掩藏不住的喜悦。

        向南风把手中的袋子递给阿姨，顺便说道：“开饭吧，有人要饿死了。”向林声却开口让等一等，说：“人还没有到齐。”

        全屋人的精神都被提了起来，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等着下文。向林声却不解释，直到从玄关传来了高跟鞋咯嗒咯嗒的声响，一群人都站了起来。

        贺仪也跟着起身。看来人约莫五十多岁年纪，一头茂密光泽的乌黑长发披在脑后，穿一条红色过膝长裙，脚踩一双水晶鞋，神采飞扬地走了过来。看大家似乎都认识这个人，她悄声朝向南风问道：“是谁？”

        “妈，你怎么来了？”

        不待向南风回答，前方的向南泉已经开口给她解了疑惑。贺仪不是不震惊，想起姝姨之前的说法，她此时完全不敢去偷看两位长辈的表情。

        向林声训斥道：“又不是不认识的人，都站起来干什么，坐下吧，开饭。”

        贺仪这才视线正大光明地在两位脸上扫过，爸爸妈妈从始至终没有起身，两个人脸上的弦都绷得很紧，让她感觉左半边身体被一股巨大的紧迫感压制着，不能动弹。

        那人却不入座，站在长桌尾端，故作姿态地问道：“我应该坐哪个位置？”

        贺仪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向林声安排自己坐在他右手边竟然是这个企图。“贺仪，你是晚辈，把位置让给谭阿姨坐。”听见这一声，贺仪分毫也不觉得诧异。

        如此棘手的难题，向林声自然是要交给全家最没可能反抗他的人来做，并且，贺仪这一让，更可以间接代表向妈妈和向南风的态度。想到这里，她觉得好为难。可是她也不敢眼神随意乱动，怕向林声会迁怒他人。她低头思考着对策，突然只觉得手上一暖。

        向南风大手按在她手背上，杀气腾腾地朝右边诘问道：“什么意思？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在我们家里？”

        向林声不加理会，朝贺仪说：“你还不认识，我来给你介绍。她叫谭婉清，是南泉、南松、南溪的亲生母亲，也是你的长辈，以后你要叫她一声阿姨，如果更懂事一点，你应该叫她小妈。”

        他整个人气定神闲，腰杆挺得笔直，一点看不出心虚理亏的残影。

        贺仪却已经冒出了一身冷汗。

        看向南风火冒三丈，手不停地发抖，随时可能爆发出来。贺仪思虑与其让他爆发，不如自己来得罪向林声。于是问道：“请问爸爸，是在家里人面前该这样称呼，还是在外人面前也该这样称呼？”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一刻，仿佛客厅里的大摆钟也停止了走动，所有一切都被她的狂言封印住了。

        向林声厚重的眼皮往上一抬，目光如钝刀一般朝她刺来，那架势仿佛想一寸一寸将她的嘴巴割下来似的。

        贺仪却不再惊慌，看向妈妈低垂着头，神色迷离地注视着碗中饭粒，她恻隐之心油然而生。目光平静地回看过去，态度恭敬地说：“爸爸，您是长辈，也是我们后辈的榜样。所以想请你清晰明确地告诉我们，应该怎么样认识这种关系？”

        除了向南泉，所有人都看着贺仪，看不出来她斯斯文文的模样竟然这样敢说。菲仪算是不意外，但她也好奇向林声会如何教训这个不知礼数的儿媳妇。

        向林声脸色铁青，姿态也是威严不减，游刃有余地反问道：“应该怎么样认识这种关系？难道你妈妈没有教过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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