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临别
“官总监,早上好。公司外派法国的员工名单出了,有您一个。”秘书抱着几个文件跟在官岳身边。
意料之中的结果,并没让他心里有多大的波澜。
“什么时候?”
“下周。”
“知道了。”
“您待会儿有个会,先忙吧。”
“嗯。”
禄佳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大早上的,直冲官岳的办公室,惹得部门里的伙伴纷纷侧目。
“你要去法国?”
“嗯。”
她在他对面坐下,眼眶红红的,“那我要好久见不到你了。”
官岳有点头疼,“你哭什么?见不到我又不是不能活。”
秘书正走进办公室,恰好听到这话,没忍住笑出了声。
自我感动的单恋是最可怜也是最可笑的,海归女同事禄佳就是很典型的例子。
禄佳永远忘不了那天门口的一声轻笑,她觉得自己构建了好久的心理体系崩塌了,比如她敏感地察觉到,别人看到了自己的虚荣。
她一直对鼎鼎有名的官设计师是她的竹马这件事心怀傲意,即使她很明确地知道,官岳不喜欢她。
但在别人面前,她喜欢将他们的关系表现得很不错。
庆幸的是,官岳没让她丢脸。
但是这一回,她觉得脸丢大发了。
在有些事上,心里有鬼才格外敏感。
“官总监,这是待会儿开会的资料,给您放这儿了。”
“好。”秘书放下资料出去后,他问禄佳,“还有事么?”
“我想和你一起走。”
官岳觉得她不可理喻,“你走就是,和我扯上什么关系?”
即使这些天来,她很努力地适应官岳的说话方式,但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她还没做到。
“官岳,你是不是男人啊?”
官岳不再说话,真服气这女人。
明里暗里的拒绝次数也不少,她像听不见似的。
他记不得她小时候是怎么样的,总之不至于这样死缠烂打,弄得全公司都觉得他们俩在谈恋爱。
他顾着她的脸面,没想过她不懂得适可而止。
尤其,她在井初面前的表现,更让他烦躁。
一个不善于解释的男人,碰上一个善于制造误会的女人,总是不太幸运的。
禄佳生着气回到岗位上去,官岳按了按太阳穴,对人事部这个吉祥物束手无策。
“还有这次外派,给你们时间安置家里人,尊重你们的意愿,有问题来找我。散会。”
同事们高兴的高兴,忧愁的忧愁。
“还是你好,不拖家带口。我女朋友不愿意跟着我去,又不想异地,闹分手呢。”
“你这还是女朋友,我老婆娘家不同意她走,我儿子都上初中了,现在让他到那老外国去,学什么呀?”
“哎,官岳,你最轻松了,去哪儿都没人管。”
官岳挪开同事正拍着他肩膀的手,脑子里最先浮现的是井初的脸。
要是她,会不会和他走?
走不了吧。
井初可是有自己事业的人。
换了他也是。他没法理解,什么样的人能为了别人而放弃事业高升的机会。
“官总监,十一点有个面谈,本来是余副监去,但是她家里临时出了事,打电话让您代一下。”
“你安排吧。”官岳在口袋里摸到烟和打火机,到烟区去烟雾缭绕了。
最近这个烟瘾,怎么又上来了。
井初瞧着骆乔抽烟,虽然隔着一扇玻璃,也觉得呛得很。
他最后扔了烟头走进来时,她还是有点嫌弃。
“干嘛呢?我高兴啊,抽一根。我跟你说,耿辛刚问我婚庆公司的事儿了,她想跟我结婚!”
“好,好。我等你们。”
“你说吧,我该找谁给她做婚纱?婚策找哪家?你愿不愿意来跟拍?……”
“结个婚,看给你激动的。”
“你懂什么,我娶的是耿辛,换别人我才不管。”
井初点点头,突然觉得骆乔好帅,这个愿意费心给爱人办婚礼的男人。
“甲方到了,甲方到了。”
“怎么换人了?”骆乔盯着来的几个人。
“不好意思,余副监那边出了点状况。”
“哎算了。”骆乔摆摆手,自家谈生意,不在意那么多。
官岳在井初对面坐下,推给她一份合同。
“看看,没问题就签了吧。”
骆乔心里唏嘘,他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这语气,可不像普通朋友,至少是要好的朋友。
她很快提笔签了字,甲方的秘书笑眼说,“要是换了余副监来,就得拉着您侃侃而谈了。”
骆乔说,“什么话,小余多可爱。”
“……是。”
“走吧。各位,明天见。”井初起身,拉着骆乔走。
出门转了个弯,没想着碰见骆乔的好哥哥。
“嗨,哥,你来这儿干嘛呢?”骆乔上前去从骆垣前胸的口袋里拿出一盒烟,嘀嘀咕咕说,“你个骗人的,托你买你说买不到,这不是有么。”
骆垣没理他,把烟推进他怀里算是打发了,迈着腿走到井初边上,“和官岳谈合同来的?”
“是啊。”
“要谈到法国去呢?”骆垣脑袋偏了偏,看见官岳走在后边。
“啊?”小姑娘显然懵住。
“他外派,三年。”
她心里咯噔一下,面上还是玩笑,“你这么关心他呀。”
“客户,还是关心点好。”
骆垣观察着她的反应,明显是走神了,门前有个阶都没注意到。
她差点往前摔,幸亏被他拉住了手腕。
“小屁孩儿,禁不住刺激。”他嘲笑着她,眼底沉了沉,“那小子哪点比哥哥好?”
井初没喝水,硬生生被呛到。
“你……独自雄竞?”
“我,犯得着跟小孩儿竞争么。”
井初弯着眼笑起来,“你也大不了几岁,别总说我们是小孩。”
“你说觉得差不多,怎么对我就心理困难?”他低头盯着她,好像要讨个说法的模样。
她一下子止住笑,反倒是他见到这副表情,又觉得好笑。
“骆乔跟你说的呀?”
“困难是要克服的。”
“……我不行。”
井初的手机响起来,对面的声音低沉又好听,“井初,我们再谈谈。”
“在哪?”
微信上收到了一个位置,她朝骆垣挥挥手,“再见。”
骆垣转身上了车,司机在前边欲言又止。
他往后一仰,“别问,不知道。”
咖啡店里的音乐舒缓,近午的时间人很少,官岳点了两杯美式,一冰一热。
“官岳。”井初放下包坐下,“是合同怎么了吗,我觉得没问题。”
多久没联系,张口闭口就是工作,小姑娘真是懂事了。
以前她可是说呢,因为他本来就总忙着工作,所以和他在一块儿的时候,最讨厌谈工作。
“你真是,说一套做一套。”
她思考着他的话,才想起来自己之前说过什么。
关系不一样嘛。他们现在,不谈工作,可就没什么能谈的了。
“好吧。你想说什么呀?”她问。
“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么?”
“……”
她的睫毛颤了一颤。
当然是知道的,去年她就给他准备好了生日礼物。
现在想想,还是有点可笑。
他好像一点都不期待,每回等他回家都等得睡着。
“我不知道。”
他不信这话,但又被她气着。
井初感受到他的脸色沉了下去,逃避地低下眸,抿了一口面前的咖啡,苦得她差点吐。
他放弃这个话题,“我要出国了。”
“我知道。”
“谁告诉你了?”
“骆垣。”
官岳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一跳。
他可没忘记,刚才她对着骆垣是怎么笑的。
那眼里的光就差落在骆垣身上了。
那时候他想,她有多久没这样对我笑了。
“你叫这名字叫得挺顺口。”他食指稍蜷,来回摩挲着中指,“要是可以不走,你留不留我?”
这是烦躁了,想抽烟了。
她第一次听他问这样的问题。就像她从前问他,他们能不能在一起很久。
假设未来,这是他最讨厌的了。
“不留。”她捧起杯子暖手,“就算我们还在一起,你也不会因为我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对面的人默然。
好像她说的没错,又好像错了。至少面对她时,他是不愿意走的。
是不是这些年,她压根儿没懂过。
他看见井初手里那杯美式渐渐不冒热气,却还几乎是满杯。她不喜欢喝咖啡,这东西比较苦,她告诉他说小时候受的苦够多啦。那天她说这话的时候,他正抽完一根烟,嘴里有苦得呛人的烟草味儿。
他记得,这丫头那天看见一个学妹请教他问题,醋意浓了,揪着他的衣袖要吻他。
他按着她的脑袋说烟味儿苦,呛人。
她说非要啃破他的嘴。于是脚尖一踮,抓住他的领子将唇贴了上去。
最后他的嘴没破,小姑娘倒是被呛得满眼泪花。
他无奈地拍着她的背,无奈地笑,“都说了等烟味儿散了。”
那时候他怀里拥着她,能感受到她的心跳,还有自己的心口有些发疼。
可是她不知道。她只觉得他的感情淡得像水。
官岳有种养了只小白眼狼的感觉。他勾唇笑了一下,沉默又恼火。
他说,“一直都这么想么。”
井初眨了眨眼,指尖在杯上轻划。
“想得没错。”他声调平稳,音色缠着些沙哑,好像漫不经心,“是,比起工作,你没那么重要。”
她突然觉得有点冷,搓了搓手臂。
“我知道。”
井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咖啡店的,在官岳的车前,她看见禄佳,正拉着他的衣袖,眼泪汪汪。
然后,她红着眼投进他怀里,肩膀微微颤动。
她哭起来真好看啊,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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