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致最合适亲吻的年龄
【10岁】
近来从书摊的杂志堆中偷学了一个不属于你年龄段的新词：吻别。
你决定找人试试。
……
周末下午，父母带着你找到冰场教学的阿部奈奈美，简单说明了来意。女儿天资平平，花滑作为一项不菲的开支即将面临暂停，后者表示理解，坐在一旁混世小魔王正在摘刀套，歪脑袋听完了全程，也跟着点头。
“确实，她真没什么花滑天赋。”一番诚恳发言后，被他姐姐好意规劝有多远滚多远。
一张天使脸蛋，一身犟种脾气，脚下踩冰鞋，心里想棒球。
他叫羽生结弦。
等你收拾好本不多的花滑用具准备离开时，有人从身后追上来，气喘吁吁地道歉。
盛夏的热浪劈头盖脸，蝉噪盈天，羽生结弦扁嘴抠着裤线，一小滴汗从太阳穴启程作势滑坡。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女生。”
躬身90度打底，腰板挺直，看得出是铆足了力气。那小颗汗渍啪嗒落在地上，也落在你心头，撩起微薄的痒。
你原谅他了。
因为没有理由不原谅。
“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哦。”他朝你挥手说拜拜，白软模样说不出的可爱，“有机会再一起滑冰。”
你大为感动，搂过羽生结弦的脖子，在他左脸颊烙下一枚毫不掺水的吻，认真进行科普：“书上说了，这叫吻别。”
“可是，”被吻的小男生面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涨红，他原地抓耳挠腮了一会儿，困惑不解，“你是我同桌吧。”
他捂着脸，被你吻过的地方在皮肤上结成会发烫的形状。
“明天就见面了，吻别个屁。”
却也只敢小声嘟囔，“还、还挺会耍流氓。”
【15岁】
已经是需要将书桌里情书成捆打包的年纪了，但他骨子里仍搅动着逆风的洋流，退潮后露出一片名唤傲慢的滩涂。
年底国际大赛夺冠后，隔壁班花托你替她转交情书，再三叮嘱一定要亲眼看羽生结弦拆信阅读。你啃着她送的牛肉干，将头点成小鸡啄米：“没问题，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羽生结弦从不为花滑以外的事情发疯，深信女人耽误他滑行的速度。
“不必了。”
在惨遭拒绝后，你只好缠住他，绘声绘色将信的内容朗读，过程中，羽生结弦懒懒地掀起唇角，赠你一秒不明所以的眼风。
他以耳背为由，迫使你重复了五遍文末的告白：
羽生君我喜欢你。
羽生君我喜欢你。
羽生君我喜欢你。
羽生君我喜欢你。
羽生君我喜欢你。
“咬字清晰点嘛，垮着脸替人告白，这样可交不了差哦？”
你沮丧又不解，念得喉咙冒烟，直到鲜活的示爱满是酸橙味，后知后觉自己又被当事人摆了一道。
他故意折腾你来着，声带功能宣告失灵。
剩下的牛肉干被羽生结弦尽数缴获，他认定这是出卖友情的罪证，控诉同时，不忘用炙热的眼神射穿你的良心。
你自知理亏，洗白无能。
“好玩么？当个传话小喇叭。”
他欺身上前，在你耳边调侃，将写满字迹的信纸捻平，倒扣在桌面，吝啬多看一眼，“自己没人追，还替别人操心。”
“不好玩。”你投降，呈板鸭状：“再也不玩了。”
“这才对。”羽生结弦笑着，收好信纸，从此你再也没见过它。
只有近在交颈的距离，发丝像阵细碎的吻，隐秘而轻薄地刮过你脸颊。
【17岁】
羽生结弦外训前一天，你拎着礼物连同众人匆匆忙忙跑去祝贺兼送行。手制蛋糕在一堆英文组成的大牌里显得格外滑稽，你将贴有名笺的卡片偷偷摘掉。
当送别式的男主角打开蛋糕，你心中默念：给点面子，别看我。
可惜不出片刻，他就认出了你的手笔。
问及缘由，羽生结弦扬起下巴，轩昂笃定，说这东西没有一点技巧，全是感情，指定是你干的。
众人哄堂大笑，遂把蛋糕当成甜蜜子弹很快打了个精光，你站在纷飞的奶油雨里，摸了摸砸进鬓发的水果碎片，既不舍又欣慰。
尽管被羽生结弦公开处刑，却好歹派上了点用场，大家都有回礼，偏你倒霉，只落得个两手干净。
送别倒数第二个亲友，羽生结弦松了松筋骨，抬眼见你在不远处的水池，继续跟满身奶油死缠烂打。
他走过去露出人后17岁的痞气，将外套随手盖在你头顶，招呼道：“走啦，我送你。”
表情很帅，神态很拽。
“你想要什么回礼，我补给你。”路上，他突然良心发现，抽出空空如也的衣裤口袋，干净得像四条白舌头，忍不住这样对你抱歉道。
“愿世界和平，祝你为国争光。”老掉牙的祝福让他眉毛乱绞一阵，脚步停止，拉你书包。
“你什么都不要？”羽生结弦叫住你，打定主意要在登机前从你怀里剜下几朵哪怕木雕的花。
你回头，看见漂亮的逆光少年宛若站在时间之外，走向你的节拍就连身后黄昏也跟着裂开。
“那我该要点什么？”你琢磨着怎么狮子大开口，思忖一分钟，随口说了句：真有诚意不如以身相许。说完，见势不妙，立刻讪讪地道歉。
“我信口开河来着。”
他像个得逞的欺诈犯一样笑，特别好看，“少来，你没机会反悔。”
薄霞叆叇，远山遮起一把橘红伞。
你在震惊中小声支吾，进行最后的确认，“这就算以身相许？”
“怎么不算呢？”
故作无辜的模样好勾人，他的眼睛里正在酝酿第99场日落。
羽生结弦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向你探身，礼貌地征询：“请问，我现在可以吻你吗？”
你错频的思维仍在侏罗纪时代遨游，好在不忘点头。
“失礼。”他揪住书包带将你瞬间拉近，带着些许压迫感与你交换灼热颤抖的呼吸。
……
他劫后余生般捂住胸口，掩不住神采奕奕，“好险。”
“什么？”拂过湿润的唇瓣，你问。
他摇摇头，在一地暮春烂漫中与你道别。喜欢你这么多年，就连捅破这层窗户纸，还得靠他连哄带骗，小木头一个。
不过，真的好险啊。
离开之前，差一点就吻不到你了。
【20岁】
准确来说，是羽生结弦迈入20岁的前一个月，记忆里是个苦寒的凛冬。
中国站血染冰场的青年不酷，一点也不。
你在特护病房绷着脸教训他，他一边摸鼻子一边啃苹果，最后挂了丝撒娇意味的苦笑：“哎哎哎，别骂了，别骂了，我肚子疼。”
脐尿管残余症，20年前的坏种子正在他身体里耀武扬威，作威作福。
“非得等今年最后一场比赛结束才接受手术？”
苹果被羽生结弦放下，线条利落的下颌用惯性沉默回答了你，窗外有细雪落在窗楣，逐渐盖白了植被枯萎的人工河渠。
一成不变的死犟性格。
余光看见他脖颈贴满的纱布，泛出带点锈色的血红，你呼吸一滞，要出去透口气，刚出门就忍不住背靠墙体捂嘴哭出来。
屋外是全宇宙最窝囊的女朋友，屋内是全宇宙最差劲的男朋友。
情绪加载完毕。
……
羽生结弦一瘸一拐出来找你时，正好撞见你偷偷哭，下唇被咬得毫无血色。
他捧起你的脸咂咂感叹：“肯定很疼吧？”
你不说话干瞪着他，漏水管一样啪嗒啪嗒掉眼泪。
他哄得口干舌燥，就连你最爱的黄色笑话都不顾形象地连讲三则，你岿然不动。最后他下达最后通牒，说你再哭，他就，他就……
“你就怎样？”你爆发，咄咄逼人起来：“一身伤病，你才20岁啊，犟得像头驴子。”
垃圾桶内带脓血的绷带，还有他苍白的笑容，无一不刺眼。你数落羽生结弦对自己身体不负责任，他从照单全收再到无奈望天，半个钟头过去了。
你越说越来劲儿，自老掉牙的国小三八线骂到几天前的简讯已读不回，旧账翻得格外利索，时间轴横跨十几年堪称旷世巨作。
不行，他不能这样放任你疯狂输出了。
“啊，女人真难搞。”
“？”
……
强行打断你，用一个略显粗暴的吻，青苹果味。
书上说：必要时刻，无需跟女人讲道理。
除了唇舌相接，什么都多余。
嗯，书上说得对。
【24岁】
羽生结弦喜提奥运双冠，震惊地球六十六年。
采访活动不断，火爆程度几乎赶超首相换届。
……
距离节目开始仅余两小时：
失手打翻了番茄意面，他的白衬衫将杀人现场还原得栩栩如生。
“地址我发你手机上，辛苦你跑一趟哦。”
工作人员瞥见羽生结弦倚在更衣室门口的阳台打电话，风很识相，将他衣衫吹得鼓胀，像远航的白帆，他礼貌点头示意，没有被污渍破坏丝毫好心情。
啊，高阶成功人士的教科书。工作人员感慨。
等你从干洗店取来新套装赶过来救场时，羽生结弦已经开启了游戏的第三局。
你打开led灯，说摸黑看游戏机对眼睛不好，他敷衍着赞同，然后将沙发空出一半，示意你坐过去。
晃晃手提袋，请国民男友速速更衣，顺带强制关机。
他抻开懒腰，露出田字格式的腰腹，上衣脱得干净又利索，你一边说着请注意影响，一边从指缝里大方偷窥，羽生结弦见势嗤笑，表示你的假正经属实多此一举。
距离节目开始仅余一小时：
在你走前，羽生结弦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突然提起国小那年你在冰场门口像个傻帽一样教他吻别。
“别说了，脸还想要。”你匆匆转身，要逃开羞耻的回忆杀，却被他按回墙上。
“你口红有点花了，”仙台好心人殷勤帮忙，“来，我帮你擦擦。”
……
羽生结弦，你帮人擦口红一定要用嘴擦吗？
10年前捂脸害羞的小男生现在自学成才，反客为主。吻印在你眉梢、嘴角、耳畔，怎么撩人就怎么吻，这些年他进步神速，各种意义上。
吻到单薄门板外路过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夹杂人语，“看见羽生选手了么？奇怪，刚刚还在这。”
你从意乱情迷中惊醒。
“要被发现了。”你恼他恶作剧过火，他却仍抓住你的手指不肯松，直到脚步渐行渐远，心跳才稳定下来。
慢条斯理系紧袖扣，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他打开门带你向有光处走去，微笑的眼底始终有什么在簇簇发亮。
收起番茄味衬衫，分道扬镳之际你憋红了脸，冲人模人样的羽生结弦怒道：“你这是恩将仇报！”
他扬眉：“哦呀，你听我狡辩嘛。”
【27岁】
人常说，物极必反，高处不胜寒。
决定退役前，经历过无数个梦魇压身的夜晚，他大汗淋漓地醒来，午夜至暗，好在那些荣誉从未蒙尘，足以照亮每条他所愿奔赴的路。
后来，羽生结弦将人生描述成录像带——
苦痛挣扎有之，他2倍速快进。
不甘迷惘有之，他2倍速快进。
力竭无奈有之，他2倍速快进。
“这些年辛苦了。”发布会结束后，你踮起脚尖吻开他鼻梁细密的薄汗。
本段适合拆解慢放，羽生结弦强烈要求重播。
【30岁】
早先，你们为草坪婚礼和教堂婚礼争论不休，最后决定猜拳定输赢。
人生大事意外的孩子气，好在你出剪刀，他出布。
婚礼选址在郊外的一座教堂，邀请宾客不算多，在心里彩排了n+1次，依然压不住脚底板蔓上的紧张。
你摆弄白头纱上的珠花，打量半米开外的新郎，此刻正奋力往皮鞋里塞内增高，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合法同居者了。
“羽…”你清了清喉咙，顺便换上更加亲密的称呼，真诚发问：“结弦，我好紧张怎么办？”
白色礼服衬与他合衬至极，羽生结弦理好衣襟，满脸云淡风轻，熟练地仿佛二婚。
“抱歉通知你，我也是第一次结婚。”
很镇定，很冷静，甚至能开玩笑，你打心眼里佩服自己挑选爱人的眼光。
然后，你冷静的爱人起身，冷静的撞上玻璃门，最后，冷静的为自己开脱：“这点小场面我应付得来，才、才不慌。”
“可是结弦，你顺拐了诶。”
经由你提醒，对方一惊，失手抠下了黄熊精一只眼睛，坚称只是意外。
你被他这副嘴硬逞强的模样逗笑，一颗心总算软而慢地落了地。
……
羽生结弦在自己的婚礼上走神儿了，他姐姐差点当场冲上来动家法，定叫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织田信成在座位打趣他：“要我说，你能成功结婚才是赫尔辛基的奇迹。”
“对不起，刚刚满脑子想的都是下一步该怎样亲吻新娘。”后脑勺的碎发翘起来，如同他心底那根雀跃摇晃的小尾巴。
一生未婚的神父掩面，心想自己纵横教堂几十年，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老实人。
“行了行了，那你快吻吧。”
大家纷纷起哄，羽生由美靠在羽生秀利肩膀揩泪，暗自松气，默默感谢耶和华一家三口，让她终于把这尊小祖宗顺利扫地出门。
羽生结弦吻你的场合很多，或庄重虔诚，或嬉笑怒骂，而今他小心翼翼地贴过来，屏着气不敢呼吸，嘴唇微微发抖，原来跟你一样紧张。
你在国小印下第一枚吻的热度，从他心口一路烧到现在，愈燃愈烈。
“我要亲你了，你准备一下。”他温馨提示。
“时刻准备着。”你严阵以待。
被爱人气息包裹的时刻，你确信你们会度过很长很好的一生。
【32岁】
到了这个年纪，身边的同龄人纷纷步入人生下一阶段，与尿片和奶粉为伍，你的礼金送出一沓接一沓，难免错觉日本老龄化严重这件事发生在另一个平行宇宙。
你感慨此行价格高昂，羽生结弦打开车窗，用过人的理科天赋进行计算，最终得出了你俩需要生八个娃才有机会回本的惨痛结论。
你两腿一蹬，险些缺氧。
他不动声色看过来，沉默一会儿，试探问你要不要去医院，你摆手：“别小题大做，纯粹是被气到晕车。”
登门拜访共同友人，照例和善散财。她正趁着孩子睡觉，抓紧时间清洗奶瓶，期间调侃你们感情好，怎么还是没喜讯，你拼命摇头说没做好当妈的准备。
羽生结弦闻言斜觑了一眼叫你千万别谦虚，想来你连他都能照顾好，多照顾个如他一般乖巧的小孩子，绝不成问题。
友人饱受育儿煎熬，坚决与你站在同阵营，对一切雄性生物同仇敌忾：“不是男人生，你不会理解那种痛苦的。”
“要是让结弦生，倒好了。”你拿果切放进嘴里机械咀嚼，满脑子飘过他在产房卖力挤小孩的惨烈画面，于是从沙发滚下来，笑到抽筋。
友人忙问怎么了，羽生结弦甜甜一笑，“闺房趣事。”
辞别友人，他神色古怪偏要带你去医院采血验孕，拗不过，只好不情不愿去挨了一针。他单手递给你付款单据，一张不被岁月篡改的脸，还保有二十几岁的天真，说出的话却十分少儿不宜。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们的确进度缓慢…”
他露出苦恼的表情，“明明我很努力的。”
你跳起来捂住他的嘴，满头飙汗，“你好歹是个公众人物。”
……
化验单上的结果令人摸不着头脑，“hcg值已经升到1000+，基本上确定是怀孕了，再过三天，记得来复查妊娠状态。”
医生言简意赅地阐明答案，手心的纸张又沉又烫。
小小的，尚未成型的生命，在你身体里正预谋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它如此弱小却也如此强大，想到这个世界上很快会诞生一个融合进两人血脉的孩子，你的每个细胞都紧张到难言的战栗。
羽生结弦低头弯腰，吻落于额角，语气是藏不住的兴高采烈，恭喜你从羽生太太进化成了小羽生妈妈。
“我会照顾好你们的。”莫名其妙自信。
“谢谢，有你是我的福气。”
你摆手，回不过神来，捂好肚子在脑袋里过走马灯，记起刚才从沙发上笑得摔下来，突然神经高度紧绷，担心对胎儿是否产生了影响。他笑你进入角色可真快，上午才说不要孩子的人是谁？
怀疑羽生结弦是声控造人，但你没有证据。
“我凭本事而已。”
他颇为得意，表示这一趟医院来的纯粹福至心灵，并无任何预谋。绝口不提的是，上个月如何故意擦枪走火，又如何激流勇进，百步穿杨。
“笑起来像个笨蛋。”
你看着他，他好开心。
这一天，他要做全世界最开心的笨蛋。
【37岁】
儿子像羽生结弦更多，特别是那双狭长的眼睛，父子俩笑起来如出一辙。
你抱怨自己的遗传基因石沉大海，他从幼稚園的手工作业里挣扎探出头，违心夸奖：“儿子的好脾气随了你。”
如果不会夸就别难为自己，你需要他给儿子做个诚实的榜样。
在厨房折腾到凌晨，你分装好明日亲子运动会的午餐，有些犹豫地看羽生结弦，并打掉他偷吃的手，再三强调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这不是奥运会，犯不着全力以赴。
“为了咱儿子还能在班级混下去，拜托了。”
……
你的先生是位热爱出风头的中年人士，将一生悬命奉为座右铭，既然说一生就半点不含糊。
掂量儿子脖颈上的五六枚奖牌，你向他投以质问的目光，他满腹委屈：“明明我都放了水。”
致使校方不得不连夜修改规则，禁止专业选手参赛，严防项目垄断。
多年后，幼稚園仍留有他的传说。
毕竟让羽生结弦出场，就是对其他家长最大的恶意。
活动结束，理事长亲自为冠军家庭拍摄合照，儿子站在中间比起他爸爸最爱的剪刀手，你们拥在两侧，轻吻他脸颊，幸福摇晃成的日影下的水波。
照片里老子笑得比儿子还嚣张。
“爸，你不要偷偷拉妈妈的手！”在众人眼皮底下，儿子大喊：“妈妈得拉我。”
羽生结弦面不改色的与儿子争宠，转身对你私语：“看吧，他这脾气果然随你。”
当晚，儿子就被强行塞去羽生由美家，美其名曰共享天伦。你洗洗涮涮鼓捣半宿，有人从后面环过你的腰，着实吓了一跳。
“亲子运动会好累。”他低声在你耳边诉苦，“明天我来收拾，去睡觉吧。”
你批评他白日锋芒毕露，未能将中庸之道贯彻的很好，他耸肩说你又拿出当妈那套。
“你先睡，我马上就收拾完了。”叹气，推他回房。
他抵住门框一动不动，目光灼灼又不说话，电光火石间，你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是累了吗？”你失笑。
羽生结弦面容一僵，干巴巴道：“运动员恢复的快，不信你试试。”
他决定身体力行证明给你看。
【余岁】
日本人很长寿，除了酷爱自杀以外，只要把心态调整好，羽生结弦坚信自己活到三位数不成问题。你抱着从早市买回的垂枝茉莉笑他牙齿都松动了，还是改不了吹牛的毛病。
他闹脾气，于是下午偷偷遛弯儿没叫你。
后来年纪越大，忘性越好，从不会置超过晚饭的气。
你们说定，他要当个帅气的老头儿，你要当个幽默的老太太，等到99岁生日那年，谁敢斗胆祝福长命百岁，一定要拿拐杖敲破不肖子孙的狗头。
“好好好，我负责骂，你负责打。”
温了杯牛奶，你敲敲玻璃桌面叫羽生结弦过来喝掉，家里的小柴犬赶在他之前舔了几口，你好气又好笑地将它抱走，催促老头儿第二遍。
羽生结弦戴起花镜看报纸，余光里，见你用围裙擦了擦皱巴巴的手，他揶揄：“你拿什么骂，刚张嘴，假牙都掉下来咯。”
你也不怒，坐到他身边开始剥水果，絮絮叨叨过两天小孙女要来，晚上叫他陪你去商场买点新鲜的蔬菜。
他觉得你好麻烦哦。
羽生结弦在身边人几十年如一日的聒噪声中沉沉睡去，日光泡开这个慵懒的午后，藤椅被晒得干燥而清香。你穿着棉麻拖鞋在他耳边走来走去，自顾自啰嗦，嗑一捧瓜子，沏一壶茶，趿拉的拖鞋在木质地板细细碎碎响了很久……
睁开眼，正瞧见乌金西沉，浓烈的日落附着在皮肤上带来实质性的触感，如同你们20岁那年烧灼的吻。
唤你名字，无人应，儿子匆匆走来，搀他坐稳。
回眸，发觉你在他身后的全家福里，容色平静。
羽生结弦的梦醒了。
……
如今他垂垂老矣，爱人却走失迷局。
一腔温柔本该漫长，可你收笔太急，只留他绘作无题。
有阵风吹袭荒原与心底，他漫山遍野的光都在濒临死去。
“爸，您又梦到妈妈了。”儿子轻轻道。
羽生结弦今年80岁，站在记忆的岔口，像个犟小孩，明知道进不去，却还赖着不肯走。
他既不肯走入苍苍耄耋，也不肯走出你存在的时间。
这娓娓道来的一生，很好很长，纵使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他仍眷恋着那些虚幻的光影。
【无尽岁】
大多数老人钟爱将人生倒带。
羽生结弦总是反复回想起这样一个场景——
有年春，窗外干涸了整冬的花树逢水而生，阒然的空间只剩监护仪扯出微小起伏，嘀嘀，嘀嘀，宛如冰冷的倒计时。他明白，拼上再多的爱都无力同死亡对峙，病中人难得醒转，可惜心火将焉，只余半盏。
妻子交代后事的样子一派古井无波，好像在聊天气。
他搬来小板凳根据医嘱数药丸，鬓角被春雪染上几缕银白，不辩驳，只是默默听。
半晌，吻过你干枯的手背，格外认真：“要是一个人寂寞的话，就带我走吧。”
他吻得如此虔诚，甘心将一生都奉送。
可你却笑呵呵，眼睛比18岁还亮。
“我偏不。”
……
他总是反复回想起这样一个场景。
总是。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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