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预防针

　　超市把鸡蛋卖光了，结完账，王光辉一算，去掉车的加油钱，她赚了二百多元。二百多元，和她妈腰里那八百多万比起来，那就是沧海一粟九牛一毛，可是，她却为那二百多元高兴了好一阵子，因为用她的话说，这就是彩排，是演习，她相信，通过这种种彩排和演习，接下来上了真正的战场后，她才能胸有成竹战无不胜，而更为重要的是，当她看到村民们接过她付给的钱时那满面光彩，当马向原和郝振亮握着她的手连声道谢时，她的内心处在怎样的愉悦和激动中啊，那愉悦和激动，使她的精神受到了怎样的鼓舞怎样的鞭策啊。于是她想，能用自己的能力帮助了需要帮助的人，可绝不仅仅是挣多少钱的事，而是一个人从物资层面到精神层面的升华，或许，一个人也只有把他的精神升华到这样的高度，他才能更为积极地把自己投入到他所热爱的事业中。
　　王光辉的内心更充实了，精神更为振奋，一种前所未有的振奋。
　　鸡蛋卖完在和那几家超市结账时，那几家经理都问王光辉，她还有没有那样的土鸡蛋，说还真有回头客，回头客都说，她的土鸡蛋名副其实，纯正宗的。王光辉只能回答再等几天，因为她知道，鸡下蛋得一个一个地下，绝不会像工厂里机器生产那样，一批接一批，一天二十四小时源源不断。
　　于是，王光辉给马向原打去电话，询问村民们鸡蛋的情况。
　　“这才几天呐，三百多斤鸡蛋就卖完啦？”马向原既兴奋又意外。
　　“我把那三百多斤鸡蛋分给了四家超市，当然卖得快了。我还没在网上卖呢，要不然会更快。”王光辉说，一点都没吹牛。
　　“噢，是这样啊。这么说，如果你再在网上卖，那，销量一定会更大了？”
　　“那是肯定的。不瞒你说马书记，我在网上直播有很多粉丝呢，我卖山楂时打下了一些基础，他们对我都很信任，如果我现在直播卖土鸡蛋，同样会收到好效果。”
　　马向原认真地听着，不住地“啊、啊”着。听到这里，他说：“好哇好哇，这样看来，咱们还得扩大规模，争取获得更大的利润呀。”
　　“扩大规模当然更好了，可是，你怎么扩大呢？”王光辉当然希望扩大规模了，以给自己创造更大的利润空间，也能让大山沟里的村民有更多的收益。
　　“这个么，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另外，五天后你来吧，估计收个二三百斤不成问题。”
　　“啊？能有那么多吗？”
　　“小王你不知道，坐在家里能把鸡蛋卖到四元一斤，村民们都相当满意呢，这几天，他们一个鸡蛋都舍不得吃，都盼着你来换钱呢。”
　　放下电话，王光辉处在阵阵兴奋中。她看出来了，自己在那个大山沟里已经树立了一定的威信，打开了一定的局面，于是，她为自己定下了战略方针：就把那个大山沟里的小村庄当作主战场了，自己人生的新征程，就从那里开始，如果能大步前进，那当然最好不过了。
　　可是，马向原说要扩大规模，那自然是好事，但扩大规模，想必需要有更大的资金呀，就凭自己手里这不足两千元的钞票，能应对得了那即将到来的扩大规模吗？
　　王光辉再次陷入了资金危机中。一阵冥思苦想后，她不得不把主意又打在她妈那个土豪身上了。
　　主意打定，王光辉在心里说：我的亲妈哟，女儿又要给您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这时她又觉得，应该先和妈透透囗风打个预防针，省得妈说让她大吃一惊又猝不及防的。
　　吃完早饭，王旺上班走了，为了先让妈有个好心情，王光辉手脚麻利地又是收拾碗筷，又是擦桌子的，忙得董艳伶都难以插手。
　　“妈，您进屋歇着吧，以后哇，家里这些活，就全交给我了。”王光辉笑咪咪地对妈说，那态度，比商店里的劳动模范还和霭可亲呢。
　　董艳伶看着破天荒干起家务的王光辉，别提心里有多奇怪了。二十多年了，王光辉和王旺在家里吃粮不管穿，甚至油瓶倒了都不会扶一下，可是今天······她不能不在心里嘀咕，这小姑奶奶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这几天她卖的鸡蛋是公鸡下的？可是又一想，她猛然意识到，大事不好！这小姑奶奶一定又盯上了自己腰里的钱，在这溜须拍马呢。
　　要么说“过来人”就是经验丰富呢，董艳伶透过现象看本质，把王光辉的心思猜得准准的。一切收拾结束，娘俩进屋坐下，王光辉开囗说：“妈，我都没想到哇，昨天，那个驻村书记在电话里说，我为党的抚贫事业做出了贡献，妈您说，我是不是挺光荣，挺伟大的呀？”
　　“你可拉倒吧，”董艳伶断然否定，“光荣伟大可不是你这样的，成天耵着你妈的钱。”
　　王光辉“嗤嗤”笑。
　　董艳伶瞥王光辉一眼，又说：“依我看呐，那个抚贫书记懂心计，会谋略，他故意那样夸你，是想引诱你继续钻那个大山沟，为他捞政绩。”
　　“哎呀妈，您把问题看哪去了呀？人家干事业，我从中帮了点忙，捞啥政绩呀？”
　　“但是不管怎么说，你也别去那个大山沟里光荣伟大了，妈现在呀，就想给你找一个满意的女婿，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然后呢，你像妈这样相夫教子，稳稳当当地过你的小日子，妈也就心满意足啦。”
　　“妈，谢谢您的好意，不过呢，我还想干一番事业呢。”王光辉把话题引到她想给妈打的预防针上。
　　“你还想干啥？这一段时间，你作的也不轻了。”董艳伶试图阻断王光辉干事业的意图。
　　王光辉忍不住笑。想起这一段时间自己的“作”，让妈操心又惹气的，她难免觉得对妈有愧，可是，妈给她指引的生活方向，特别是在找对象方面，与她个人的规划都大相径庭，让她难以接受，这种矛盾，有时的确给她增添了很大的压力，让她难免在与妈对立的状态中从事她要干的事。她略有检讨地说：“妈，这些日子我是‘作’了，可我是在正道上‘作’的呀。”
　　“你那也叫正道？好好的工作你不干，去倒腾什么山楂，又弄些羊给别人养，我看那就是歪门邪道。”
　　王光辉噘起嘴，妈说她走歪门邪道，她老大反感了。她说：“妈，那直播还叫好工作呀？我看跟骗差不多。”
　　“我没说直播，直播也是旁门左道，但那是你自己选的，我是说钢厂那工作，你怎么就不给干了呢？”
　　“哎呀，您又提那事。我和你们说过无数次了，那个工作不适合我，我没兴趣么。”
　　“啊，现在干这些你就有兴趣？”
　　“那当然了，我现在干的叫创业。唉妈，我才想起来了，我听姥姥说，您有八百多万呢。”
　　“怎么的？”董艳伶警惕地耵住王光辉，“你想干啥？你还要打土豪分田地？”
　　“不是，妈，您看啊，现在谁有钱光在兜里揣着呀，您得投资创业呀。”
　　董艳伶何尝不想投资创业？可是怎么投往哪投呢？投资创业破产垮台的多了去了。上次她被人拉进一个理财的项目里，她投了五十万进去，到后来，别说利润呐，险些连本钱都没拿回来，吓得她那些天动辙彻夜难眠，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冒虚汗呢。不过现在，她似乎有些好了疮疤忘了疼，听女儿说投资创业，她的心不由动了一下，但她嘴上却说：“行了吧，你可别忽悠我了，你就是想让我往外掏钱呗，你当我看不出来呀。”
　　“妈是聪明人，我这点小心思怎能看不出来呢？”
　　“你可得了吧，我再聪明，也不如你和你爸聪明啊，还搞出个借条来，还什么‘利息按银行利息上限计算’，净搞些歪门邪道。”
　　王光辉乐得不行了，前仰后合的。
　　“鬼丫头，你真是你爸的后代呀。”董艳伶这样说，心里却觉得，那事办得虽说有些歪门邪道，但也挺聪明挺智慧的。
　　“我不也是您的后代吗？”王光辉笑道，“不过妈，咱还得说投资创业的事。妈，您知道的，没有投入就没有产出哇？空手套白狼，那是骗子干的事。”
　　董艳伶没再说什么。对女儿近几个月的“作”，哪次她都是以反对开始的，其结果呢，却都是反对无效，才让她被迫站在了支持的立场上。现在女儿又谈到了投资创业，让她不能不多了分思考。凭心而论，女儿倒卖山楂挣着了钱，还是让她很为佩服的，她说啥都没想到，一个二十三岁的丫头，竟在那种“胆大妄为”的行动中有所建树，目前又表现出了同龄人少有的远见卓识，她不能不为女儿感到骄傲，只是，无论女儿的“胆大妄为”还是远见卓识，都与那个小郝有着直接的关系，都与小郝的老家密不可分，如果长此以往，自己欲“棒打鸳鸯”的计划，又如何得以实现？所以，她还是不能同意女儿目前的投资创业。于是她说：“光辉，你投资创业妈不反对，可是，你就不能想着干点别的吗？就非得到那个大山沟里去创业？”
　　“妈，您可别小看了那个大山沟，那里可是没开发的处女地呀。”
　　接着，王光辉把她的规划详细道来，说大山沟里的山楂土鸡蛋如何，说直播带货如何，说开电商如何，说网络销售前景广阔如何如何，听得董艳伶直眨巴眼睛，而让她更没想到的是，在女儿那刚算成人的脑袋瓜子里，什么时候装进了那些她闻所未闻的“现代装备”。
　　但是，是否掏钱为女儿投资创业，董艳伶还在犹豫中，王光辉呢，给妈打了预防针，总算达到了她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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